石心啞娘子 第4頁

東想西想的時候,馬車已經來到目的地,她自己取了帷帽戴上,然後輕踩著凳子下了車,熟門熟路的往石階小路上走。

這里她已經來了許多次,路也熟得不能再熟,雖說這廟宇地處偏遠,香火不算鼎盛,卻勝在四周清靜,有山有水,讓她每次來總覺得心情平靜許多。

突然,一陣強風吹過,帷帽上的面紗被掀開了一角,露出她略顯蒼白卻十分精致的面容。她慢了半拍才將面紗給拉好,隨後也不管那駕著馬車的小廝打算到哪里休息,逕自轉身離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去之後,一雙看似慵懶散漫的眼神卻專注無比地盯著她的背影不放,直到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石階轉彎處,那道視線才有些遺憾的收了回來。

第2章(1)

任守一今日是陪一個好友來這鐵檻寺附近溜達的,他們一大早就出了門,剛上過山上香賞景,拜別過鐵檻寺住持後,緩步下山,只是走過半山的石階路,一路行來口也渴了,便打算先在山腳下歇歇腳,喝口茶水再回府,沒想到會踫見那名女子。

說認識也不算認識,說不認識,他又確實知道她的名字——沈蔓娘,沈家的二小姐,沒出差錯的話,就是他未來的小姨子。

沈家有個鐵算盤向來是出名的,但大多數人都以為那指的是沈家帳房,只有少數商場上的人知道,沈家的鐵算盤就是沈家的二小姐。

說她精于算學或許還小瞧了她,听說帳本只消讓她看一眼,就能看出問題所在,而一連串復雜的數字她也只需要在心里念上一遍,十次有八次都不會出錯,若出錯也十之八九是帳房記帳上的錯誤。

這樣一個女子,他曾經想過會是長得什麼模樣,那種斤斤計較、小家子氣的模樣?或者是像沈家大小姐那樣,故作端莊卻整個人掩不住見利而趨的氣息?

只可惜,沈家二小姐雖有那鐵算盤的名聲傳出來,可真面容卻是少有人見過,所以他之前也只能在心中猜測她的模樣。

若不是不久前去沈家談生意時,曾經匆匆瞥過她在閃入屏風前的那一眼,或許他也認不出方才那露出大半張精致面容的女子就是沈家二小姐。

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但是那抹倩影卻像是深深牢刻在他腦海里一樣,讓他難以忘記。

明明是一身素色布衣,遠遠看去幾乎看不出上頭有繡上任何花樣,像是那庵堂里的老尼一般,穿著單調樸素的衣裳.,頭上沒有替花戴釵,而是梳了一個雙環髻,長長的絲帶纏繞在發髻上做花樣,目前後隨意垂下幾條發帶。

然而越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不施脂粉的臉龐,更能突顯她一身清雅的氣度和精致如出水芙蓉的樣貌。

一彎月眉下瓖上一雙水靈大眼,眼神清清淡淡,不像是冰,卻像是山谷中沉靜的深潭,像是一眼可以望盡,卻在一眼望去的時候發現自己看見的不過是她想讓你看見的湖色,或許只是山林草木的倒影,或許只是湖上淺淺綠綠的色澤,卻望不盡那一眸深邃里的真實。

她的膚色白皙、鼻子挺俏,粉女敕的唇像是胭脂無意抹上的一縷薄痕,為一張精致的臉掃上畫龍點楮的一筆。

任守一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尚不知道自己在心里將她的每一處美好都牢牢記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刻劃回想的行為,其實已超乎常情。

畢竟在她之前,他從未對一個女子這樣在意過、上心過……

「任兄?任兄?」

突然一道喊聲在耳邊響起,讓任守一從那恍神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有些抱歉的看了看身邊的友人,「抱歉鄭兄,是我一時走神了。」

那人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只以為他是前些日子出遠門還沒歇息夠,今日又太早出門的緣故,兩人又繼續聊起天。

喝了一壺茶,兩人起身離開小茶寮,走之前任守一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半山腰那座若隱若現的鐵檻寺,有些遺憾的想著,假如還能相見的話,應該叫住她的……

頓時,他被自己猛然出現的念頭給嚇了一跳,接著失笑的搖了搖頭,笑自己多想了。

相見又能如何?他的親事已定,兩個人未來的名分也就是姊夫和小姨于,這已經是鐵錚錚的事實。

他不再回頭,只是在心中深深嘆口氣後,把那番心思給壓到心底的最深處。

人生只恨,相見恨晚——即使這只是他一個人的執念。

沈蔓娘照例在誦完經後,點了祈福燈,又捐了些香油錢,才轉身離開大殿。

若依往常的慣例,她向來不會耽擱片刻,而是直接回府,偏偏今日她並不是那麼想早早回去,說實話,她不想看沈柔娘母女倆那奇怪的討好舉動。

大殿外總是會留一個負責迎客送客的小沙彌,他見沈蔓娘像是沒有打算立即下山的樣子,便小心問著,「女施主可要在小寺附近逛逛?」

沈蔓娘想了想,自己也許久沒在外頭走動,便輕輕點了點頭,並稍稍低頭看著他,示意小沙彌繼續說。

她不是不能說話,只是嗓音變成那樣粗啞難听後,如果非必要,她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開口,久了也就成了習慣。

小沙彌不以為意,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們寺里雖然沒有什麼名川古跡,但是後頭放生池的石壁和碑林也是一絕,女施主不妨去看看,那里人少,平常幾乎不見人走動,很是清幽。」

小沙彌也不說其他什麼桃花林之類的去處,直接就把寺里最沒人煙的地方說了出來。

這個女施主每每來皆認真的誦經點燈,比他念經的時候還心誠,他想她應該是會喜歡那些清靜去處的人。

沈蔓娘朝小沙彌點點頭以示感謝,然後一個人慢慢往寺後的小路走去,真打算去見見這寺里的其他風景。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小沙彌忍不住搖了搖頭,低聲咕嚷著,「原來真有人年紀輕輕就像師父那樣老氣沉沉的啊!」

才剛說完,他的腦袋瓜子就被賞了一個栗爆,小沙彌吃痛的轉過頭,一見到打他的是一個白須冉冉的老和尚,頓時委屈的說︰「我又怎麼了我?師父怎麼老打我啊!」

老和尚睨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又在那里嚷嚷著什麼呢!還不趕緊做午課了。」

「阿彌陀佛!這就來了!」小沙彌裝模作樣的說著,然後頭上又被賞了一顆栗爆。

老和尚模著胡子看著他勵牙咧嘴的模樣,心中忍不住嘆氣,雖說這孩子還沒有個和尚樣,但是若真像剛剛那個女施主那樣,年紀輕輕卻有一副看透世事的沉寂模樣,他也是不忍心的。

那模樣明擺著不是天生的,而是讓後天世事紅塵的艱苦給打磨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受了多大的苦楚才磨成現今這個樣子。

老和尚心中雖有些疑問,但活到這把年紀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多間,只好持著小沙彌進寺里誦經去,把心底那些雜念拋開。

畢竟人生雖多苦,但是那苦卻多是心中執念所致,假如放不下,便無法月兌離,只希望那位姑娘能夠自己看開這點。

另一邊的沈蔓娘順著綠草茵茵的小路一路往後山走,穿過了一片矮樹叢之後,在一片石壁後,終于看見那小沙彌所說的放生池和石壁碑林。

罷穿過石壁,只見一汪清澈泉水從山岩中傾瀉而下,泉水匯集在下頭大約丈余的潭子里,里頭可看見蓮葉片片,偶爾還可見幾尾帶著鮮艷鱗片的魚兒在水里頭穿梭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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