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震驚之余,也的確受教了,「你真的沒有帶過小孩?」
「沒啊。」
「照顧過弟弟妹妹嗎?」
「我是獨生女。」
男人想,那有什麼?他自己的爸爸也一直以為自己是獨生子,沒想到都結婚了,才發現自己有個小妹。
程暄的媽媽走得早,她小時候也讓紀東佑的爸媽照顧過一陣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沒有,最有錢的時候都沒有人來認我們。」妍安照例是把女乃精丟給他,讓他自己加,「不要看我現在這樣,我以前也是當過千金小姐的,我只要想想我爹是怎麼想的,就知道你大概會怎麼想了。」
「你應該去學幼教的。」
「我把這句話當夸獎收下了。」
男人笑了笑,「我真的是夸獎。」
「謝謝你的肯定,但是俺還是要跟你說,我是絕對不會跟你簽長約的。」
「我知道,你想讓歡樂旅行社東山再起。」還有,讓跑路的爸爸可以回台灣——這句話他沒講出來。
那是三天前放在他桌子上的報告。
沈大宇因為歡樂每況愈下,在朋友的游說下投資餐廳生意,背債千萬,三年多前已經落跑出國,到現在下落不明。
在那個瞬間,男人第一次對她產生了一點點佩服的感覺。
一樣是繼承家業,他繼承了億萬資產都覺得辛苦難當,何況繼承的是千萬負債,辛苦可想而知。
第6章(2)
這天,紀東佑回陽明山的家跟母親陳銀月一起吃飯。
陳銀月看到兒子自然是高興的——剛開始,紀東佑跟茉茉也是住在這里,不過後來紀氏自己蓋了辦公大樓,離家太遠,每天光是交通時間要花上三個多小時,老太太心疼兒子,所以催他搬出去,找個近一點的地方。
這天是相隔半個月後的家庭聚餐。
天氣很好,紀東佑讓管家把下午茶移到外面。
小花園雖然不大,但是花木扶疏,沿著牆邊那一整排的扶桑花是他的最愛——
明明是艷紅色的花朵,感覺卻很樸素,沒什麼香味,好像只是單純的宣告夏日來臨一樣。
他一向喜歡簡單的事物。
陳銀月看著他的眼神,微笑,「你跟東河頑皮的時候最喜歡躲在里面,大熱天的,也不怕有蟲子。」
「又不是女生,怕什麼蟲子。」
她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茉茉跟新保母合得來嗎?」
男人點點頭,「她們處得很好,茉茉把她當女神看,不管她說什麼,茉茉都照單全收。」
「這麼厲害?」
「是很厲害,趙愛蕙一直說,她當保母太可惜,根本應該當魔術師。」想起茉茉最近學會的捶背跟「爸爸辛苦了」,男人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剛開始我有點擔心,不過她教得不錯,小朋友好像終于開始懂事了。」
「這倒難得。」陳銀月自然知道這個孫女有多惡劣,「下次請她一道過來吧,我也想見見她,順便跟她認識一下。」
「好,不過……」
很少看到兒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她覺得十分新鮮,「不過什麼?」
「她長得跟朱盛茉有八分像。」
老太太沉默。
許久之後,她才又開口,「茉茉還記得那女人?」
「雖然听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想應該是。茉茉第一次看到她,以為是媽媽終于出現了,你也知道,她想了很久的……」男人似乎在考慮措詞,過了一會,才又再度開口,「就某種方面來說,也算是美夢成真,沈小姐說什麼她都听,她現在很乖,也能商量,不會再故意跟其他人作對。」
陳銀月沉默了一會,露出一絲苦笑,「真是命。」
「媽,別想這麼多,就當作是上天給茉茉的禮物吧。」
陳銀月嘆了一口氣,說道﹕「也只能這樣想了。」
她喜歡茉茉,可是,她真的很不喜歡她的母親——一個唯利是圖到不可思議的女人。
陳銀月第一次知道朱盛茉的名字是從沈東佑的口中听到的。
東佑說,有個女孩他挺喜歡,很聰明,很獨立,如果兩人發展下去,也許寒假的時候他會帶她回家。
寒假時朱盛茉的確出現在紀家的別墅,但是,卻是以「紀東河的女友」的身份來玩的。
東佑笑笑說,自己跟她有點曖昧,但相處過後發現個性不合,他覺得女人太過好強,女人覺得他一點都不溫柔,因此沒有繼續下去,都覺得處不來當朋友就好,可是沒想到,她跟東河認識後,居然來電了。
陳銀月不像兩個兒子一樣,她五十歲,經過大風大浪,一下就看出來,朱盛茉並不簡單。
她知道這女人是怎麼想的。
當初搭訕東佑,以為他是紀家長子,只要能嫁給他,飛上枝頭做鳳凰,從此月兌離貧困,過著富貴生活……
因為這樣,想必她花了不少時間打听紀家的事情。
听說如此,據說這般。
然後她嚇到了。
她以為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居然是她陳銀月帶進紀家的拖油瓶,真正的太子是那個內向的弟弟——再大方的繼父都不會把事業給繼子,嫁給他,最多一棟房子一輛車,離她夢想中的生活還很遠,于是,她毫不猶豫結束跟東佑的曖昧,轉而投入東河的懷抱。
朱盛茉並不想當一個藝術家的妻子,她真正的理想是總裁之妻。
太子,才是她的目標。
東佑是個享受生活的人,他的熱情投注在藝術、校園活動,他對朱盛茉有好感,但還沒到喜歡的地步,所以能輕易松手,但是沒有談過戀愛的東河,遇到這麼美麗又熱情的女孩,一下子就陷進去了。
他說想結婚。
朱盛茉知道有錢人家一定會反對,很快的懷了孕,跟東河在美國注冊,讓她跟丈夫措手不及。
她永遠記得那女人是怎麼對自己發誓的。
「爸爸,媽媽,我知道兩位對我有誤會,可是,我會用時間來證明,我是真心愛東河。」
她沉默的看著兒子跟他大著肚子的妻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朱盛茉即便聰明,但也不過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只打听到他們剛結婚,就有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以為那是她帶進紀家的小朋友,其實,那個孩子是丈夫的妹妹程暄。
程暄的母親當時病重,丈夫不放心這個小妹,于是帶回家中,又怕刺激母親,只好說是她的姐姐的孩子,姐姐、姐夫出國受訓,托兩人照顧三個月。
後來不知道怎麼傳的,就傳成她陳銀月帶著拖油瓶嫁進豪門。
東佑確確實實是紀家的長孫,長子。
真正跟紀家無關的是東河——
生下東佑沒多久,丈夫就外遇了,喜歡上一個身世可憐的酒店小姐,常常徹夜不歸,後來甚至逼她離婚。
恢復單身的這段時間,她大受打擊之下過得有點糟糕,東河就是那時候有的,孩子的父親是個酒吧的樂手,听到她懷孕,隔天人就不見了,還把她的存款盜領一空,肚子已經好幾個月了,她只能生下來。
挺著肚子在餐廳工作,意外遇見一年多未見的前夫——她態度大方,反而是前夫感慨萬千。
他一生一次的熱戀,沒想到只是一場戲。
一個晚上,那酒店小姐喝多了,拉著他以為是男朋友,開始嘩啦啦的說著自己多厲害,從紀董那邊拿下多少錢,又說紀董真是好騙,跟他說什麼都信,下次她要說爸爸病重,需要去美國治病,想辦法再挖個幾百萬,還有,等她生日時,她會在他面前許願說,希望兩人能白頭偕老,他一定會感動,又會給她錢,重頭戲就是她會婉拒,說「我跟你在一起不是為了錢」,然後紀董就會給她更多——這就是他犧牲家庭也要追求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