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殘忍溫柔

“爲什麼?”謝琅嬛難堪又艱難的問道。

楚之晏笑,彷彿尋到了有趣玩具的惡劣頑童:“爲什麼,你猜啊。”

謝琅嬛深深呼吸,她瞬也不瞬的盯着心不在焉的楚之晏,半晌,終於令自己平靜了下來,她又露出溫柔的微笑,“晏郎不喜歡我從前的行事,我改。你不喜歡的,我都可以改。”

楚之晏眯了眯眼,冷笑:“狗都改不了吃屎,你還能改得了?”

謝琅嬛以爲楚之晏之前的那些話已經算很惡毒了,她沒想到,他還能說出更惡毒粗俗的話來,但她仍是深吸口氣將怒氣壓抑了下去,柔聲道:“你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能不能改得了,是不是在敷衍你,你總會知道的。”

楚之晏不置可否,他冷漠的眼神卻是明明白白的告訴謝琅嬛,他不相信她。而且,心裡也更加討厭她。

他不期然的想起了蘇宛。

他只是調侃的說了句她是賊的話,她就反應激烈的砸了他一身飯菜。

而他如此惡劣態度對待謝琅嬛,甚至嘲諷她比狗都不如,她卻還能忍得下去。她的城府心機,是蘇宛拍馬都追不上的。

真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楚之晏在心中重重的搖了搖頭,他寧願出家當和尚。

耳邊聽得謝琅嬛輕輕柔柔的在說:“我知道晏郎不願與我成親,可楚謝兩家早已密不可分,你我的婚事也不可能會有變故。你對我有誤解,有厭惡,我都知道,來日方長,你總會明白我是什麼人。”

她再如何溫柔小意,楚之晏也不可能相信她,他只是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你那麼肯定不會有變故?”

謝琅嬛面上染了抹羞意,“我出發來柳城之前,宮裡的娘娘曾招我進宮說話,她說我是楚家認準的媳婦。”

言下之意,有宮裡娘娘的撐腰,不管楚之晏對這門親事有多少不滿,到時候還是得乖乖地與她成爲夫妻。

她拿宮裡的娘娘來壓楚之晏,他聞言竟毫不生氣,甚至還笑了笑,“娘娘久居後位,在宮裡呆久了,倒是練出了一身說一不二的好本事。可惜啊,娘娘她就沒有想過,這天有不測風雲,人亦有旦夕禍福。你說,你這一路奔波,積勞成疾……”

他故意頓住,心情甚好的盯着謝琅嬛一瞬間變得蒼白與恐懼的臉色。

“我想要一個人的命,便是宮裡最好的太醫,只怕也查不出什麼來。”楚之晏突然欺身過來,緊貼着謝琅嬛的耳邊,輕輕緩緩地說道。

彷彿說着最溫柔的情話。

謝琅嬛第一次聽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然而殘忍的是,這卻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情話。

謝琅嬛忍不住顫抖了下。

楚之晏卻還在說:“你信不信?”

“你,你不會的。”謝琅嬛強作鎮定,然而顫抖的語調還是出賣了她的緊張與害怕。“楚謝兩家都知道我是來找你的,我若有什麼好歹,我身邊的人又不是傻子。晏郎,我謝家也不是能任人欺負的。”

她漸漸鎮定下來,感受到楚之晏噴灑在她白皙頸脖上的灼熱氣息,緋紅了臉。

“你太把謝家當回事了。”楚之晏冷嗤,從她耳邊退開,“不過你說的沒錯,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因爲,你不配我動手。”

他說完,拂袖就走。

見他走了,謝琅嬛一直掛在脣邊的笑意一點一點沉寂下去。

她瞥一眼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的玉壺,“去看看紅綢。”

玉壺連忙應一聲,慌不迭的邁着小碎步出了院子。

她又隨手招了個丫鬟來:“去打聽打聽,櫻花園裡住了什麼人。”

那丫鬟也應聲去了,謝琅嬛站在原地,眼望庭前的蒼茂大樹,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她輕輕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太淡,淡的衝不散她白的幾乎透明的臉龐上的陰霾。

彷彿雨前沉鬱的天空。

……

蘇宛回到櫻花園,小諾立刻拋棄甘草纏住她問個不停。

“……船很大很多,碼頭上的人也很多。”

“哪天空了帶你去看好不好?”

“龍舟?倒是沒看見,過幾天就端午了,到時一定帶你去看龍舟賽。”

小諾終於心滿意足,又蹦蹦跳跳的跑去找甘草辨識草藥了。

蘇宛進了楚之晏的書房,整理了一會脈案。

將桌案收拾乾淨整齊後,她坐了下來,思考着明天第一天上班要交出的答卷。

“頭次亮相,至關重要啊。”蘇宛取了只狼毫,毛筆實在用不慣,只笨拙的握在手裡,在紙上塗抹起來。

“梅菜扣肉?會不會太尋常了……”

“酸菜肥腸?乾煸肥腸?爆炒肥腸……”

“算了,先去廚房練練手,請楚之晏幫忙試試菜再說。”

蘇宛將自己的鬼畫符收起來,準備帶到廚房毀屍滅跡——並非她知道小諾告訴楚之晏他娘給他啓蒙這件事,只是純粹不想自己這麼難看的字落在別人眼裡。

只是才走出櫻花園,就見一個穿着體面且眼熟的丫鬟等在門口。

玉壺一見蘇宛,忙忙迎上去,福身一禮,勉強擠出抹笑意來,“奴婢見過蘇公子。”

蘇宛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她雖然覺得此女眼熟,但也不敢肯定,畢竟在碼頭時這丫鬟是帶了帷紗的。不過聽她一開口,蘇宛就肯定了她的身份。

玉壺保持着蹲身行禮的姿勢不敢起,臉上又是訕然又是無奈,“先前在碼頭,不知公子是三少爺的朋友,多有得罪,還請蘇公子原諒奴婢的失禮。”

蘇宛乾笑兩聲,“多大點事啊,哪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

玉壺這才盈盈起身,感激道:“多謝公子不怪之恩。蘇公子,我家姑娘聽聞你廚藝出衆,很想與你討教一二。”

“你家姑娘太客氣了,我不過會點皮毛罷了,你們姑娘身嬌肉貴,什麼沒吃過,怕是看不上我這點微末技巧。”蘇宛客氣的說道。

玉壺抿嘴笑道:“蘇公子怎這般謙虛。三少爺那樣挑剔的嘴巴,都贊蘇公子做的菜好吃呢。”

蘇宛打量她兩眼:“你倒是打聽的清楚。”

玉壺看她一眼,也聽不出她這平淡無奇的話是不是打着什麼機鋒,便有些不安,“倒不是刻意打聽,你知道醉墨是個嘴碎的,還沒問呢,他就什麼都講了。”

蘇宛眉頭微動,這丫鬟是欺她初來不瞭解醉墨還是怎的?

就算醉墨真的是個嘴上沒門的,但從他言語中對她們姑娘毫無好感甚至很是不喜的態度來看,他會主動與她們說這些?

玉壺見她不說話,忙又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咱們姑娘與三少爺就快成親了吧?”

蘇宛眉頭挑的更高,不出玉壺意料的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那位不得楚之晏主僕好感的姑娘居然是楚之晏的未婚妻?她清楚楚之晏對那位姑娘的不喜,心中不由一嘆,看來這世上就要多一對怨偶了!

玉壺便掩嘴一笑:“我們姑娘與三少爺的婚期定在中秋那日,蘇公子若得空,一定要去京城觀禮哦。”

蘇宛便笑着虛應兩句:“若有機會,一定去。”

這不是廢話嘛,她有什麼機會能去京城?

等等,不是在跟她說請教做菜的事情,怎麼說着說着就說到了觀禮了?這樓也歪的太徹底了吧。

“不知蘇公子眼下要去何處?”玉壺似也發現了蘇宛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忙將話題拉了回來。

“哦,我現在要去廚房。”蘇宛隨口答道,“若姑娘沒有別的事……”

“蘇公子不要這樣客氣,你是三公子的客人,直接叫我玉壺便是。”玉壺頓了頓,“如果蘇公子方便的話,我們姑娘現在就想跟蘇公子請教廚藝,不知你可方便?”

“你家姑娘不嫌廚房裡油煙味兒重的話。”蘇宛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是沒什麼不方便的。”

玉壺喜的連連道謝:“那我這就回去稟了姑娘,一會便去廚房與蘇公子匯合。”

她說着,似隨口一問般:“不知三少爺他會不會來?”

蘇宛於是明白了,那位什麼想跟她討教廚藝的姑娘,根本就是衝着楚之晏來的吧。

“我正要去找他,但他有沒有空就說不準了。”

玉壺眼珠一轉,立刻又笑了,“那我不打擾蘇公子了。”

蘇宛見她腳步輕快的走了,撇了撇嘴,想了想還是往扶脈廳走了去。

楚之晏果然在扶脈廳,蘇宛一進去,就見他毫無形象的癱坐在案桌後,兩條腿高高翹在案桌上,一動不動的望着屋頂發呆。

蘇宛也不好打聽他的心情不好是否跟那位嬌姑娘有關,只含笑將自己的來意說了。

死魚一樣的楚之晏瞬間就活了過來,一個打挺坐起身來,“這有什麼可麻煩的,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說着就要拉蘇宛去廚房。

蘇宛頓住腳步,並不含蓄的將方纔玉壺來找她的事說了,她話音才落,就聽楚之晏嘿嘿冷笑兩聲。

“她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蘇宛見他臉色不好看,憑自己的立場也不好勸說什麼,況且她並不知道楚之晏如此討厭他未婚妻的原因,只好道:“若你不方便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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