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壓力山大

說真的,如果不是琳嬪將自己推出來的話,蘇宛也要佩服這位看似溫柔無害的娘娘,瞧人家這一招禍水東移使的多麼的純熟,多麼的了無痕跡啊!

當然。這位琳嬪娘娘必定不會是抱着要害她的心態將她推出來的,說不定因爲知道她是楚之晏的師弟,還想着藉由這件事給她爭取些好處,可壞就壞在,這位琳嬪娘娘不曉得皇帝心中對孟黎川的心結啊!

蘇宛欲哭無淚的想,其實她真的挺願意沒有存在感的一直站到皇帝離開這裡……

皇帝的態度因爲琳嬪這委曲求全的一番哭訴而緩和了許多,他甚至還摟了摟琳嬪,“你這傻丫頭,有什麼事只管與朕說。若這宮裡有人敢害你,朕絕不輕饒。”

聽起來,皇帝倒真的挺寵愛這琳嬪娘娘的。

蘇宛正一心祈禱皇帝多多關心琳嬪,最好關心到忘記了她這個無關路人。誰知皇帝一個轉身就看了過來:“嗯?楚之晏的師弟?”

蘇宛心不甘情不願的再一次跪下,“草民,蘇自強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自強?”皇帝打量着蘇宛埋得低低地頭顱,似極輕的笑了一下:“若朕沒有老眼昏花的話。朕以爲在朕面前的是朕才封的武義將軍吧?”

這個老傢伙,明明早就看見她了,還裝沒看見,一開口就是發難!

“回皇上的話,因爲您問的是楚之晏的師弟,當初臣成爲師兄的師弟時,的確是叫蘇自強沒錯。”蘇宛低着頭,儘量控制好自己的呼吸,用平靜的語調緩緩回道。

“蘇自強,蘇自強。”皇帝一雙沉沉的眼睛落在蘇宛身上,彷彿是帶着實質的刀鋒一般銳利,“倒是有點意思,你跟朕說說,蘇自強與孟黎川,你比較喜歡哪一個身份?”

蘇宛呼吸一頓,靜默片刻方道:“回皇上。如果真的可以選擇。草民,寧願是蘇自強。”

也不想揹負孟黎川的責任和命運!

皇上挑眉,他似乎沒有想到蘇宛會用如此堅定的態度來回答他這個問題。更讓他意外的是,她寧願選擇是蘇自強,也不想做孟黎川。

“孟家到你這裡,就剩下你了,你不怨不怪?”皇帝眯起眼睛,定定的盯着蘇宛看。

蘇宛被那如劍的目光盯得有些難受,卻仍是咬牙頂着皇帝釋放的無形的壓力,“怨恨和怪責並不會讓臣過的更好些。這些年在外頭,因爲遺忘了從前的事情,日子雖然清苦難熬,但每一天都過的很踏實。”

“現在你的日子過的就不踏實了?”皇帝鬆開琳嬪,自顧自的坐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瞧着蘇宛,用一種彷彿很是隨意的語氣說道。

“不敢欺瞞皇上。臣現在過的每一天都猶如走鋼絲一般,稍不注意,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臣,並不想死!”

“在孟家都死完了的情形下,你獨自一人活着,又有什麼趣味?”

如果說這話的不是皇帝,而是別的什麼人,蘇宛一定會叫他嚐嚐太過刻薄的後果。可就因爲他的身份壓死人,她就不得不咬牙忍耐!

這皇帝可真夠記仇的,這話說的,若她是真正的孟家人,此刻只怕早已經羞愧的撞牆而死了,哪裡還有臉活在世界上——他這是在說他貪生怕死,背祖忘宗早該去死了呢。

他也不想想,若她真的去死,他那羣毫無辦法的孟家軍又該怎麼辦?

還沒卸磨呢,就想着殺驢了。

“皇上說的沒有錯,孟家就剩我了,所以我又怎麼敢去死呢?這並不關乎仇恨怨怪之類,孟家總要有人傳承下去。”蘇宛以額觸底,安靜地說道:“傳承孟家的香火,比下黃泉陪同父母兄弟,更重要一些。皇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只是她說的天花亂墜,皇帝也不信她是一點也不怨恨皇帝,不怨恨皇家。因此他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蘇宛的話,而是反問道:“聽說你算了吉日將你父母的墳遷回了孟家祖墳?”

這不是廢話麼!蘇宛心裡腹誹着,口中卻是恭敬,“是,父母如今已經葬於孟家祖墳裡了。臣在此,叩謝皇上的大恩,我父母二人在天有靈,定也會感激皇上的仁慈。”

皇帝的臉色終於變了變,沒能繼續維持他那副居高臨下又帶着點慵懶腔調的模樣,就像蘇宛這話犯了他的忌諱一樣,他臉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下。

皇帝沉默的時間太長,長的蘇宛心裡忍不住又開始打起鼓來。

好吧,她這話的確有諷刺皇帝的意思——憑什麼他下令滅了人家全族後還指望人家能對他感恩戴德?真要有冤魂,孟家那些個枉死的冤魂們怕早就找上門來了。她在說那話的時候,的確帶着賭氣的意味,難道真就惹惱了皇帝,此刻他正想着要如何收拾她不成?叉他妖弟。

皇帝的怒氣像是湖底的巨石,沉沉的壓在他陰沉的眼睛裡。

一旁的琳嬪瞧着這樣的皇帝,大氣都不敢出。

她又看一眼蘇宛,眼中壓抑着焦急,且不說人家剛纔給她診了病,就憑他是楚之晏的師弟,她也該站出來爲他周旋一二。可,若她這一站出來,剛纔辛辛苦苦纔得到皇帝那丁點的信任,只怕就又要付諸流水了。她太知道,在這宮裡生活,所依仗的不過都是皇帝的寵愛。若失了寵,家族如何且不說,這宮裡任何一個小太監,都能將人踩在腳下侮辱踐踏。

琳嬪想到這些,咬着脣將頭深深地埋下了。

皇帝眼角餘光掃過去,正好看見這一幕,他的嘴角淺淺一勾,是一個譏諷到極點的冷笑。

而再度瞧向蘇宛時,他那冷酷的眼睛裡,就多了一抹惱怒與不甘。

他用沉默來施壓,滿以爲蘇宛頂不住會認輸。他現在還有用,他不可能會殺他,只要他認輸,給他道個歉,遞個臺階來,這事情就揭過去了。可偏偏蘇宛一副沉默到底的倔強模樣,打死也不開口給他道歉,這令皇帝十分無奈又憤怒。而偏偏,那自以爲聰明的女人也一味的明哲保身,不肯開口來打破這一刻的沉默與難堪,真真是個愚笨至極的蠢貨。

殿中的空氣彷彿膠着了一般,詭異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過了好像一個世界那麼久,皇帝終於開了尊口:“起來說話吧。”

蘇宛的背脊陡然一鬆,這才發現冷汗早已浸透了後背,她深吸一口氣,用一種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平靜語氣說道:“謝皇上。”

“今天怎麼會進宮來?”皇帝看似雲淡風輕,然而握着椅把的一雙手,手背早已青筋暴突。

蘇宛正要回答,就聽門口傳來個黃公公跟蔣公公說話的聲音。

“黃公公,你怎麼過來了?”

“楚神醫讓咱家來瞧瞧,蘇大夫這裡完事了沒有。若這裡完事了,咱家還得帶她去見太后呢。你守在這裡,可是皇上過來了?”

“皇上正在裡面問話,你這帶人,恐怕要等……”

皇帝適時的開口打斷了蔣公公的話:“既然太后着急要見你,你先過去吧。”

蘇宛心裡高呼萬歲,巴不得立刻消失在皇帝面前,臉上卻分毫不敢表露,恭敬的道:“是,草民告退。”

既然楚之晏在太后跟前給她安排的身份是蘇自強,那她自然就是草民了。

皇帝揮揮手,眉心難掩陰霾的瞧着蘇宛躬身退到門口,忽然又道:“過兩日就該啓程前往邊城了吧,可都準備妥當了?朕聽聞你還有個兒子,你這一去,自然不好帶他在身邊吧。那就送進宮裡來,陪朕的老十三讀書好了,小孩子也好有個伴兒。”

皇帝口中的老十三是他極爲寵愛的一名后妃生的,只可惜那后妃在生產時遭遇難產,孩子生出來了,人卻沒有了。皇帝憐惜十三皇子纔出生就沒了母妃,對他是極盡寵愛之能事。更何況,自十三皇子後,宮裡的后妃肚皮就再也沒有動靜了,算是皇帝最小也是最後一個皇子。雖說皇帝沒有親自教導他,卻是隔三差五就要招來與自己吃飯的。在這宮裡,就算是父子,能在一起吃個飯也不是個容易的事兒,所以能常常陪皇帝吃飯,自然是皇帝的心尖子了。

皇帝眯着眼睛瞧着蘇宛一下子就僵住了身子的樣子,心裡冷冷哼了聲。若他識趣,就該知道讓他的兒子進宮當十三皇子的陪讀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若他拒絕……

蘇宛怎麼可能會同意把小諾送進宮裡來,那簡直就是送羊入虎口的舉動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小諾送到皇帝手中,然後由着皇帝在小諾這張白紙上隨意塗抹最後毀了小諾整個人生的——關於質子的電視電影,蘇宛還是看過一些的。就她所知道的質子,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這皇帝老兒果真是陰險,竟然將主意打到小諾身上了!

蘇宛憋着一腔怒氣,平靜的回道:“皇上厚愛,臣本不該辭。可是真不湊巧,前兩天臣已經與師兄商議過了,臣前往邊城後,便將小二寄養在師兄處。況且臣那小兒也酷愛醫術,跟師兄在一塊,也正好跟着多學一些醫術在身,日後也好像師兄一樣,爲君解憂爲民解痛。這,也是臣對他的一腔期望,還望皇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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