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奉旨回京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蘇宛淡淡說道,“不能因爲這個就否定你的人品,只是我很好奇,爲什麼你裴家要如此對待孟家?”

這回換裴御沉默了。

蘇宛並不心急。也沒出聲催他,倘若他願意說,她便聽,他不肯說,她也不會強逼着他告訴自己。她早就打算放下裴孟兩家的恩怨,帶着小諾過他們的新生活,最好那些過往都離她與小諾遠遠的纔好。

她和小諾的生命,不是用來揹負那些沉重過往的。

“因爲先皇需要一把刀,而裴家是最合適的刀。”半晌,裴御纔開口說道,他說話時,沒有看向蘇宛。低下頭去,看不清面上表情。

“先皇有多忌憚孟家軍,就有多容不下孟家人。”裴御的語氣沒有半點感情與波動,“爲何挑上與孟家有姻親關係的裴家?孟家叛國通敵之事若由裴家揭發出來,豈不是令人更加信服此事的真實?對付孟家。先皇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可他卻沒料到,他的江山,最後還是得靠孟家人替他守護着。”

蘇宛點頭,“的確很諷刺。”

一邊殺孟家人,一邊又要用孟家人,可能這世上還真找不出幾個人臉皮能有先皇那麼厚的。

“其實你該慶幸天子換了人。否則,無論你是勝是敗,都活不了。”裴御擡起眼來,安靜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以爲刺殺你的人真是南夷人派來的刺客?你一來邊城就收服了孟家軍的事一傳回京城,先皇就將御書房砸了。”

蘇宛詫異的挑了下眉,她倒真沒想到,刺傷她的刺客竟是皇帝的手筆。他對孟家軍的防備,可算是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了。或許真該如裴御所說,真慶幸嚴錦把他弄死了,不然死的可就是她了。

等等!蘇宛驚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想起進宮那時,嚴錦還是一副拿不上臺面的樣子。那時候她就猜想。即便嚴錦野心勃勃,短時間內怕也不會做出什麼大動作來。他想從容上位,自然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詬病與弊端。而她離京時,皇帝的身體雖然不是很好,卻也沒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仔細保養着,再活個八九年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然後是楚之晏的突然離京,他早知道皇帝容不下她,也知道了嚴錦的打算,他沒有阻止,而是順水推舟來到邊城?畢竟楚神醫能活死人的醫術,也是先皇的保命符……

蘇宛越想越是心驚。休向東弟。

倘若真如她所猜的這樣,嚴錦提前發動宮變,楚之晏昧着良心遠走邊城,都是爲了她能活命!

這太匪夷所思了!可這想法,卻無端的令她覺得。這就是真相!

“你在想什麼。”裴御見她臉色發白,呼吸都忍不住帶出緊張的慌亂,不由出聲問道。

蘇宛猛地回過神來,她勉強壓住心中的慌亂,搖了搖頭,敷衍了幾句便要走。

“你猜到了?”裴御卻不肯放過她。

蘇宛臉色愈發難看,她眉心緊蹙,淡淡道:“你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裴御見狀,也不過多糾纏,亦淡淡道:“你自己當心些,他爲你做到這地步,是不會輕易放手的。你,好自爲之吧。”

他這一席話,更加證明了蘇宛的猜測是對的!

走出裴御營帳的蘇宛擡頭瞧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陽,身體也跟着晃了晃,恰被跑來尋人的楚之晏瞧見了。

“怎麼,又頭暈了?”他很自然的上前扶了她,“這補血的藥膳還是不能停,你要實在嫌營裡的大廚做的難吃,就自己下廚做唄,既能活動手腳,也能飽了口腹之慾,兩全其美,多好。”

換作以往,蘇宛定會不客氣的賞他一個白眼,然後嘲笑他說,自己想吃就明說,繞這麼多圈子做什麼。

楚之晏也等着蘇宛嘲笑自己,他再反駁幾句,兩人無聊的打打嘴仗,也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

但這一回,蘇宛卻罕見的沒有嘲笑他,而是沉默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太過複雜,楚之晏一時間也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麼,微微有些心慌:“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臉色這樣難看,手給我。”

蘇宛搖頭,“沒有不舒服。”

“胡說,說話都這樣了還想騙我,快讓我瞧瞧……”

“你來邊城——”蘇宛到嘴邊的話卻怎麼也問不出來,還有什麼好問的,他心中已然揹負着良心上的不安了,而這一切不是因爲別人,是因爲她。她又爲什麼非要把這一切赤裸裸的揭出來,讓大家心裡都不舒服?

“我很高興。”最後,她話鋒一轉,原本想問的話就變了個樣,“我很高興你能來。”

“傻瓜。”楚之晏柔聲笑罵道,“哪有人把自己高興的失魂落魄臉色蒼白的?”

“我臉色白還不是你醫術不到家的關係,都三月了,我還怕冷成這個樣子,你不該反省一下自己的醫術嗎?”蘇宛強打精神來,用與往常一般無二的模樣與他笑鬧道。

楚之晏見狀,果真放下心來,佯裝生氣,怒道:“敢質疑本少爺的醫術,你活膩了不成?”

“就活膩了,你能把我怎麼樣?”蘇宛一邊說笑,一邊掙脫他往前跑。

楚之晏跟在後頭追:“你給我站在,知道我是誰嗎?大名鼎鼎的楚神醫——”

而從京裡快馬送來的聖旨恰在這時到達了,聖旨十分繁複冗長,前頭蘇宛聽了也沒聽懂,其中心意思無外乎兩個,一是盛讚她帶兵有方,充分的肯定了她的功勞與孟家軍的驍勇。二一個,則是要她即刻啓程回京敘職。

這道聖旨一來,營中有人歡喜有人愁。

傷好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周來福用他的大嗓門高興的嚷道:“將軍,皇上的意思,莫不是要你回京領賞?”

皇權更替,對於邊關這些糙漢子們來說,是遙遠又事不關己的事,管你誰當皇帝,他們只要負責守好這一片土地就行了,其他事情也輪不到他們操心。因此,先皇去世,新皇登基,根本就沒在邊城掀起任何波瀾,大家平平靜靜的就接受了這樣的大事。

彷彿皇權的更替,還不如他們將軍要回京領賞這事重要一般。

不明真相的將士們自然是很爲蘇宛高興的,知道沒那麼簡單的,比如楚之晏,比如韓大叔等人,就是愁眉不展替她擔憂的神色。

不過楚之晏愁着愁着,很快就自己想開了,甚至還積極地開始打點起包袱來。

即刻啓程,就是一分一秒都不要耽誤的意思。

蘇宛的包袱自有趙全爲她收拾,這期間,她抽空去見了裴御,告訴他自己要回京的事,裴御向來冷漠的臉上浮現的震驚之色,讓蘇宛心裡稍暖了些。

“你安心養傷,不會有事的。”最後,她微笑着對裴御道別。

另一個讓蘇宛放心不下的,就是邱敏心。聽說蘇宛要回京,她想了很久,“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你若有空去看看我娘,告訴她我一切都好。若是能……她到底是邱府的主母,私自出府離京又怎麼可能。就告訴她我很好,讓她保重,我們母女總有相見之日。”

蘇宛點頭應了,那廂楚之晏與趙全都收拾好了,京城裡來的侍衛們也開始催促起來,蘇宛將營裡事務交予韓大叔後,就匆匆離了邊城。

京裡來的人雖然催的急,卻又矛盾的給蘇宛準備了華麗舒適的馬車,一路上也並不急着趕路,倒弄得像遊山玩水似的。

蘇宛見狀,便也安心的受了嚴錦的好意。與楚之晏將邊城到京城這一路的好山好水看了個夠。

如此到達京城時,已是一個半月後了。

侍衛們將蘇宛送回孟家老宅,等她舒服的泡了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衣物,又填飽了肚子後,又一路將她送進了宮裡。

楚之晏原本要跟,卻被侍衛們攔了下來:“皇上若要見楚神醫,自會下旨宣您進宮見駕。”

眼見着楚之晏就要發脾氣,蘇宛忙勸道:“他們說的很是,你要是不放心,就在這兒等着吧。別亂發脾氣,讓人知道了不好。”

至於讓什麼人知道了不好,他們心知肚明。

如今嚴錦已經不是需要僞裝才能活下去的懦弱太子了,他是皇帝,他的皇威不容有人挑戰,即便那人從前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可託付生死的兄弟。

蘇宛對皇宮有一種本能的牴觸,上回進宮時,有楚之晏在一旁還好一些,這回只有她自己,那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與壓力格外清晰。

嚴錦並沒有在御書房接見她,而是讓人直接將她帶到了太后宮中。

太后一見蘇宛就十分高興,“當日你與小楚一道進宮時,哀家就格外喜歡你。還道你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卻不曾想,你這孩子竟是孟家遺孤。你在邊城的事,錦兒也挑了些告訴哀家,不錯,是真不錯啊,有孟家人的風範!”

蘇宛恭恭敬敬的回道:“前次欺瞞太后,乃是無心之舉,還望太后娘娘恕罪。”

“快起來,走近些讓哀家瞧瞧。”太后一臉慈愛的衝她招手:“瞧你這小臉白的,聽說受了很嚴重的傷,可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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