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 第116章

这扶摇直上的人生,听者难免不艳羡。不过赫连归城注意力落在了别处,她一早就觉得故事开始便不合理€€€€

以此人后面的“辉煌”来看,他当天资惊人,可如此天资,为何最先十余年会屈居于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还是外门弟子?

甚至...受了许多欺辱?

师尊听得她的疑问,面上神情复杂又悲悯,告诉她:“因为,他所有的一切,并非全靠他自己得到。灵器之说,便由此而来。”

“世有灵器,常附生于人,增益人之力,使其能为本不能为。”

记下这句话的《虚妄录》,不知何人所写,但在六百年前,给了当时湛卢宗精彩绝艳的掌门首徒一线生机。

先前所说的那外门弟子在“修行”的一路上,遇见了最开始的小宗门掌门之女,而后的另外宗门圣女、鬼市老板、€€水谷太阿门厉害的弟子、坠入魔道的邪修、寿数已有千年的大妖......加上湛卢宗掌门首徒,这些优秀的女子,像中了蛊一般疯狂地爱上了他。

为此,甘愿共侍一夫、将无数天灵地宝功法秘籍拱手相赠、无怨无悔奉献自身。

这其中唯一例外、有时会得到片刻清醒的,是也修无情道的湛卢宗掌门首徒。她所做的事情已经违背了道心,然很意外的未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在无情道上又破一层。行为与道心分明有冲突,疑惑之下,她翻阅诸般典籍,找到了《虚妄录》、看见了关于灵器的那篇论述。

也是她,在反复的挣扎与探索后,以满身修为做代价,发掘了对抗灵器的办法。

“那外门弟子,不甘灵器被夺,”赫连归城顿了顿,注视着沈缜,慢慢补上后半句话,“便为清醒的前辈们斩杀。”

突然超脱众人的天资、各宗弟子没有缘由的爱慕、所有宝物的挥之即来、万众瞩目的光彩......全部来源于灵器,而这种灵器何其可怕。

二十年里一场闹剧,而闹剧细思,怎不令人背后生寒。

被灵器附生的人尚好,先天便享有唾手可得的一切,可那些被他和灵器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何辜?

天赐馅饼,最容易养出贪欲的恶魂。

第114章 世事千面

灵器, 系统。

一路升级,龙傲天。

美人成群,男频后宫。

沈缜心情复杂, 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是这样看起来,她的“世外高人”系统,似乎相比起来虽然鸡肋但没那么高的危害?好歹没有让一群天之骄子放弃自我要死要活地爱上她。

对面气质出尘的仙君眼底仍有寒意,但易地而处,沈缜能够明白对方在六百年前那桩事后再次接触“灵器”的心情。

思忖片刻,她还是没有就着这段往事问下去€€€€

无论是灵器之说也好, 命盘上无来处也罢,归根到底,这都是赫连归城的一厢之言。这位仙君除了美名在世, 并无性情相关的消息供沈缜研究, 故而她话的真假以及她的态度还待考量。不过若要细究下去,也不是没有破绽:

诸天之骄子昔年疯狂如斯,她们的长辈门人就没有察觉不对的吗?若有, 为何无甚动作?若无, 那就是“灵器”的威力太过,可既如此,湛卢宗那位掌门首徒又是如何对抗成功的?

赫连归城看似说了很多,但真正要紧的可谓是一字未谈。

沈缜敛去心中思量,再抬眸时开口:“烦前辈谅解, 晚辈有一件更好奇的事。我不过后生而已, 前辈先前所说的不想身死道消, 故而要与晚辈交换, 可晚辈又能做什么呢?”

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但她需要赫连归城为她验证。

而后者在静静注视她须臾后, 垂下眼斟茶,同时出了声:“吾修无情道,但会历经情劫。”

那情劫,是她的关门弟子,亦是她算过命盘的人€€€€

秦朝玉。

所以,是算出情劫但还养在身边的无情道师尊与弟子虐恋情深?

已经是第二次拿到百合剧本,沈缜成长得心平气和,并且觉得如果真的是这个走向,那她成为赫连归城身死道消的关键人物也不算无迹可寻了€€€€

按照这个设定发展下去,多半师徒俩情意浓浓时会许下什么海誓山盟,被系统检测为“承诺”,再多半赫连归城会为渡过情劫抛弃徒弟或者杀妻证道,然后违背承诺,成为沈缜的任务目标......

好熟悉的剧本,好熟悉的流程。

沈缜觉得,她好像不是世外高人,而是大型的虐文冤种主角收集器。

花魁与王妃王爷。

亡国公主与敌国王子。

在新婚之夜被夫君杀得全族只剩自己的失忆但重生复仇女主与夫君野心皇子。

糟糠之妻与疑似的大器晚成。

炉鼎魔尊及追妻火葬场的师尊师兄们。

现在,又多了一个可能的“无情道师尊与付出一腔真爱弟子”任务。

沈缜默了默,迟疑一般,缓慢开口:“容晚辈多嘴一问,既是情劫,前辈为何还要将她收作弟子?”

正常人的思路,不是应该避之不及吗?

也只有火葬场文的开头,才像这样迎难而上吧?

赫连归城的回答也不负她的期望:“便因为是劫数,才要留在身边。”

矜贵骄傲的女人眸光锐利:“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雷劫心劫诸般劫难,若以逃避相待,仙途能撑几时?”

所以不如直面。迎难而上数重劫,没准更容易赢得生机和运气。

“......”

沈缜微顿片刻,抓住她话里的字眼:“前辈以为,修仙是逆天之事?”

“沈道友有其它见解吗?”赫连归城不答反问。

她饶有兴致,“道友在人间传播‘仙人当入世’一说,逼得诸宗门不得不正视是否要改修行道。可让修仙之人干涉国运民事,虽意图造福,但道友就不怕适得其反?”

沈缜扬眉:“比如?”

赫连归城道:“钱权名誉向来动人心,哪怕自诩为灵台清明要守道心的修士也不敢说全然不为此所动。而今仙是仙,凡是凡,是因大宗门干预制定法度,才勉强止住了仙凡权势之人的勾结。可若仙凡不分,现下神州又并非一统,今日我以道法灭某国一城,明日他以仙术屠另一国一镇,这世上的平凡之人还如何活?”

女人浅浅勾唇:“道友,以灵力促风调雨顺可以,那么,以灵力促风不调雨不顺也可以。”

世事千面,任何一个巨大的改变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沈缜摩挲着扳指,她知道,这位仙君此番话是想要她的一个态度。

对方毕竟是仙道第一人,曾经乌伽梭罗搅弄朝局时是因闭关恰巧错过,可而今既然与她这个“后继之人”相见,断然不会完全置身事外。

寂静许久,沈缜开口:“多年前,我欲扶持公主上位,理由是我不喜欢这个世道,有一个人问我,‘那你想要怎样的世道?’。

“当时,我的回答是,我不知想要怎样的世道,但天下女子而今处境的世道,是我不想要的世道。”

“于是她问我,是否知晓前朝的闻人长公主,那位公主在位时期女子地位大幅度提高,可她身死之后,男人君主为杜绝此般事再次发生,女子被打压得更厉害。”

“一条风险十足的路,失败后或许会把许多人带入不可想象的痛苦,要做么?”

沈缜定定看着眼前人。

赫连归城神色无波,不答。

沈缜笑了笑,淡淡继续:“可身为女子,我有能力,还能目睹着周遭女子生不为人而无动于衷么?

“心怜黎民,见她们劳作终身仍食不果腹,知自己不过弹指之间便可救众人,还能作壁上观么?”

“前辈,我不能。”沈缜道。

气氛凝固。

赫连归城面上看不出情绪,沈缜也不惧,两人就相视着沉默。良久之后,前者露出了个浅淡的笑,意有所指:“道友如何做,与修行之人如何做,代价或许并不一样。”

谁知道你的灵器是否就要求你这样做呢?

修仙之人干涉国运会引来天道惩处,可灵器呢?会吗?

这言外之意十分明显,沈缜很容易就听了个明白。她不置可否,“以前辈之能,必定知晓在衮州境内有不少修士。严格来讲,她们助公主良多,而今公主能北抗草原、南敌后东海国,这些修士们不可谓不重要。”

瞧着女人眼底的思索,她轻笑补充,“想来,前辈也应有所猜测,这世间修行,到底该如何修?”

杀凡人上万引来天雷却最终无事的乌伽梭罗。

于衮州下到民生上至政务皆有参与的诸多修士。

对方口中著作人不明的灵器记载。

若众人之上真有天道,那天道的法则到底是什么?此世几千年生产力仍旧低下,可“仙人们”分明能御空能瞬移能掌劈山河,二者当真要永远如此泾渭分明?各种各样疑似古早网文主角的“任务目标”,早有记载的疑似系统,如果她并非孤例,那是什么存在将系统和她这般的人投掷于此世,目的又是什么?

沈缜缓缓吐出一口气。

每当她意识到一个几乎无法探究答案的新问题时,就会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她本身的渺小。

挺直了背,沈缜敛袖正襟危坐,看着面前人认真道:“前辈问我,钱权名誉动人心,若修仙之人皆入世,仙凡权势相勾结,平凡之人如何活。我私以为,或许会如此,却又不如此。”

“嗯?”赫连归城被她的态度勾出了兴趣,“请说。”

沈缜道:“修仙之人皆知,修士卷入人世因果,特别是干涉国运,不利于道心,甚至会受到天道惩戒。许多往例证明了此并非虚言,可是,”

她顿了顿,迎着对面人的眸光,“什么因果,哪种干涉国运,会不利道心受到惩戒,却有待考量。”

“哦?”赫连归城望着她,眉头微跳,若有所思。

沈缜继续:“我确实以火烧凡人判定是否是沈映光一事宣扬修仙之人该入世,可这不代表我推崇修士们就该毫无顾忌地插手人间事。

“天道犹在,道心犹在,诸仙山宗门亦在,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事情同往常一样,只是在此之上我建议,重新想一想修行修道,到底修的是什么。”

“修仙之人,已是得了天地垂青,寿数悠久、有翻山倒海之能。这般大能,却坐看世间规则错误、秩序混乱,不扭转改正吗?

“修士之中女子不少,在更以天资论高下的仙门里,女修士们会觉得人间女子遭受的苦难理所当然吗?

“人间有根骨者亦不少,他们凭借着这分比常人好一点的运道去了仙门后,吃喝不愁追寻所谓大道,便会觉得人间多数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应该吗?”

“我曾看过一种说法,”沈缜语气轻柔,却如毒蛇吐信令人遍体生寒,“人间必须要有苦难,因为只有苦难,才会造就神明、造就仙人。前辈,您以为如何?”

若是没有苦难,人人吃饱穿暖精神欢愉,又有谁会陷入绝境,且在绝境之中万不得已、为寻安慰祈求一个救世主从而造就神仙?

没有办法要神仙,做了恶于心不安要神仙,好逸恶劳要神仙,哀哀哭泣要神仙。

可哪里有神仙啊,那是人心中的敬畏、希望与贪念。

第115章 对坐论道

广阔无垠的白雾翻卷愈浓, 赫连归城抬了抬手,压住了它们。

女人的神情看不出她听了这番话后的感想,若换了旁人来, 说不准便要为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动摇、然后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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