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周衡钰真的会来，而且还会来得这么快。
刚才动手的那下更是把他给震撼到了，突然间竟就能够完全理解周嘉跃的畏惧，只要是被他揍过一次恐怕这辈子都永生难忘。
大抵是迟迟没有听到姜白野开口，周衡钰淡声道，“怕我？”
姜白野抬头，却撞进他幽深的眼底，此时他身上的戾气还未完全消散，显得比起平时更具有强烈的压迫感。
“我没有……”姜白野下意识重新抓住他的衣角，就像是怕他突然走掉似地，察觉到周衡钰没有那个意图，才再次慢慢松开。
他的心脏震响得厉害，定定注视着他道，“哥，我觉得你救我的时候超帅。”
清晰的嗓音忽的洒进耳膜。
连带着周衡钰好像连自己的心脏都随之在颤，他望进姜白野的眼眸，漆黑湿润却又专注，里面满映着自己的倒影。
“我其实是来找学妹拿资料的。”姜白野开始低声解释，“我想拿到资料后给项目收个尾，明天就能回家了，但是没想到来了后会是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很危险。”周衡钰道。
姜白野抿了抿唇，总觉得周衡钰是想要教训自己的，毕竟他当时独自面对这么多人，即便并非毫无招架的余地，却还是会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现在想想，他竟都有点忐忑把周衡钰叫来，后知后觉或许不但会给他留下不自量力的坏印象，但是还有可能给他添麻烦。
周衡钰紧盯着他，想要说的话几次三番没能出口，到最后却倏然像是泄气般，只轻轻说了句，“但是你学会叫家长了，也是种进步。”
姜白野愣住。周嘉跃人都懵了。
然而都还没有等他愤怒质问，姜白野便把在酒吧发生的事情跟他了，最后还提了句说在这种情况下，感觉找你哥比找你合适得多。
听到他哥一拳就揍得对方人仰马翻，周嘉跃迅速地冷静下来，并且表示：【虽然我当年也是校霸，但确实回家也只有挨揍的份。】
勉勉强强达成个共识。
姜白野稍稍松气，这样也算是找到个合理的借口，即便是后面周衡钰真的问起来也说得过去。
拿到资料，姜白野小跑回去找周衡钰。
大约是从头到尾都在等他，他才刚到车边，车门便主动打开了，姜白野上车后发现周衡钰正望着他，等这么久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姜白野抿了抿唇，低头装作翻阅资料的样子，并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家，姜白野的心里面怦怦打鼓，跟着周衡钰走到房间的门口，到此时周衡钰才发现他没有回去的意思，淡淡看来，“还不去休息？”
“哥。”姜白野鼓起勇气道，“等你洗完澡，我来给你弄热敷贴吧，上次你不是说没弄懂么。”
周衡钰忽的顿住。
他安静注视着姜白野，发现姜白野说完便低垂着脑袋，明明拘谨拘谨，却无声流淌出势必要达成目标的决心。
姜白野向来进退有度，正常情况下不会主动要求这些……片刻后，周衡钰竟是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他的意图。
他在卖乖。
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软地戳了下，周衡钰很淡地嗯了声，然后便看到姜白野眉梢很雀跃地动了动，落着璀璨灯光的眼底似带着笑。
他迅速说了句我待会儿过来，便也回屋洗澡收拾了，他的身上还带着衡钰乱的酒气，不想把这种东西带到周衡钰身边去。
没多久，姜白野收到周衡钰的消息：【过来。】
姜白野立马跑过去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周衡钰换上家居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朝着他指了指桌面。
那些卡通地、圆圆的热敷贴便散落在上面，周衡钰不会用，但是也没有收拾，跟他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形成鲜明对比。
“蓝色兔子的那个我拆过。”周衡钰道，“但是又贴回去了。”
“哦。”姜白野一眼便看到了，拿起来又回到周衡钰身边，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坐好，自己站在他背后便能够看到他修长结实的脖颈。
周衡钰的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又很有爆发力，近距离看的时候，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肌肉的漂亮曲线，整随着轻微的呼吸浮动。
姜白野紧张得要命，手放在半空中才想起来问，“哥，我可以用手指碰碰吗，就是告诉你贴哪个位置比较好……”
“嗯。”周衡钰嗓音很低。
四周像是突然变得安静。
才洗过澡的缘故，姜白野的手指跟周衡钰的皮肤都很烫，但是在触碰到的刹那，簇然燎过灼意的感觉依旧很强烈。
周衡钰的肌肉很明显地紧绷了下，就连姜白野都猝然僵住。
无声却又急促地呼吸几下，姜白野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就是这个位置，还有这里，看你反手贴哪里比较方便……”
“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不用摘，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摘就好，贴到半夜的时候要是觉得发热是正常，应该会对你舒缓压力跟睡眠障碍有不小的帮助。对了里面的成分是中草药……”
他声音很清润，而且讲得很细致。
其实小的时候他跟着母亲干活，这种东西就算是听也听过上百遍了，到后面甚至连脑子都变得清醒很多。
“哥。”姜白野的声音轻轻地，“今天让你担心了是吗？”
周衡钰抬眼，却撞进姜白野湿润的眼瞳里。
刹那间他可以有无数的理由能解释，比如他是自己弟弟的男朋友，当时又是那样惊心动魄的情况，会担心再正常不过……
可姜白野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跟他沟通，这些所有的解释便都显得苍白，最后周衡钰便只是静静地回答，“嗯。”
姜白野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
周衡钰愿意跟他承认便很好，他认真地把热敷贴给按紧，然后坐到周衡钰的身边来，跟他面对面地道，“哥，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跟从前差别很大，有的时候即便被管，行为方式也有可能转不过来。”
他实在是太习惯独立生活了，即便在周衡钰的要求下会有报备，但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会自己应对。
但是后面姜白野仔细想了想，倘若今天接到学妹信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告诉周衡钰的话，或许后面那所有危险的事情都能更好地解决。
“但是我会想办法的去改的。”姜白野把这些反思都跟他说，试探着看他的眼睛，“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那样担心了？”
他实在是太过真诚，刹那间竟是撩动周衡钰的神经。
没由来地，周衡钰甚至还有种被哄到的错觉，他很难形容这种被温暖包裹住的感觉，就好像对方极其擅长这样的事情。
片刻后他忽的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嗯？”姜白野有点发懵，茫然看着他。
这样换位思考、为别人考虑。周衡钰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如何，但是像周嘉跃这样被宠坏的孩子是绝对做不到的，他或许会在察觉到自己担心后臊眉耷眼地道歉，或许会发誓以后会改。
甚至更多的时候都只是眼巴巴地哄他，让他别生气，但是其实大概率下次还是会做蠢事，因为潜意识里面就认定会有人为他兜底。
却从不可能像是姜白野这样，是真正地把自己的担心看进眼里，他会觉得担心的也会很难过，而他不忍心。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他变成这样……
实在是过分懂事了。
周衡钰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他，片刻后却猝然别开眼。
他抬手摸向后颈贴着热敷的地方，姜白野以为他不是很舒服，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来。”
感受到姜白野在仔细地为他调整位置，周衡钰垂眼，语气里面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所以以后遇到事情的话，要早点€€€€”
“要早点告诉你知道。”姜白野迅速地保证道，“得比这次还早才行。”
周衡钰顿住，原本想说的是早点告诉周嘉跃。
但是想想周嘉跃确实没有自己靠谱，上次方围的事情他便没法及时赶到，今晚更是连影子都没见到，等他帮忙不如等着见鬼来得快。
既然已经是弟弟，周衡钰照顾姜白野理所当然。
“嗯。”周衡钰轻声道。
说到底，周衡钰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安抚很多。
等到姜白野收拾好离开后，他都还坐在原地，热敷贴起作用非常快，但是他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手指残留的温度，还是真的中药滚烫得要命。
他往后倒在沙发上，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被这样剖开来被考虑过，他在家里面是兄长，后面又早早地扛起家族企业，好像默认他永远都是压制方跟上位者，所以承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真的是，理所当然的吗？
姜白野心里面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地。
他觉得浑身都轻快很多，回到房间甚至还有心思把拿回来的资料进行确认，笔记本里面有他的备份文件，对完以后便长舒了口气。
第二天，姜白野收到学长的消息，说差不多可以准备彩排了，文艺部那边会帮忙协调出无人机，就在学校的操场进行。
当时姜白野正在吃早餐，见状便立马回复：【我下午回学校。】
说完突然想起来，昨晚周嘉跃给自己发的消息还没看，当时光顾着跟他说酒吧的事情跟圆逻辑了，回来要处理的太多更是直接抛在脑后。
他现在才把聊天记录翻上去看，发现周嘉跃说的是过几天要自己陪他参加宴会，问自己喜欢什么款式、好帮他去定衣服。
“过几天有位长辈过生日。”正好周衡钰也提到这件事，淡淡扫了眼他没怎么动的餐盘，“周嘉跃有跟你说吗？”
姜白野接受到他眼底的含义，乖顺地把手机放下来，“昨天说了。”
这还是他在家里面第一次跟周衡钰共同吃早餐，之前他还特地让阿姨帮忙看着，要是周衡钰吃了或者没吃记得告诉自己呢。
后面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周衡钰也是按时吃饭才放心，而现在看起来，其实周衡钰的食量也挺正常的，果然之前是因为精神压力比较重吗？
他安静咀嚼着早餐，一面听周衡钰讲那位长辈的事情，在圈内跟周家算是来往比较密切了，所以送礼吃饭是肯定要出席的，而且周嘉跃想要摆脱联姻，此时便更是大肆宣扬自己这个男朋友的机会。
姜白野听得心里面有些打鼓，“哥……”
感受到周衡钰的视线垂落，他才接着试探，“你现在不反对我跟周嘉跃谈恋爱了吗，他带着我这么大肆宣扬，联姻那边……”
周衡钰微妙地停顿了下。
就像是才真正拥有点实感。
跟周嘉跃谈恋爱。
刹那间有种不可思议的热意弥漫开来，顺着四肢百骸席卷，他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就像是害怕惊扰到这句措辞。
浮现在脑海中的，还是上次在包厢里面遇到方围回去，明明是自己失约，周衡钰却也没有责怪自己，最后只说让以后早点给他发消息。
今天自己勉强算是做到了，再听周衡钰的这句话，竟就像是奖励般，奖励给乖乖遵守约定的孩子。
“我也是可以叫家长的……”姜白野近乎懵逼地呢喃。
“你当然可以。”周衡钰压抑住血液的沸腾，“这是你的权利。”
他不知道姜白野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内心却清楚得很，在最开始的愤怒跟戾气散去以后，留在自己心里的全是后怕。
那是种跟才见到姜白野时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收到精神洁癖的控制、又有作为哥哥的管教责任，现在却好像突然跟这些毫无关系，只是针对姜白野本身。
只要想到要是自己来晚了，姜白野便有可能受到伤害，即便是现在他都觉得神经轻微发颤，手指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想要按捺住情绪的失控。
甚至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何这么担心。
即便自己是他的家长，也有点反应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