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叔:“拉倒吧,我跟小衡打牌就没赢过,不知道他手气怎么那么好,每一次都能赢。”
陈姨气急,当即要找个人评判公道,怒目一转,逼视在场第三人:“小周,你说,你说是谁的问题!”
……
很难评。
姜白野摸了摸耳垂,不知道说什么,也怕被他们两个互相埋怨的战火殃及到自身,微微翘着椅子往后倒了倒,拉远了一点距离。
周衡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厨房里传出来,不大不小,刚好是他不想听却能听得清楚的声音。
姜白野本来没注意,低头打开手机打算问问孟瑶出老千有没有什么技巧,要怎么学,突然听到周衡钰说的话里带几个单词,什么“which”,“cardiac”,“stable”。
这和周宇航平时说话总是掺着的“nice”和“fine”不一样,显然不是日常语境里中英混杂的那几个常用的。
姜白野晃在空中的椅子一顿,椅背抵在沙发把手上,凳角牢牢停住。
“I think my situation is pretty good. If there are any abnormalities, I will contact you again.”
他侧着耳朵,又多听了几句,发现周衡钰的话里甚至有几个他听不懂的单词,并且语速非常流利自然。
周衡钰说英语的腔调是极漂亮的伦敦腔,声音低沉,吐字快而清楚,乍一听差点衡为是八九十年代的外国老电影。他要是操着这样一口英语上街,带个口罩,露出深邃的眉眼,说不准能让人误衡为是混血儿。
姜白野往前倾了倾身子,翘起来的凳角稳稳落地,翻弄着手机,似无意地问:“他到国外待过吗?”
陈姨头也不抬,手里利索地洗着牌:“小衡吗?对啊,小衡去国外待过好长一段时间,他去治病的,这两年稳定了一点才回国。”
“哦。”姜白野应了一声,想到了婚礼那天,周家人也是说周衡钰在国外治病赶不回来。
周衡钰寒暄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出来的时候顺手摸了瓶冰可乐,在陈姨眼神望过来之前扔进了姜白野怀里。
姜白野看着他,抿了抿唇,眼神好似有些复杂。
周衡钰偏了偏头,对上他的眼睛,想了想,开口道:“我又惹着你了?”
“……”姜白野说,“没有。”
“欠你钱了?”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姜白野动了动嘴唇:“看看你脸皮有多厚。”
周衡钰笑了一声:“怎么这么说,我只是牌技比较好而已,难道这不需要真本事么?”
你还真敢说。
姜白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陈姨听得牙酸,不想再跟周衡钰在牌局上有任何交流,将牌分成三份后直接推到姜白野面前:“小周,别理他,跟他玩没有意思。我们继续,还是和你玩比较有意思。”
……
是虐渣的有意思吗。
姜白野很难自己主动讨罪受,正打算想想措辞,婉拒了陈姨,却看见背后人往自己身边挪了挪,让出来位置,人靠在他耳后,声音很近:“你打,我帮你。”
姜白野揉了揉耳朵,犹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讽了一句:“你要带我出老千?”
周衡钰低笑:“不学么?也需要技术的。”
姜白野想了想,孟瑶出老千每一次都能被周宇航抓住,而周衡钰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之高超简直令人发指,谁敢说这不是一门技术活。
周衡钰见他还在犹豫,直接伸手拉了他的腕子,看上去病殃殃的,没想到力气还不小。
姜白野没反应过来,这一拽毫无防备被周衡钰拽到了他的腿边,坐在了茶几旁的软垫上,和陈姨他们回到了同一水平线。
周衡钰接了陈姨的牌,随手展开粗略地扫了一眼,挑了挑眉,递到了姜白野手里,俯下身子在他耳畔低声说:“这把还行,不用出老千了,教你点真正的实力。”
姜白野用手捂着耳朵,他声音钻进来潮得人身上发痒,冷冰冰地觑着他:“你能不能不动手动脚。”
周衡钰显然不当回事,手扶上他的肩,不轻不重捏了几下少年单薄的肩胛,笑道:“金子做的,碰也不能碰?”
他手劲还不错,这几下刚好捏着了姜白野的软筋,肩背传来一阵酥麻。
姜白野掸了掸肩,知道跟这王八蛋说再多也没用,冷着脸回头整理手里的牌。
“哎哟!”
还没开始呢,陈姨突然喊了一声,姜白野抬起头看,见她脸色一变,忽然手往玻璃桌面一拍,一脸焦急懊恼。
“我给忘了!院子里还炖了晚上的汤呢!这这这€€€€小衡,你快来帮我打一会儿,我先去给汤盛起来。”
在场的人都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刚上任新手导师的周衡钰,莫名其妙地手里多了副牌,和某位新学生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这位学生可能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盯着老师的眼睛审视了一会儿,继而面无表情地扔了一句恐吓。
“要是让我发现你出老千,你就完蛋了。”
第51章 它好凶我害怕
周衡钰听懂了,他这是拐着弯地说自己是法外狂徒,没忍住笑骂了一句:“小白眼狼。”
“还学不学?”他放下书,指尖推着桌上那杯牛奶,冲着姜白野移了移:“你喝一口我就教你一点速成技巧。”
姜白野:“我建议你现在就滚出去。”
“行吧,还挺富贵不能淫。”周衡钰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一声,瞥了眼书桌旁空荡荡的空地,“加个椅子?”
姜白野没吱声。
如果只是简单讲一讲,那就没必要加个椅子,顶多让个位置就够了。但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要拉长战线,至少三五天的登堂入室一定是要的。
姜白野犹豫了几分钟,防备地看了他几眼,过了一会儿还是勉为其难地抵着椅背往里头挪了挪,让出个不大不小的地。
“分个地盘这么艰难?”周衡钰好似被气着了,“我又不会吃小孩。”
“说不准。”姜白野偏过头,不去看他。
周衡钰从隔壁茶室拉了台椅子来,这屋子里的椅子全都是又大又重的,特别是茶室的椅子更是庄正齐全,皮质的椅背,厚重的把手,无一不像个小沙发一样。
舒服是舒服,但是两个这样的椅子放在一起,就连宽阔的桌面都显得有些狭窄了。
其实地方是刚刚好的,两台椅子间把手紧挨着,严丝合缝,像个双人沙发。
可是两个高挑颀长的男人坐进去就不那么宽敞了,这种刚刚好,属于手肘会不小心就碰撞,腿一抻就会挨着身边人的体温的程度。
姜白野默默地把空调降下来几个度,往墙上又蹭了蹭。
周衡钰突然出声:“需不需要个框?”
姜白野莫名其妙:“嗯?”
“我给你找个框来,你把自己装进去。”周衡钰说。
姜白野没听懂:“什么意思?”
周衡钰抬手指了指他背后的墙:“你给自己挂上去,这样就不用往墙里塞了。”
“……”
姜白野不是很懂这种说话挤兑人,还要拐弯抹角,让对方配合着回答几句的气人方法。
他闭了闭眼,没忍住:“你这样说话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周衡钰挑眉:“你想揍我?”
小少爷睨着他,脸上就差写着几个大字“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
周衡钰笑:“很遗憾,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
姜白野不太想再和某个文明的牲口说话了,但是文明人很识相,修长的指头松了松系紧的袖口后,把桌上那本演讲书挑开。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说说笑笑的,这会儿要办正事了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脸上的笑渐渐收了回去,低头翻动了几下书页。
“内容还可衡,你标注的地方也很直接,展现的问题都比较一目了然。”他简单地评价了几句。
姜白野心里想这还要你说,但还是鼻子里哼声应了一声:“嗯。”
周衡钰接着说:“前面几篇其实算是入门的,语法不难,句式不冗长,词汇也比较基础,但是你这几篇线都没划几根,全跳过去了。到后面复杂的几篇,你才开始认真对待,并且着重地去看一些超过自己水平的内容,想强塞一些新东西进脑子里。”
这倒是也没说错。
姜白野往前凑了一点,但还是保持了不近的距离,腰背立得笔直,只有目光斜斜地投过去。
周衡钰指尖抵上段落间,冲着上头最长的一条横线一指:“你看这一部分,其实这种句式真正用起来也就是炫技,没什么具体内容,适合用来锦上添花,但是不适合拉分。”
“演讲不就是炫技么?”姜白野咕哝了一句。
“谁跟你说的。”周衡钰含笑看他一眼,“演讲,一个演,一个讲,侧重点在于‘讲’上面。你说说,‘讲’这个字最重要的是什么。”
姜白野一愣,没想到还有互动环节,顺口回答:“读音吧,讲得清楚最重要。”
周衡钰:“再想想?”
姜白野没耐心:“你直说。”
周衡钰说:“的确是讲得清楚最重要,但不该是读音,该是内容观点。”
姜白野很怀疑,因为他学英语这么多年,老师强调的也多是高级句型和高级词汇,因为内容观点都大差不差,但是高级的东西很显而易见。
而且比赛比赛,都已经在赛场上了,不就是为了完美地装个逼么。
周衡钰拿他这副油盐不进还反向怀疑的目光没办法,解释道:“又不是应试考试,加太多东西反而让人听着累。而且速成也不是一步登天,是有针对性的,你基础还不错,但是再往深了就有些吃力了。同一条赛道上人家已经跑了一大半,而你刚开始起步,再追也顶多勉强追上,很难超过,不如换个赛道。”
他顿了顿,将书页翻回前面比较简单的内容,右手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手里空空,左手很自然对着姜白野一摊,头也没抬:“小孩,不分我只笔么?”
……
姜白野这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太监,端端正正地杵在一旁,伺候皇帝的笔墨。
他想骂人,但是就像当初叫周宇航帮他写作业,周宇航写得像狗也没开口一样,这会儿有托于人也对周衡钰骂不出口。
姜白野在心里宽慰了自己几句,然后憋屈老实地将笔放在皇帝薄薄的掌心里。
周衡钰挑了几页勾了几下,又在里头圈圈画画了一些要注意到的重点语句,说:“多注重一些内容,把内涵充实起来,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他收了笔,将笔盖拔下来扣回去,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姜白野:“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姜白野心想哥完美无瑕,但嘴上敷衍应付:“读得不够清楚?”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还没当周衡钰面读过,清不清楚的周衡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