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这里哭了一晚,今早她的声音很是沙哑沉闷,哭声连连:“皇嫂,皇兄他,他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我已写信告诉他,今年中秋从边疆回来看他的。皇嫂,他怎么不等我回来啊,皇嫂,他怎么就走了啊。”
萧莫辛抬手安慰的拍着她的肩膀,忍着泪道:“阿负,先皇生前也一直在念你,说等你中秋回来,要好好跟你过的。”
“皇嫂。”江怀负趴在萧莫辛肩头。
小皇帝在一旁紧紧抓着萧莫辛的手指,目光懵懵纯真,不知所措。
而百官在殿外听着这哭声无动于衷。
等长公主哭的差不多,冯正从一旁走出来道:“皇上、太后、长公主、太皇太后,时辰到了,该和百官们吊唁先皇了。”
江怀负松开萧莫辛,慢慢蹲下身来,拉住小皇帝的手,说道:“皇上,我是姑姑,我们一起来吊唁你的父皇。”
小皇帝仰头看了看萧莫辛,见母后应允了,他点点头:“好。”
吊唁,先由皇帝上香,接着百官在殿外跪下大哭,哭够了再由大臣劝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和长公主节哀。
约莫一个时辰,吊唁结束,冯正走出殿外,大声宣告:“百官,退!”
就在大臣们准备离开时,翰林院士林耀走出来,从袖中拿出藏了许久的圣旨,跪下道:“禀皇上、太后、太皇太后,长公主,臣有大行皇帝留给长公主的遗诏。”
“什么?”
“给长公主的遗诏?”
江郑平诧异的抬头看向林耀,先皇怎么会给怀负留下遗诏?这林耀还藏了这般久。
不止是朝中各位大臣和江郑平,就连萧莫辛眼神也闪过惊讶,那日她取圣旨时,只有一份,没想到他竟给江怀负也留了遗诏。
林耀起身,移步站在百官前,双手举着遗诏道:“大行遗诏,长公主接旨。”
江怀负从殿中走出来,跪在林耀面前,双手拱手道:“臣,接旨。”
林耀缓缓打开圣旨,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大声念道:“大行遗命,封,长公主为骠骑大将军、赐平远候,持虎符,统全军,辅佐新皇,安大梁之业。”
什么?持虎符,统全军!
这,这,这……
萧莫辛顿时握紧拳头,眼神狠厉。
江鸢站在万生殿外围听到这里,她偏过身靠在宫墙上,低头深思,先皇让长公主持虎符,统全军,不是明摆着让长公主持兵谋反,当这大梁王朝的新皇吗?
看来永安殿这位的太后当皇帝的念头,恐怕要落空了。
第24章
文武百官都想得权, 权臣野心家都想得到至高无上的宝座。
做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但恐怕谁都没想到,他们这般煞费心思的筹谋, 终究抵不过先皇的一道遗诏。
长公主受旨听令, 她小心翼翼接过圣旨, 低喃道:“皇兄,为何不等等我。”
江郑平虽不甘心先皇如此安排,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他和江怀负之间的这点亲情, 于是他从列臣中踱步走出来, 弯身蹲在江怀负身侧,以兄长之姿安慰道:“阿负, 节哀, 皇上若是知道你这般伤心,一定会心疼的。”
“大哥。”江怀负抓住江郑平的衣襟,低头抵在他的肩头, 泣不成声道:“我再没有二哥了,再也没有了, 大哥。”
“没事的, 没事的。”江郑平轻轻安抚着,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
萧莫辛站在殿内,望着殿外这副兄妹情深的情形, 心中重新打起了算盘。
亲情,是江怀负最大的软肋。
夜渐深, 永安殿里还在剑身萧萧, 呼呵苍苍,江鸢打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 院落里的魏紫不经意间坠落几片花瓣。
等萧莫辛回来,已经是亥时,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了一壶酒,头上花冠垂下的玉坠随着走路摇摇晃晃,看起来似是心情不好,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事情。
江鸢听到声音收剑站稳,远远看着。
萧莫辛径直走到石椅前,将食盒放上,弯腰落座,她取出食盒里面的玉露杯,将酒壶里的酒缓缓倒进杯中,随后一饮而尽。
喝完,萧莫辛又倒了一杯,依旧像方才般,仰头一饮而尽。
颇有美人月下独酌的意境。
难得见她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江鸢提剑一步一步过来,停至她身后,冷嘲热讽道:“你苦苦谋划这般久,最终还是被先皇摆了一道,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萧莫辛慢慢放下酒杯,指腹一轻一重的摩挲着杯身,随后偏头看她,说道:“长公主对先皇感情深厚,她不会背叛先皇,自然也不会谋反,更不会取而代之。”
“可她会为了小皇帝除掉你这个外戚。”江鸢说着,把手中的剑抵在她的肩头,只要轻微用力,便能刺破她的脖颈。
萧莫辛僵住,不可思议道:“你要杀我?”
江鸢抬了抬剑身往她脖颈挪去,“既然你想争皇位,江郑平也想争这皇位,我为何不能帮长公主坐上这皇位?她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比你们任何人都适合。”
谈话间,夜风轻轻吹起。
满院魏紫花香跟风飘落进鼻息。
萧莫辛觉得这话甚是可笑,她笑了笑,说道:“我方才说了,长公主绝不会谋反,她也不会坐这皇位。”
这话江鸢其实是信的,可无论长公主坐不坐这皇位,她都无所谓,她只是想效忠一个自己觉得值得,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长公主便是此人。
萧莫辛松开手中的玉露杯,起身看向江鸢,她略过肩头上长剑,目光灼灼的走到江鸢面前,一字一句和她道:“江鸢,你可知,先皇在位这五年,荒政无道、贪恋酒色、碌碌无为,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大梁表面的繁华,却不知它早已从根部烂掉,需要有人去改变。这个人不能是长公主,因为她过于仁义,过去在乎感情,这样的天子只适合太平盛世,不适合现在动荡的王朝。可也不能是江郑平,因为他只在乎自己,若是他坐上皇位,殃及的将是整个大梁王朝的百姓,所以江鸢,能坐这个位置只能是我,你可明白?”
“我……”
“唔。”
江鸢唇上猛然贴来两瓣柔软,后颈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扣住,方才她喝过醇香的酒香,在唇间蔓延开来。
萧莫辛亲了她,闭上眼睛张唇抵入。
这个吻乍来的突然,江鸢愣愣的被吻着,她垂下眼眸,望着此人熟悉的脸庞,心跳加速,短暂的忘却了彼此的身份和处境。
直到身体烘的从脸热到全身,她才想起推开眼前这个女人,并退后了两步。
啪叽,剑柄从江鸢手中脱落下来,掉在青砖之上,压住了被吹落的魏紫花瓣。
两人的唇都红艳的像血。
江鸢失神的看着她,双手垂落在身侧握成拳头,又慢慢松开。
萧莫辛脸上也染上一片绯红,她目光盈盈,声音却是掷地有声:“你好好想想,我不着急听你的答案。”
说罢,回到了寝宫之中。
方才那吻,她是故意的。
江鸢是庶出,长公主也是庶出,以往长公主便对江鸢关怀有加,若是江鸢在会武之日赢了吐安国,以她的身手和机智,定会得到长公主的喜爱,委以重任。
所以抓住江鸢,便抓住了长公主一半。
很久后,江鸢抬头看向萧莫辛的寝宫,眸色暗沉道:“这女人竟然还打感情牌。”
说是这样说,可江鸢脑子里此时此刻飘过的全是那个吻……
软香如玉,如品佳酿。
“笨蛋。”江鸢回过神又骂自己,她迈步走到石桌前,拿起萧莫辛没喝完的酒壶,掀开盖子,直接仰头整壶往嘴里灌。
酒她喝着,也沿着唇角、脸颊,脖颈,成片成片的洒落在身上。
喝完最后一口,江鸢把酒壶放在桌面,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继续挥砍。
这次她的剑要比方才乱了许多。
寝宫窗边,萧莫辛靠在一旁静静望着院落中,那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很不羁、很潇洒,她黯然垂下眼眸,轻声冷笑。
这笑,她是在笑自己。
如若不是在萧家,如若不是嫁入了皇家,也许那晚之后她会和此人认真结识,好好相处一番,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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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负回来的这几日都在万生殿吊唁先皇,萧莫辛带着小皇帝给她送去了饭菜和茶水,她不吃不喝,萧莫辛便让小皇帝去哄。
江怀负到底是心软,听着皇上一声一声的叫着姑姑,她笑着吃了几口糕点。
干裂的嘴唇喝了茶水后,滋润了许多。
等她吃完,萧莫辛低头同江怀负道:“阿负,你和吐安国的使者是朋友,去大殿前看看吧,少了你,这两国的会武终归是少了些什么。有你在,我们也安心。”
吐安国使者已经在昨日前来万生殿吊唁过先皇,今日是会武之日。
“好。”江怀负应着。
此事有关国家大体,她是得看看。
和吐安国会武的地方安排在长乐殿,若是以往,这里礼乐齐奏,热闹不已,但先皇国丧,如今的长乐殿一片安静,甚是肃穆,众人无论是否情愿,皆严肃沉闷。
长乐殿正位是小皇帝,左侧是萧莫辛,右侧是太皇太后。
下边左侧是以江郑平为首的徐蔺之等诸位大臣,右侧是长公主江怀负、萧焕、林耀、左慈等人,再身后还有江若依、萧彦和萧元,萧元将会参加此次会武。
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萧莫辛挥手,示意可以开始,冯正点头,站在殿内大声喊道:“宣,吐安国使者夏哈甫觐见。”
“宣,吐安国使者夏哈甫觐见。”
殿外的太监一声高过一声的往外传去。
没一会儿,吐安国使者夏哈甫觐见带着自己的武士进入大殿,他们身着深色异邦服饰,麻花辫上挂着彩色的小珠子,身形壮硕威武,很有草原上武将的雄风。
夏哈甫和三明武士走到殿中央,双手交叉指尖搭在肩头,弯腰行礼,这是他们吐安国的礼仪,之后他和武士又跪下,行大梁王朝礼仪:“吐安国使者夏哈甫叩见大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小皇帝声音稚嫩。
夏哈甫恭敬道:“谢皇上。”
夏哈甫站起来后,低头严肃道:“我国国主听闻贵国先皇之事,甚是哀痛,特遣夏哈甫前来吊唁,愿贵国皇上和百姓节哀顺变,太阳和月亮会保佑贵国先皇永安。”
萧莫辛柔声道:“多谢贵国国主宽慰,也多谢夏哈甫使者千里迢迢赶来吊唁吾国先皇,愿两国敦睦邦交,友情长存,赐座。”
夏哈甫再次行礼:“多谢太后。”
人已入场,夏哈甫坐在位置上,行礼道:“皇上、太后、太皇太后,此次前来吊唁,为了表示我们吐安的敬重,特意带来了三名武士,和贵国以武会友。所谓会武,点到为止,还望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宽晾。”
萧莫辛点头,“自然。”
夏哈甫转身对着身后其中一位络腮胡子武士道:“阿尔图,你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