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三场比试是吐安国最后一名武士, 阿齐尔,他最擅大刀。
不过在大殿上动个拳脚可以,若真动起武器, 这小小一方的大殿是不够施展的, 还很容易伤及他人, 于是两人去了殿外。
朝堂上的众人跟着起身出去,站在殿门前的阶梯之上,唯有小皇帝坐在龙椅上。
江郑平站在太皇太后身侧, 远远盯着殿下手持红缨枪的江鸢, 右手慢慢转动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 神色是难得的温情,她这副模样, 和她那过世的娘亲真是相似。
恐怕她这一身的功夫, 就是那人教的,十八年,她们瞒的倒够深。
江鸢单手利落转动红缨枪, 右手猛然一使力,枪头落在地面滑出一道痕迹。
按照吐安国的会武礼仪, 这场会武直到他们吐安国最后一名武士被打败, 会武才算结束,这是对挑战者的尊敬。也就是说,如若这场会武江鸢赢了, 那么这次会武到此为止,若是江鸢输了, 下一个人继续, 直到阿齐尔被打败,或者体力不支主动认输。
江鸢和阿齐尔一同朝对方行礼, 客气过,两人提着武器冲向对方,阿齐尔原地喊了下三下,双手挥动手中几十斤大刀朝江鸢狂奔而去,这一刀下来,恐怕……
江鸢左手握住枪柄,右手握住枪身紧贴手掌,她以腰部发力,在阿齐尔的大刀砍过来时,用崩枪的方式挡下阿齐尔的攻击,接着绞枪旋转,一个猛刺直奔阿齐尔的脖颈处,阿齐尔回刀挡开,弯腰滑步,想近江鸢的身,但被江鸢后退拉开距离,红缨枪在她手中一收一缩,眨眼间便又到了阿齐尔的胸口。
阿齐尔再次挡开,不等他反应,江鸢单手持枪跃身而起,在空中时左手握住枪把,挥枪转身,枪头下压,阿齐尔震惊她的速度之余,右手放平大刀,左手一起托住大刀,但还是被江鸢这一枪压的膝盖弯下。
江鸢再次收枪落在腰间,抬手、起脚,阿齐尔双手回到只顾躲挡,刀枪轰鸣间,江鸢收枪至腰间转了两圈,左手猛然使力推出枪把,右手立刻松手出抢,等所有人看清楚,红缨枪的枪头已经抵在阿齐尔的胸口,若是再用力一点,这枪头便刺了进去。
“好枪法!”
人群中不知谁情绪激动的夸了一句。
“我不服!再来。”阿齐尔从未被一个女子打的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江鸢单手收枪,“可以。”
阿齐尔再次挥刀砍来,但江鸢站在原地不动,单是将长枪一收一缩之间,阿齐尔便一步都不能靠近,他气急,料定江鸢不敢伤自己,竟迎着枪头去近她的身,江鸢眉头一皱,急忙收枪,可大刀也随之挥了过来。
几十斤的大刀砍起来,这木枪必断。
在场所有人跟着吊了一口气。
江鸢见状,脚尖踢向枪头,双手握着枪身举起挡下这一刀,长枪顿时从中间裂开,眼见这刀就要落在江鸢身上,她反手将有枪头的那端插在地面支撑身体,弯腰单脚侧躺,没有枪头的那一端从侧面穿插进去,再次抵住阿齐尔的胸口。
阿齐尔大刀垂落在地上,他缓缓低头看着胸口的枪把,他输了。
现场一片安然寂静。
所有人都在震惊江鸢的枪术,恐怕连千月和上官昭都不是她的对手。
“啪,啪,啪。”夏哈甫从人群中走出来,拍手叫好道:“大人好身手,很早便听说你们中原的长枪乃兵中之王,今日见了,果然不同凡响,我代阿齐尔认输。”
夏哈甫双手交叉落至胸口,朝江鸢行礼。
江鸢收枪起身,拱手道:“失礼了。”
会武结束,萧莫辛不顾众人如何震惊和诧异,往前道:“既然阿齐尔勇士已经认输,那么此次会武到此为止。”
“是,太后。”众大臣弯腰行礼。
一行人陆陆续续回到大殿。
徐蔺之笑呵呵的走到江郑平身边,吹捧道:“亲王,没想到您还留了这一手,以前只觉得这江寺丞是个混混流氓,如今才知道,原来您是在韬光养晦啊。”
江郑平笑笑不语,脸色暗沉。
长公主没有跟着他们进去,她缓缓迈下台阶走到江鸢面前,看她的眼神满眼爱惜和欣慰:“我从边疆回来后,一直没有见过你,还以为我们家鸢儿去哪玩了,也不知道说回来看看她姑姑,原来是在用功啊。”
江鸢低头握紧着长枪,好半晌挤出了一句话:“姑姑,鸢儿,我……”
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最后直接单膝跪下,丢下手中断成两半的长枪,双手抱拳道:“姑姑,鸢儿让您失望了。”
“你已经很好了。”江怀负温柔的扶起她,疼爱道:“我们家鸢儿武艺这么好,怎么能算姑姑失望呢,我们进去吧。”
“嗯。”
江鸢被牵着进去,眼睛微微泛酸。
这世间除了娘亲,姑姑是对她最好的人,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姑姑。
回到大殿之上,江鸢和江怀负亲切的坐在了一起,周围大臣们看到这一幕,视线纷纷落在江郑平身上,心中暗自盘算。
如今长公主掌大梁兵权,想要推翻新皇,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但长公主并非有野心之人,再加上她和先皇感情深厚,绝无可能造反。倒是这长平王的反心众人皆知,可他若是想造反,第一个要除的人就是长公主,他下的去手吗?
此事有待商榷。
接见吐安国使者结束后,众大臣陆陆续续离开,按理说,江鸢应该要和江郑平、江若依一起离开的,但江鸢被江怀负留在了宫中,说她们姑侄两人想聚聚。
江怀负还想让江若依留下,但江若依以娘亲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
江怀负没有勉强。
等他们父女两人走出王宫,江若依忍不住问道:“爹,江鸢怎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她那日差点被打死,不过二十天而已,便好的这么利落,莫不是长公主救的?”
江郑平摇摇头,沉声道:“看今天长公主的表现,她今日是第一次见。”
“那她?”
江郑平回头看了眼已经紧闭的宫门,眸色渐深:“回去说。”
江若依微微颔首:“是。”
临华殿,长公主住所。
她们姑侄两想要聚一聚,萧莫辛让御膳房准备了些饭菜和薄酒。
三人围着亭中的大理石圆桌坐着,明月清亮,蝉鸣不绝,若是平日,这般良辰美景喝酒是极好的,可偏偏江鸢坐在萧莫辛对面,一抬眼就能按到她,简直如坐针毡。
萧莫辛捞着长袖亲自给她们二位倒酒,说道:“你们姑侄两年没见,没想到再见,却是先皇的丧礼。”
“是啊,多谢皇嫂。”江怀负道。
江鸢顺嘴跟着道谢:“多谢皇……”
“嗯?”萧莫辛听到她叫出那个字,登时轻哼一声,江鸢起初还没察觉到,等被提醒了,才连忙改口:“多谢太后。”
萧莫辛倒完,将酒壶放在一旁。
江怀负心情悲丧,她端起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闷声道:“皇兄何时入皇陵?”
萧莫辛拿起酒壶给她续上,回道:“礼部那边人说,一个月后便是下葬的黄道吉日。先皇生前对身后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后宫的那些男宠给先皇守灵。”
先皇生前酷爱男宠,死了也想让这些男宠陪葬,可他又不想做大梁王朝第一位让活人陪葬的帝王,被后世人痛骂,所以便把活人殉葬改成了守灵,所有男宠都要去。
这些,萧莫辛都已经安排好。
江怀负双手捧起酒杯,敬她道:“先皇驾崩,这些时日有劳皇嫂了,我敬您。”
说罢,一杯烈酒缓缓入了喉。
江鸢看着,觉得自己不喝不太行,所以抬手拿起酒杯,跟着喝了一杯。
萧莫辛没喝,她拿起酒壶想再给两人续上,江鸢突然站起身,双手接过萧莫辛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和江怀负倒满。
萧莫辛借此偷偷抬眸打量她,常年握剑的手并非寻常女子细腻,手背还有几道几乎查不可见的伤疤,青筋随着她手中倒酒的动作凸起又落下,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思绪悄然间回到那日深夜。
她进马车时,只看脸还以为是个病弱的小白脸,没想到那般持久疯狂。
打量着,萧莫辛视线不经意间上移,定在江鸢刚喝过酒红润的唇上,她回忆起昨夜的滋味,品尝起来倒还不错。
一壶酒喝完,两人都觉得不够,于是萧莫辛又让人上了一壶,她们两人酒量都不错,直到第四壶下肚后,醉意才深了些。
萧莫辛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今晚第一口酒。
味道很烈,她放了下来。
可能喝多了,人也开始抽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过这主要是江鸢。
江鸢喝的脸颊绯红,意识模糊,但骂人却是指名道姓,骂的非常准确:“姑姑,我告诉你,你的皇嫂,我们大梁王朝的太后,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而且城府极深。我感觉她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能相信,可我不相信了,她就打感情牌,您知道吗,昨夜的时候,她竟主动亲……”
“唔。”萧莫辛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神情涌上厉色,怎么喝醉了什么都说。
她转头冷声吩咐侍女:“退下。”
“是。”侍女作揖转身离开。
第27章
江鸢被捂的呼吸不畅, 加上酒意蒙人,她只当这是自己刚没吃完的鸡腿,双手紧紧抓住, 张嘴便咬了下去, 疼的萧莫辛皱起秀眉, 连忙将手从她嘴中拿了回来。
收回来一看,两道牙印赫然清晰落在手上,她下嘴倒是不轻。
萧莫辛用手绢擦了擦。
姑侄两人都已经喝的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的趴在桌面, 一个口中念先皇, 一个口中念着她这位太后,两位还真是一家人。
“阿负, 阿负, 阿负。”
这时,宫殿大门处远远传来一道并不符合这宫中威严的声音。
听这跋扈的劲,应该是寿仁殿的那位太皇太后。
如此深夜, 太皇太后不好好在寿仁殿待着休息,跑来临华殿找长公主作何?
退在一旁的侍女听到门口吵闹的声音, 刚想转身去拦, 结果看到来人是太皇太后,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直奔亭中而来,人还没到亭子, 关心的话语先喊出声:“阿负,母后来看你了, 阿负, 母后好想……”
太皇太后话说出一大半,在看到因喝醉而昏昏欲睡的江怀负后, 那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只得转头看向一旁的萧莫辛,冷言冷语道:“原来太后也在。”
“嗯。”萧莫辛声音淡淡。
自从那日被萧莫辛威胁之后,太皇太后每每看见萧莫辛,心里都不自觉打个冷颤,生怕她哪天突然抽风,看不得自己,赐给自己一杯毒药,让自己去陪了先皇。
太皇太后偏开视线看向江怀负,她醉成这样,恐怕也听不到自己说话,她也不想得罪萧莫辛,便道:“既然阿负喝醉了,哀家就不多打扰,让她早些休息。”
太皇太后转身踩下台阶,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亭中又是一片安静。
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过。
萧莫辛沉默无声,端起面前的酒杯抵在红润的唇边,手突然停下,她轻轻抬眸看向长公主,浓黑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漂亮的灿若繁星,可却怎么也让人看不透。
片刻后,玉杯挨着唇边,她启唇,一杯醇香的酒渐渐入了腹。
喝完半杯酒,放下玉杯,萧莫辛起身走到台阶前,声音冷冽吩咐站在远处的侍女:“将长公主送回房间,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