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打开木门,将车凳放下来,躬身道:“娘娘,般若寺到了。”
萧莫辛弯腰出来,抬手搭在侍女的手上,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来,姿态优雅。
普广大师过去迎接道:“太后深夜来般若寺为先皇祈福,着实有心,先皇在天有灵,定会得知太后心愿,阿弥陀佛。”
萧莫辛同他一样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深夜来此,着实叨扰各位师父清修了。来之前,我已让礼部告知诸位师父,一切从简便可,我来祈福,不为别事。”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
普广大师带领她们三人进去,至于江鸢,牵马将马车安置在别处。
她等会儿再过去。
以往皇室中人前来祈福,都会安排居住在净慈殿,萧莫辛此次前来,也被安排在了净慈殿,这里乃是般若寺最好的风水之位,在此祈福,可让大梁兴盛。
普广大师将萧莫辛送至净慈殿,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躬身道:“夜深了,施主早些卸下吧,贫僧就先告退了。”
“多谢大师。”萧莫辛双手合十。
普广大师再次颔首,转身离去,偌大的净慈殿一时间只剩下她们三人。
萧莫辛低声吩咐她们:“周围若是有动静,默默记下便好,不用追过去。就算有人杀到了跟前再逃走,也不用追。”
“是,太后。”两名侍女拱手道。
萧莫辛迈步进去,侍女分开守在门口两侧,袖中的暗器蠢蠢欲动。
一炷香后,江鸢收拾好马车回到净慈殿,走至门口时,她站停,拱手道:“两位,我想见太后,不知可否通报一下?”
其中一位侍女回道:“不用通报,太后在里面等您,江大人请进。”
等我?
她知道自己会来吗?
不管她是怎么猜到自己要来的,江鸢抿了抿唇,收剑往前推门进去。
萧莫辛刚刚上完香,她正跪在蒲团上磕头,江鸢走过去,把剑往怀中一放,调侃道:“你这个太后,当的可真是凄惨啊。”
“怎么说?”
萧莫辛弯腰嗑第三个头。
江鸢说道:“以往听闻皇室中人前来般若寺祈福,身边不是八抬大轿,就是成千上百的随从,好不奢华热闹。你这倒好,为先皇祈福,身边只带两名侍女,加上我不过三个人而已,知道的你是权倾朝野的太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冷宫出来的。”
嗑完头,萧莫辛提着裙摆站起来,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走到茶案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才回她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谁让先皇奢侈,在位五年,便花了国库不少银子,搞的贪官都没得贪。我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宫上下由奢入俭,节省开支,因此还挨了不少宫中人的骂。我若为了充实国库,去搜刮官员的钱财,官员又去搜刮百姓,何必呢?”
这么一说,倒还挺清白。
江鸢都觉得若她以后当了皇上,说不定还真的是一位明君。
“不过,我今夜简装而来般若寺,倒也不是为了由奢入俭,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谁啊?我姑姑?”江鸢猜测着。
萧莫辛语调轻快的嗯哼一声,说道:“长公主常年在边疆生活,那里风吹日晒,百姓生活困难,而她又是个疼爱百姓之人,经常自掏俸禄给百姓发放粮食,心中很是善念。我若大张旗鼓前来祈福,长公主看了虽然不说,可心里终究不痛快。”
江鸢心里莫名涌来一阵醋意,她冷哼:“原来太后是为了巴结长公主,前边说了那么长一段,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呢。”
“嘶,你这人怎么专挑不好的事记。”萧莫辛咚的一下放下茶杯,有点动怒。
江鸢不搭理她,一点也没害怕之意。
“罢了。”萧莫辛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说道:“辛苦一晚上,过来喝杯茶吧。”
“不渴。”江鸢别过头,傲娇的很。
萧莫辛生平少有给别人倒茶的时候,没想到这厮却还不喝,真想砍了她的脑袋,不过若真砍了,她还挺不舍得。
两杯茶萧莫辛都喝了,她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朝江鸢走去,“这个拿去。”
江鸢低头看着,是个玉瓷瓶,闻着有股药味,而且这味道还很熟悉。
江鸢疑惑的问她:“这是什么?”
萧莫辛回道:“祛疤的,那日把你从长平王府救回来,看到你身上有许多伤疤,大大小小的遍布全身。当时给你用了这祛疤膏,效果还不错,之后你脾气大,不让近身,也就没给你用。这段时间就当在这般若寺修身养性,顺便可以去去疤痕。”
江鸢盯着那玉瓷瓶,缓缓放下了手。
她此次出来比较匆忙,并没有带多少行囊,却还记得给自己带了祛疤膏,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好心,还是利用。
江鸢只顾跑神,也不接,萧莫辛只好把药瓶塞进了她手里,吩咐道:“明天我要早起为先皇祈福,你等到辰时再进来。”
“好。”江鸢将玉瓷瓶握在手中。
刚才所有的不快都随着这玉瓷消散了。
之后江鸢拿着玉瓷瓶离开,去净慈殿的偏房休息入睡,第二天早上,卯时不到,江鸢洗漱换衣起床,去换两位侍女的班。
两位侍女守了一夜,也没多加推辞,朝她拱了拱手后,便回了偏房。
江鸢打着哈欠,手里拿着剑守在门口,一直等到破晓日出,太阳晒到屁股。
辰时的时候,寺庙中人端来了饭菜,小和尚蹲在地上把饭盒放在门口打开,用银筷各自夹出来一些放进自己的小碗里面,当着江鸢的面一口一口的吃下。
小和尚吃完退至一旁,江鸢又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把每道菜都测试了一遍。
确认无毒,她端起了饭菜。
咚咚咚,江鸢单手提着饭盒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莫不是还在祈福?
江鸢转身走到台阶前,仰头看着高挂的太阳,现在已经辰时,昨夜那女人不是说让自己辰时叫她吗?现在也到时间了。
于是江鸢又过去敲了敲门,并喊道:“太后,寺庙送的早膳到了。”
“直接推门进来。”里面人说。
江鸢推门进去,阳光顿时普照了进来,暖洋洋的,她刚想弯腰作揖行礼,可这蒲团前并未有人在,香案上也未有香火,看里面燃着的香灰,应是昨夜上过就没再上的。
这位太后不是说早上要祈福的吗?
“早膳送这边。”寝卧那边传来声音。
江鸢转头望向寝卧,她凝着眉头,思虑片刻后迈步过去。
推开寝卧的门,刹那间,只见这位昨夜说要祈福到辰时的太后,此刻正慢慢悠悠的系着腰带,打着哈欠,一副刚起床不久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祈福到辰时的样子。
江鸢沉脸,无语冷呵道:“这就是你的辰时祈福?我看像刚起啊。”
萧莫辛穿好衣服,转过身来,整理着衣襟说道:“好不容易逃离了那王宫牢笼,我当然要好好休息一番,歇歇脑子。不休息好,怎么能全心全意的为先皇祈福呢?”
江鸢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摇头感叹道:“此心境魄力,这太后,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心可真是够大的。”
“算了,吃早饭吧。”
江鸢把早膳递给她。
第29章
萧莫辛在寝卧吃完早膳后, 带着江鸢去般若寺大殿上香,按照礼制,今天她要在大为先皇殿祈福一天, 所有百姓暂退, 只有寺庙中念经的僧人陪伴在两侧。
江鸢等候在大殿门口, 偶尔甚是无聊的时候,会回头看一眼大殿里面。
那女人端庄肃穆跪在大殿佛像前,左手拿了一串佛珠, 右手敲木鱼, 口中念念有词。
认真不凶的时候, 还是挺温柔的。
下午未时,整片天空乌云遮日, 没多久, 轰隆,天空响起了轰鸣的打雷声,雨滴唰唰打落在寺庙的屋檐, 顺落在青石板上。
江鸢退至屋檐下。
四五月份,正是雨多的季节, 没想到第一场雨来的这般快, 这般凶猛。
严肃庄正的寺庙里,因为这场雨,似乎有了些别样的生机, 绿叶、黄砖、红墙凑在一起,为这场大雨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江鸢站在台阶前, 望着眼前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忽然心血来潮蹲下,伸出右手接住冰凉的水珠, 密密麻麻的水珠在掌心炸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这雨势又急又猛,很快整个掌心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到了晚上戌时,伴随着庙内钟声响起,大殿内念经的声音也慢慢停了下来,僧人们缓缓收起经书。
萧莫辛握紧佛珠,将木鱼槌放进木鱼里,双腿早已跪的发麻没有知觉,她凝眉,单手撑着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
僧人们跟着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萧莫辛回礼:“阿弥陀佛。”
随后慢步走出了大殿。
外面还在下小雨,冷风阵阵,萧莫辛刚出来,江鸢立刻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肩头,油纸伞打开撑在她的头顶,“太后。”
萧莫辛轻嗯了声算回应,她抬起双手系着披风带子,下台阶时,因为双腿发麻的没有知觉,身子猛然一踉跄,下意识往前倒去,江鸢心中着急,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没事吧。”她关心道。
等站稳后,萧莫辛轻轻推开江鸢扶着的手,柔声道:“我自己可以。”
这寺庙毕竟是外面,江鸢没有勉强,松开手后,往后退了一步,但手中的油纸伞依然撑在萧莫辛的头顶,没让她淋湿一滴。
一路上,两人慢慢走着,脚下是泥泞的道路,头顶是雨声哒哒。
油纸伞整个在萧莫辛那边,江鸢淋湿了半边肩膀,却还不自知的想着,这人跪了一整天,念了一整天,还能这么撑着走回去,不知是她身体硬,还是她的心硬。
江鸢心中多了份钦佩。
终于回到了净慈殿,萧莫辛走到桌前坐下,侍女早已倒好了一杯水,她伸手摸了摸杯身,不热不凉,刚刚好,于是双手端着递在嘴边一口没停喝了下去。
之后萧莫辛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第三杯,三杯喝完,喉咙的干涩才好受些。
侍女从门口进来,手中端着膳食放在桌案上,道:“太后,这是刚刚做好的晚膳,一天没吃东西了,您趁热吃了吧。”
“嗯。”她单字回着。
侍女放好后,退了出去。
江鸢本来是想跟着她们一起出去的,无意中看到萧莫辛的双腿,她想了什么后,把长剑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折身大步迈出去,没一会儿,手中端了盆热水进来。
萧莫辛正在吃饭,看到她端了盆热水过来,嗓音哑哑的,却笑道:“你端的有点早了,我还没有吃完晚膳,等我吃完。”
“好。”江鸢把热水放在一旁。
为了赶上洗热水脚,萧莫辛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江鸢看见了,说道:“不用着急,水凉了我再去烧,干柴火多的是。”
萧莫辛没听,吃完最后一口,将筷子放在碗筷一旁,从怀中抽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嘴角,随后弯腰褪去鞋袜,双手提着裙摆慢慢把双脚放进了铜盆之中,温热的水舒心的包裹而来,瞬间卸去了她一大半的疲惫。
江鸢看了会儿,转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端出去刷干净,回来时,萧莫辛差不多也泡好了脚,江鸢又端着水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