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激动地站起来, 抓住他的肩膀, “我怎么没想到呢, 就是你啊!”
“别晃了, 头晕。我怎么了?”彭宇峰一脸莫名。
“你和我一起去尼泊尔吧!阿峰!”
“……社长,我发现你只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这么喊我。”
“现在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吗?”我用力拍了下彭宇峰的肩膀,“我们社团成立的第一个活动,就定下去尼泊尔采风。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彭宇峰看了我好一会。
“首先,我纠正一点。虽然我已经提交了社团成立的申请,但批准现在还没下来。其次,‘采风’这个词是指对地方民俗的收集,我觉得社长你用在此处不是很到位啊。不过,可以。”彭宇峰说,“正好我也想去一趟尼泊尔完成一次徒步计划。”
“那么,成交?”
我向他伸出手。
“成交。”
在找到了一个经验丰富又值得信赖的伙伴后,我向叶廷之表达了我想去尼泊尔的想法。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很赞同我。
“韩峥去尼泊尔参加冬训,肯定没有太多时间精力照顾你。你从来没有过真正的高海拔攀登经验,贸然一个人去尼泊尔,并不安全。”
“我知道韩峥在训练,也不打算去打扰他,我只是想去尼泊尔亲自感受一下专业登山者的氛围,我……”我顿了一下,“我想知道,其他人是怎样登山的。”
世界上那么多热爱高山冒险的登山家,他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去挑战一座座险峰的呢?尼泊尔最受登山运动者欢迎的国家,在每一个登山季都会聚集大量世界各地的登山家,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我只想更加去了解登山这个世界,去看看其他人眼中高山的模样。
叶廷之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韩峥的这一次冬训,最终的目标是登顶安纳普尔纳峰。不过在他开始攀登之前,你应该有机会解除他的其它训练阶段。只是何棠江,在你没有学会攀岩和攀冰之前,绝对不要想着和他一区去登顶任何一座冰结山峰。”
攀岩和攀冰,是只有在足够高海拔或者足够高纬度的出现结山峰才会需要的技巧。最近我也开始对这些有所了解,知道掌握攀冰是一个登山者被允许攀登海拔8000米山峰的必备前提。而对于我而言,包括攀冰在内,还有其它诸如结绳技巧,冰镐、冰爪及冰锥的使用方法都是我从来没有学习过的。
正如禹山山所说,攀登四姑娘山大峰那次我是“走”着上了山顶,不能说是登山。所以我更想去尼泊尔,见识一下真正的登山家们是怎么登顶的。
听了我这个说法后,叶廷之好久没有回答,再次出声的时候却问:“那你母亲知道吗?”
“我告诉她了,但是我不确定她会不会看我的短信。”我苦笑一声。
“好吧。”叶廷之终于妥协了,“我会告诉你韩峥的路线。”
在得到韩峥日程表的当晚,我就和彭宇峰买了往返尼泊尔的机票。因为是临时买的,机票价格还是有点让人肉疼。我前阵子“卖身”好不容易赚回来的钱,眼看就花掉了一半。关键是,花了将近一万的机票钱,还得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宝贵的假日有五分之一都浪费在飞行途中了。
“如果从成都出发的话就有直达加德满都的航班,机票也便宜一半,基本上一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了。”彭宇峰拖着下巴说,“说实话,当时因为这点,我有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报成都的大学。”
“谢谢你没有报啊。”我抓着他的胳膊感激涕零,“不然我现在真的是无依无靠。”
“说实话,社长十八岁了还没有出国经验,却执意踏入登山圈,你算是少数派了。”彭宇峰看着我,莫名叹了口气,“就光这一条,我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尼泊尔。”
“阿峰。”我拽着他的胳膊使命摇晃,“把你拉进我们社团,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谢谢,是我自己报的社团,当时社长还想假装路人避开我。”
“这点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我和彭宇峰在宿舍楼下集合出发去首都机场。第一次坐飞机难免有点紧张,我反复检查护照和身份证,就怕哪一个落下了,让出行计划泡汤。
即便是这样,当我挎着小包下楼的时候,彭宇峰无奈的表情也让我意识到。
糟糕,我真的忘带东西了。
“虽然我们这一次不会正式登山,可是也会有大量的徒步路线,你的装备呢?”
我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东西,匆忙返回宿舍拿登山包,等再次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差点就赶不上飞机。
早上七点,飞机从首都机场起飞,看着京城在脚下渐渐与大地融为一体,逐渐远去,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旅程。
不是前往尼泊尔的,而是前往登山之路的路程。
行程中途,我们在昆明转了一次机,适应良好,完全没有任何高海拔的反应。等到飞机再一次降落的时候,脚下已经是异国的土地。
加德满都的特里布胡凡国际机场,曾在网上被人评价为全球最糟糕的十大机场前三。然而真正在机场降落,进入机场的到达厅,我却感觉却没有那么破旧,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觉得整个机场除了设施老旧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吐槽的地方€€€€当然,这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来得及用机场的洗手间。
机场外就有大巴,正规的出租车也有,但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官方的大巴航线,出租车也不会开那么远,彭宇峰建议我们直接包车。
尼泊尔的国外游客的确很多,从机场出来走到外面大街上,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当地人,而是形形色色背着登山包或旅行包的老外,其中以欧美面孔最多。
这里面有多少是来攀登山峰的呢?
当我悄悄望着他们的时候,心里就会这么想。
除此之外,最吸引我注意力的就是那些十分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我知道尼泊尔曾经在2015年的时候有过一次大地震,那时候才上初中的我每天看到新闻里都是尼泊尔的就在画面,因此对于这个国家最深的印象就是满地的废墟。然而实际看到了,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短短几年过去,这座古老的城市仿佛已经重新攫取了力量,曾经破损的古建筑都已经经历了修复,没能修复的也在原地建起了新的建筑。虽然依旧能看到地震带来的伤痕,但是这个国家并非一直被灾难困住裹足不前。
这是一个虽然贫穷,但十分有活力的城市。当然,也有很多美人。
就在我悄悄打量街上那些深色皮肤深邃眼睛的尼泊尔女孩的时候,彭宇峰轻轻拍了我一下,然后指着一辆巴士对我说。
“我找好到了去卢卡拉的大巴。不过因为价格有点贵,所以和几个外国友人拼车了。不介意吧?”
在那辆有些老旧的巴士车旁,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好奇地看着我,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当地人的青年斜靠在车门上,注意到我们的视线他抬起头笑着打了个招呼,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滕吉€€夏尔巴,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人牙可真白。
作者有话说:
基友二出现~
第38章 尼泊尔啊(二)
老旧的巴士车艰难地行驶在不到三米宽的街道上,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很不平滑,坐在位子上时不时就要感受一把飞跃过山车的感觉。
小道旁歪斜的电线杆和垂着很低的电线,总是令人担心巴士车会不会被缠住。最有趣的是林立在两旁的低矮的民房, 会偶尔跑出一只土狗对着车子咆哮, 配上从不远处的寺庙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乐声, 交错应和, 竟构成了一曲绝妙的乐曲。
何棠江几乎把眼睛贴在玻璃窗户上看着街道的一切。
这里的生活状态,和北京太不一样,和他从小生活的城市也不一样。
他耳朵里听着远方喇嘛们祈祷的声音,眼睛里看着尼泊尔的小女孩牵着牛从街头走过,心里盛满了对这个国家的好奇和喜悦。
旁边的三位欧美游客似乎也是第一次来,一直不停地对举着相机咔咔地牌照,何棠江虽然没有像他们那么夸张,但是也表现得很兴奋。与他们相反的是, 彭宇峰很淡然, 除了偶尔和坐在前面的尼泊尔向导沟通外, 几乎不怎么开口, 也不怎么张望。
“或许是因为我见过另一个尼泊尔吧。”对于何棠江表达的疑问,彭宇峰解释道,“2016年的时候, 我和我爸来过一次尼泊尔。那时这个国家的灾后重建工作还没有完全完成, 加德满都街上还有很多古迹和废墟没有清理,偏远一些的地方很多人甚至连住宿问题都没有解决。我们加入了一支志愿队伍, 替他们搬运石头、木材, 搭建可以住宿的房屋。整整一个月, 我们几乎不眠不休才帮他们搭成了十二座新屋。然而我们离开的时候, 还是有很多人露宿街头, 年轻的母亲独自抱着婴儿露宿在废墟,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彭宇峰说:“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加德满都,是那一个月的泥水、汗水和泪水混合成的加德满都。五年过去,每一次重返这里,看到在加德满都街头的工作生存这些人,我都会想他们是否有亲人在地震中过世,是否因为地震而不得不背井离乡,是否在夜晚的梦里还曾梦见过故乡。而我,除了替他们建成了十二座屋子,并没能做出任何改变……抱歉,不该和你讲这些沉重的事。”
何棠江看向彭宇峰,沉默了好久:“所以刚才街上的那些老人、小孩和卖艺人,很多都是流离失所,来首都讨生活的地震灾民?我还以为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因为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能从地震后重新振作、工作生活,本来就是一种幸福。你想的也没错。”彭宇峰拍了下何棠江的肩膀,“是我想得太沉重了。”
何棠江把头一仰,靠在身后的沙发垫里,“完了,现在我担心生活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还上赶着去登山的我,在尼泊尔当地人眼中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那可不会。当地一直把登山运动当做旅游业中重要的一项来扶持,你瞧,今天车里除了我们和那些欧美游客,剩下的都是尼泊尔当地的夏尔巴向导。没有登山运动,尼泊尔的旅游业起码逊色一半,也不会诞生‘夏尔巴’这个独特的高山协作群体,不会让这个与世独立的民族接触有更多的到现代社会、享受现代生活的机会。”
“夏尔巴?”何棠江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问彭宇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坐在前面几排的小哥向他看了过来。
深棕色的皮肤下,一张英俊的笑脸看着他,似乎是在问。
你叫我吗?
何棠江觉得超级尴尬,连忙避开视线,同时对身边的彭宇峰道:“夏尔巴是人名吗?我怎么喊了几声,前面那小哥就回头看我了?”
“准确的说‘夏尔巴’不是人名,而是一个山地民族。这个民族的人都以族为姓,至于名字则是看父母的心情起的,听说有人把出生在周日的孩子就命名为‘尼玛’。”
“尼玛我知道!”何棠江兴奋地一拍大腿,“藏语中太阳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何棠江停顿了一秒,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说脏话?
这时候前面的小哥听到动静又回头看了过来,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何棠江缩了下脑袋,觉得自己今天的脸面算是全丢光了。
不活了不活了。
彭宇峰忍笑道:“夏尔巴人有自己的语言,但是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使用藏语。当然,也有人考据夏尔巴族就是古代迁徙到喜马拉雅山脉居住的藏族人。”
“那你刚才说登山运动在尼泊尔普及,和夏尔巴人有什么关联?”何棠江赶紧转移话题,“难道他们就像是四川那些开商业登山公司的藏族一样,都是以高山协作为生?”
“‘没有一名合格的夏尔巴向导陪同,绝不要一个人尝试攀登珠峰’。这句话你听过吗?”
何棠江诚实地摇了摇头,陈恳请教,“敢问是出何处的至理名言?”
“是尼泊尔旅游局的规定。从几年前开始,尼泊尔当局就限制个人登山者独自进山,所有的登山者进山攀登,身边至少都要随同一名专业的高山向导。而因为夏尔巴人天生占有很大的优势,所以现在尼泊尔为数不多的高山向导中超过百分之九十都是夏尔巴人。在珠峰,在登山圈,‘夏尔巴’都是意义不凡的一个词。”
他们天生就比其他种族更耐高海拔,血液中丰富的血红蛋白塑造了这个独特的高山民族,同时也塑造了他们的悲剧。
曾经有媒体报道过€€€€“几乎每一支珠峰登山队,都有一名夏尔巴向导;几乎每一个夏尔巴家庭,都有一位男性成为了高山向导”。利用天生的攀登高山的能力,他们赚取了更丰厚的收入,也带来了更高的死亡率。
然而即便这样€€€€
“人们永远只记得第一个登上珠峰峰顶的是新西兰人希拉里,却永远不会记得那个为他背负行囊、替他开辟道路,与他一同登顶的夏尔巴人。”彭宇峰轻轻叹息一声。
“谢尔盖。”
突然有人走过来。
“他的名字叫谢尔盖€€夏尔巴,是我们的骄傲,‘雪山之虎’。”
那个一直对何棠江微笑的夏尔巴男人走了过来,毫不怕生地坐在两人旁边,用英语流利的交流。
“抱歉,我听你们提到了‘希拉里’,就在想你们是不是在谈他们的事。我有理解错吗?”
这是一个典型的夏尔巴向导,黝黑、精干,光从外貌来看就能给人一种“相信他一定会带你登顶”的安全感,不过和一般夏尔巴向导不同的是,他不像他的同胞们那么沉默,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而那些常年在生死间游走,在7000米以上海拔为登山者们服务的夏尔巴,人们是很难从他们脸上看见这样纯粹的笑容的。
“我叫滕吉€€夏尔巴。”夏尔巴男人用英语说。
滕吉,滕吉。何棠江仔细想着,这个词在藏语中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匮乏的藏语知识实在是无法找出回答。
“你好。”彭宇峰首先和他握手,“你可以叫我‘山峰’。这次我和同伴来完成一段徒步路线,顺便来找其他伙伴。”
“山峰。”滕吉笑着说,“一个好名字。”
“我叫何棠江,你就叫我‘江河’好了。”何棠江也紧跟着打招呼,当然还是有些紧张。
“山峰和江河,真有趣。”滕吉念了一会,问他们,“你们也打算去登山吗?”
“不,这一次我们的计划只有徒步路线,或许会抵达大本营,但不会去登山。”
滕吉点了点头,看向何棠江,对彭宇峰说:“因为‘江河’是新人。”
彭宇峰笑了,“对,没错。”
何棠江真想知道自己脑门上是不是真的贴了大写的两个字€€€€“新人”,以至于每个登山者看到他都会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