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破 第27章

“视觉编码模块项目,第三区第五组,神经元接入准备。”

“准备完毕,电极启动,工作正常。”

“神经元成功接入,网络连接正常。”

这是纪冠城所在小组在视觉编码模块方向的第57次动物实验,那只小白鼠纪冠城养了很久,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通过动物所看到的图像内容进行解码输出。这是一项非常复杂且困难重重的测试,每一次上试验台,纪冠城的心情都是忐忑的。他希望并幻想着成功的结果,可现实给他的是无限轮回的打击。

他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各项数据,而栾彰站在离他几米之外的位置,也无形中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抛开一切不谈,纪冠城无比希望自己可以在栾彰面前展示自己的实验成果,他想让栾彰看到自己的努力和追赶,想向栾彰证明自己。

开始进入解码编绘流程,数据在一行一行推进,纪冠城盯着百分比来到了一个此前从未抵达的数字,他兴奋又紧张,握紧拳头在自己的嘴边,甚至不自觉地用牙齿轻轻咬着手指上的皮肤。

就当百分比再往前推进一位小数点时,突然红灯亮起,解码失败。

小组内众人或发出沮丧的叹气,或露出失望的神情,纪冠城站在屏幕前,他想要表现得镇定一些,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失败,可是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局,难掩难过。

这时,几下清脆的拍手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拍手的人是栾彰。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栾彰轻松自然地笑道,“我们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比过去任何一次做得都好,那么这次的实验就不算一无所获。没有经历过成千上万次失败捶打所获得的成功是侥幸的,是没有价值的。大家也不要太有心理负担,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放松,和家人朋友吃顿大餐,我们永远可以重头再来,EVO也永远有资本支持大家重头再来。”

他一番话将今日的失败描述得轻描淡写,好像大家只是做错了一道小学数学题,而他会耐心地告诉所有人,没关系,下一次可以做好。

在搞科研这件事上,栾彰从不急切,也不会骂人,他知道这条路很寂寞也很痛苦,信念的支撑往往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越是在众人颓丧之时,他越看上去轻松,并以这种方式鼓励大家。

众人稀稀落落离开之后,唯有纪冠城还在。栾彰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还有一些实验数据没有录完。”纪冠城手头一阵忙活,“还有几份资料要重新整理。”

“系统都是自动分析整理的,明天再来看不就好了。”

“我都是会自己记一份。”纪冠城还未从失败的颓废中走出来,他很想努力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栾彰走上前,双手按在纪冠城的肩膀上强迫他转向自己,“刚一毕业就能进入EVO,用不到半年的时间进入第五实验室并且接触到核心项目,你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天才,你知道吗?”

纪冠城心想,天才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没关系,我们再慢慢来。”

“你会对我失望吗?我没能做好……”纪冠城垂下了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你,得到了你的赏识和帮助,我的职业生涯很可能还在起步阶段,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工作。我怕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因为我够幸运,我怕我其实没有实力胜任这一切。栾老师,我也很怕辜负你,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

“原来你有这么多小心思吗?”栾彰笑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能被我赏识,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纪冠城神情复杂地看向栾彰。栾彰轻轻叹息,然后摸了一下纪冠城的头:“好了,别哭丧着脸了,找点事情放松放松心情吧。你之前不是说有机会带我去跑山吗?这个周末我有时间,你呢?”

第35章

北方的冬季并不适合骑摩托车,寒风会随着车速的飙升快速穿透体表直达毛细血管,将所有的温度都吹散。纪冠城知道栾彰有意让自己出去散心,哪怕外面下刀子他都会答应栾彰。

栾彰一直骗纪冠城说自己喜欢摩托车,有模有样地考了驾照,实际上根本没有买摩托车的念头。这次出门只能是纪冠城载着栾彰,连头盔都是纪冠城帮忙买好的€€€€和他的是同一款,鲜艳的红色。

出发日是周六的上午,纪冠城身着皮衣,跨上摩托的样子潇洒帅气。引擎声“轰”得响起,纪冠城推开头盔面罩,轻扬下巴,对栾彰说:“上车。”

这台650R的后驼峰改过,比原装的更翘,栾彰跨坐上去后让他的身位变得更高了一些,整个人顺势向前倾,只能贴着纪冠城的后背,纪冠城顿感紧张。

“栾老师,你以前当过别人的摩托车挡泥板么?”纪冠城稍微偏头问道。

“没有。”栾彰回答,“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别人的摩托车。”

“那你知不知道双载最重要的是什么?”

“带好头盔和护具?”

“不对。”纪冠城很认真地说,“是千万不要坐不熟悉的人的车。”

“是吗?”栾彰把手搭在纪冠城的肩膀上笑道,“那我们算是熟悉呢?还是不熟悉呢?”

“至少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默契度,先在车库里试试看吧,以免上路之后出问题。”纪冠城拍拍自己的髋部,再拍拍栾彰的膝盖,“夹好。”

“我手放哪儿?你腰上吗?”栾彰自然而然地问。

“你应该能伸手摸到油箱,这样会更轻松一些。”

栾彰的臂展足够长,按照纪冠城的示意上身前倾,双手撑在油箱毫不费力。可这样一个姿势正好把纪冠城圈死在了怀中,虽有很富裕的活动空间,纪冠城却产生了一种无路可逃的错觉,只好对栾彰说:“算了,你还是搂着我的腰吧,但是要和我的后背保持一些距离,否则会很危险。”

“好。”

“哦还有。”纪冠城严肃说,“不要踩我的排气管。”

“……”

纪冠城载着栾彰在车库里慢慢地跑了两圈,让栾彰适应起步加速以及过弯和刹车时的重力方向,做到和纪冠城身体协同。要是他总和纪冠城的重心拧着来,两人在路上怕不是直接车毁人亡。

好在栾彰学什么都很快,立刻掌握了其中的物理奥义,纪冠城夸赞道:“不愧是栾老师啊。”

“看样子我们的身体很合拍。”栾彰总是有本事把暧昧的话说得坦坦荡荡,只叫听的人忍不住多想。纪冠城不想接他的话茬,只说一句“坐好,出发”,本田便驶出车库,来到路面。

哪怕有限速,摩托车在路面上的速度也会比在车库里快上不少,兜起来的风直面吹来,还好头盔阻隔了大部分风噪,内置的通信系统工作正常,这让栾彰和纪冠城可以时刻交流。

坐摩托车后座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随着重心的移动摇摆。往往这个时候人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身处危险境地之中的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这样一个坚实伟岸的后背,要把生命交给对方。

轰鸣的引擎声和穿过风的绝对速度会给人带来足够的刺激,这种刺激令人肾上腺素飙升,心率也逐步增快。不知这样的心情是否跟站在吊桥上是相同的,栾彰想,如果是一个女生坐在纪冠城的后座,大概会在此刻爱上他吧。

世界在飞速倒退,天地之间只有两人一车。吹过来的风有一种味道,属于纪冠城特有的味道,因为靠得足够近,所以不会被风吹散。栾彰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怀抱,下一秒就到世界的尽头。

栾彰瞥过对向车的车窗,双载的画面在玻璃上一闪而过。纪冠城身着机车皮衣头戴红色头盔,驾驶着鲜艳本田的影子穿梭进他的眼底。

那画面完全不似纪冠城平时的好学生作态,反而像他第一次见到纪冠城时的样子,充满着野生的魅力。

“你为什么不买一件红色的皮衣呢?”栾彰问。

“红色?太眨眼了吧!”纪冠城说,“出现在大马路上太中二了。”

“可是这样不是更像《阿基拉》里面的男主角吗?”

“哈哈,你后来看过了吗?”

“当然。”

“很好看对不对?”纪冠城笑着回答,“可是阿基拉是阿基拉,金田是金田呀!他们象征的含义是不同的。”

“不想做金田吗?叛逆勇敢,富有正义心,可以为了朋友以身犯险,天生的主角。”

“是啊,如果我这辈子能做到那样的程度,其实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了。”纪冠城说完这段话之后便不再言语,栾彰以为他要专心驾驶,也就不在和他聊天了。

两人一路上山,蜿蜒的山路给摩托车驾驶带来了不少的乐趣。然而纪冠城不是那种硬要风中追风的鬼火少年,他后面载着个人,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冬季的山中光秃秃的,灰黑的枯干丫杈像是纸上乱画的线,天色也不怎么晴朗,往来没有行人,更谈不上风景。

再往前开一阵,纪冠城看到山顶隐约有一处古建筑,就直奔而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原来是一座不知什么年代建起来的寺院。

“进去看看吗?”纪冠城问。

“走。”栾彰下车,纪冠城把车停好,两人一同往里走。

这寺院门脸看着不大,走进去却别有洞天。它依山而建,中间有山泉隔过,将寺院前后院落划分开来。寺中僧人不多,香火尚可,想必是山下的村民时常上来祭拜,故而寺院虽没名气,修缮维护倒还可以。

现在天气冷了,又是中午时分,寺内没有香客,只有偶然闯入的纪冠城和栾彰二人。挑灯油的师父见到他俩进殿而来,双手合十行礼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随后离开了大殿,任由那二人随意。

纪冠城仰头看向佛祖,转身问栾彰:“拜一下吗?”

栾彰耸肩,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门框上。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不太准确,他只是不相信那些千年间流传下来的虚幻魅影,但他相信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秩序。

如果他的人工智能计划得以成功,那么他也是造物的神,与千万间庙宇之中端坐的塑像又有什么区别呢?

纪冠城明白栾彰的意思,他站正身体,对着佛像合十闭眼。栾彰盯着他的背影,只见纪冠城的双手举过头顶轻轻拍掌,扫码奉上了香油钱,然后就转过身来说:“我好了。”

“你许愿了吗?”栾彰笑着问。

“当然。”纪冠城道,“我求佛祖帮帮我度过实验难关。”

“那你还不如向我许愿,在这件事上,我比他灵。”

纪冠城一笑,嘴上说着“当然”,推着栾彰走出大殿。两人在寺内一路游逛,眼前虽是冬景,可这寺院内院落错落层叠颇有趣味,僧人们古意盎然的生活起居与这两个现代人截然不同。纪冠城见有一老和尚在院子里喂猫,他上前跟和尚攀谈,问起这寺院的来历和现状,那和尚颇为健谈,二人有问有答,聊得甚是投机。

聊着聊着,纪冠城的肚子咕咕作响,老和尚就邀请两人中午留下来吃饭,只是山野小庙粗茶淡饭,还请二位施主不要嫌弃。

这是纪冠城从未体验过的事情,确认不会麻烦到人家的正常生活就欣然答应了下来,拉着栾彰一起去了饭堂。

饭堂不大,僧人们在饭前要念经,纪冠城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众人,又怕自己的动作太明目张胆显得冒犯,躲躲闪闪的,一顿饭吃得跟做贼没区别,心里想着,等一会儿吃完饭得再上点香油钱才算是谢过人家的招待。

可就当他们吃完饭准备离开时,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纪冠城诧异,出门前他明明查过天气,根本没有预报说有雪。

莫非这山中天气与外面是不同的?真是见鬼了。

“看来暂时是没办法走了。”栾彰说,“下雪开车太危险了,先等雪停吧。”

二人被迫困于寺内无所事事,僧人们上课,纪冠城得到应允之后就坐在一旁听着。他完全听不懂,栾彰倒是能解释一二,还能与那邀请他们吃午饭的老和尚对谈。

栾彰与老和尚临窗对坐,两人面前的小桌上煮着热茶,纪冠城坐在他们侧边。窗外飞雪,栾彰含笑侃侃而谈,眉目潇洒,纪冠城看过去,栾彰在白雪红窗之下显得愈发遥不可及。

像是抓不到的一缕禅烟。

纪冠城转眼去看雪,一切似乎都从这场雪开始变得不同了,他是否踏入了一个幻境呢?听和尚讲经后,他愈发觉得现在正在经历的真也不真,假也不假,夹在错位空间里不属于正常的世界线,好像做什么想什么都不会有影响。

他惆怅感叹:“雪要是下到晚上可怎么办?”

“那样的话,停了也没办法下山。”栾彰笑着说,“是啊,怎么办呢?”

第36章

天色渐渐暗下去,雪果然没停,就算停了,雪地路滑无法行驶。老和尚让他们不要冒险,寺内备有客房,二人住下即可。

纪冠城打扰了人家一天,又是吃又是住,很是过意不去,执意要给人家钱,老和尚表示与人方便而已,不要纪冠城的钱,纪冠城只好作罢。

这客房一看就不像有人常住,室内陈设简单质朴,贴墙边一张通铺,暖气怎么都热不起来。还好棉被厚实,不至于受冻过夜。等老和尚走后,纪冠城忙活着铺床抖被,栾彰站在一旁环顾四周,纪冠城以为栾彰不习惯如此陋室,说道:“没想到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我们还有免费的地方可以住,真是太幸运了。我记得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乡下老家过年也是住这种大通铺,只不过可以生火把炕烘得很暖和,我和老家同龄的孩子就在上面玩。”

栾彰的手指沿着床铺划过:“我没住过。”

“那不是可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体验一番?”纪冠城把遇见风雪被困野庙的坏运气描述成一番别样经历体验,能叫人心情好上不少。

他帮栾彰铺好床,时间已经不早。僧人们规律作息,早早就躺下歇息,院里静悄悄的,细细听来都能听到雪的声音。

“好安静啊。”纪冠城念叨,“还好我出门的时候给光光放好了猫粮。”

“都是全自动的,你就算不放它也不会饿死。”

“但是一只猫在家会很寂寞吧。”

“诺伯里会陪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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