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伯里还是有短板的,就是他跟我说周末天气很好。”
“它又不是专门观测气象的AI,明明是你没有多查几次吧?”
“……好吧。”
纪冠城和栾彰躺在一起,一开始还能聊上两句。渐渐的,栾彰有了上句没下句,等到彻底没回应时,纪冠城才发现栾彰睡着了。
栾彰平躺着,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即便幅度平稳轻微,睫毛似乎都在跟着一起颤。纪冠城毫无困意,只能躺着看天花板数羊。他想集中精力,却总是被栾彰细不可闻的呼吸声打断,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拐到了栾彰身上。
他想到今日画景中的栾彰,便悄悄翻身起来凑上前去,细细地打量着栾彰的脸。睡着的栾彰给纪冠城另一种感觉,平日里站在云端需要他仰望的人此刻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身边,叫他想要伸手触碰,又不敢触碰,心底冒出各种各样的念头。
心跳的声音掩盖了雪的声音,纪冠城天人交战,他很想确定栾彰是否真实的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也想确定此刻此景是否是臆想出来的环境,而进入幻境的钥匙就是一场雪。
他好像理解了那夜终南山下的道士,仙人在侧,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栾彰,距离越近,栾彰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磁场便越浓郁,那张脸所带来的视觉冲击也越强烈,而隐秘的背德和世俗的禁忌所带来的心理快感更是催促着纪冠城。
也许这都不是真的,哪里会有远离人间的山野寺院,哪里会有忽如梨花的大雪,哪里会有一个梦中的栾彰?
若是幻境,便什么都不必在乎了吧?
纪冠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以及人性无法自控的一面全都涌了上来。
他慢慢的,轻轻的,静静的亲了栾彰。
倏地,栾彰睁开了双眼!
纪冠城大惊,脸颊瞬时充血,身体弹开后见无处可躲,屁滚尿流地钻进了被窝,企图用整张被子将自己盖住,鸵鸟一样装人不在。
房内死寂。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栾彰开口问话,语气平静。
纪冠城闷在被子里不说话,明显是坏事败露无计可施,打算装死到底。栾彰起身见到眼前用被子拱起来的小山,轻声一笑,手伸进被子里将纪冠城往外拖。纪冠城一气乱抓,无助地被栾彰拖了出去,他就用被子蒙住脑袋。
栾彰无奈,干脆硬声说道:“我生气了。”
这话并不奏效,纪冠城露在外面的躯干胡乱地卷着被子钻了回去,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栾彰叹气,扯开被子一角,自己也钻了进去。
一张被子怎能容得下两个男人胡闹?小山像是地震似的剧烈晃动,纪冠城极近缺氧,又争不过栾彰,这才认命似的拉下被子,大呼一口气,跑步冲刺的心率都没有他现在快。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面对栾彰,栾彰慢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蛇一样顺着他的躯干往上爬。待完全爬出,栾彰的双肘撑在纪冠城脸侧,将纪冠城锢住,垂下头低声问:“为什么?”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纪冠城的面颊,眼睛在纪冠城的脸上一寸一寸扫过,在尾音落下时,正好对上了纪冠城的双眼。
“不、不知道……”纪冠城无法动弹,吞口吐沫,紧张地小声求饶,“对不起栾老师,我……唔!”
他的道歉,他的解释,他的挣扎全都隐没在世界闭合前的缝隙之间。
今夜彗星来了,纪冠城能看到天空中炽热明亮的尾焰,他是被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人,没有任何一个宇宙能容纳他。他只能坐在山崖上故作轻松随意地晃动着双脚,就像小时候看流星一样看着无尽黑夜中的那一条划开天空的线。
等一场烟花,烟花变成了雪。
雪夜是人类世界中鲜少的浪漫时分,兴许栾彰很喜欢在雪夜接吻。纪冠城记得上一次下雪时栾彰吻了张云鸣,那逼仄的走廊上妖气弥漫,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又下了一场雪,那时的张云鸣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都说下雪的时候并不冷,纪冠城觉得这话不大准确。现在何止是不冷,他如同置身于妖孽横生的热带雨林中,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恨不能张开大力呼吸,那湿得要拧出水来的妖气堵住他的鼻子,害他只能张嘴呼吸。
求生本能迫使纪冠城张开嘴,却落入了栾彰的圈套。栾彰的手掌轻拢在纪冠城的头顶,纪冠城的头发长了许多可以将其没入,栾彰的指腹蹭过他的头皮,那感觉就跟刺入皮肤的电极针一样,细弱的电流通过神经网络传递至身体的各个器官,下达着大脑的命令。
纪冠城拍拍栾彰的肩膀,栾彰这才起身,被赦免获救的纪冠城趁机用力呼吸。他本看着栾彰,可栾彰的目光太过浓烈,他不敢看,骗过头去。这个动作让他把脖子露给了栾彰,栾彰眼神越来越暗,他再度俯身,一点一点地向下滑,直到完全退回被子里。
“别!”纪冠城惊恐地看着下端耸动的山丘,他曲起腿,脚掌踩在被褥上想要挣脱,却被栾彰扣住。屋里是黑的,被子盖起一团也是黑的,纪冠城根本看不见栾彰,只知道自己陷入了温暖湿润的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想活下去,濒死的压迫感叫他放弃抵抗。大脑清楚地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为了不让纪冠城真的死掉,它让心脏和肺部加速工作提供能更多的氧气和能量,一个又一个神经元像是繁忙的信号灯一样彼此呼应,神经递质游走于复杂的网络系统中,苯乙胺让纪冠城觉得兴奋刺激,瞳孔都能随之放大,这个时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调皮鬼多巴胺跑出来作祟,它把简单直接但极致快乐的情绪输送到各个角落,将纪冠城最后的心理防御和理性障碍摧毁殆尽。
“栾老师……”纪冠城咬紧牙关,齿缝外溢几个音节,他的手胡乱像下抓去,栾彰伸手扣住他不让他乱动。纪冠城无法忍耐,他完全陷入了沼泽,沼泽里有火妖,要将他融化。窒息感带了幻觉,纪冠城忘了二人身处何地,他不管不顾,叫着栾彰的名字,就在他真正可以抵达死亡那一刻时,栾彰停了下来。
纪冠城的情绪瞬间崩溃,若之前他还记得自己是个人,现在则把一切道德礼法规则秩序抛在了脑后。他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拥住栾彰,两床被子合成一张,最后全都丢弃在角落。
对比纪冠城的急切莽撞,栾彰太过淡定,游刃有余。他看着纪冠城的双眼,知道纪冠城求死心切,他不是什么好心人,不想让纪冠城痛快,于是他问:“那我怎么办?纪冠城,你只是利用我罢了。”
“没有!”纪冠城急忙辩驳,攀附着栾彰在他耳边小声问,“我、我可以做什么?”
“来。”
在栾彰的引导之下,纪冠城视线变换,天地颠倒首尾相抵。栾彰躺下稍微抬头往下看去,看到两山交叠之间露出的纪冠城不住收缩的下颌时亦有几分动情。
要是没有那些利益算计,尤物在怀,栾彰很乐意跟纪冠城在这个简陋的地方真正的来上一次。可他要是想将纪冠城彻底掌控在手,现在便不能给纪冠城太多。
成瘾不是一次性的买卖。
佛门清净之地本不该有此污秽之事,栾彰心中却毫无敬畏,他想怎么样就怎样,神仙佛祖来了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注定是要为祸人间的。
他就是要害纪冠城如何?
第37章
栾彰的生物钟准确地叫他睁眼,他先是盯着房顶回了回神,确定了自己身处何地,脑海中慢慢浮现起起了昨夜荒景。纪冠城所呈现的姿态比他预想的还要开放,不光反应坦诚,还愿意配合他。那身体年轻火热,怎样都不会腻歪,即便没有做到最后,也叫栾彰十分尽兴,醒来后不禁回味。
他的手掌摸去一边,纪冠城已经不在了。被窝里没有什么温度,看来人已经走了有一阵。栾彰以为纪冠城清醒过后觉得羞愧或者是难以面对放纵后的结局逃跑了,他连忙穿衣服起床,踏出屋后阵阵寒冷湿气袭来。
雪停了,院内积雪已经被扫过。昨天夜里栾彰没有注意,原来客房对面就是僧人们的房间,中间小院直径没有几米。还好他和纪冠城闹归闹,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否则€€€€其实栾彰并不在乎,他又没遁入空门六根清净,活着不就是要吃饭要做爱的?谁在意谁把耳朵闭起来不就得了?
不过纪冠城手指紧紧抓着他又不敢太大声音只得闷哼的模样倒是别有滋味。
做坏事确实要偷偷的,偷的才最爽。
栾彰再往外走隐隐听到人声,他快步上前,看到纪冠城和几个僧人在一起扫雪,大家有说有笑,纪冠城俨然融入了他们。当纪冠城转头过来看到栾彰时,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扫帚把,伸出舌尖抿抿嘴,好像做过了漫长的心理建设之后才对栾彰打了招呼。
“早啊,栾老师。”
矗立新雪中的纪冠城其实和以前笑得没有区别,可在栾彰看来,他眼睛乌溜溜的,脸颊鼻尖耳垂冻得发红,纯真中又平添几分艳情。
“早。”栾彰问,“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叫我?”
“我、我看你睡得还很熟就没打扰你。”纪冠城赶紧转移话题,“我起来之后就跟着师父们一起扫雪,不知不觉忘了时间。好像早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你饿了吗?要是……”
“没事,我不饿。”
纪冠城被栾彰盯得浑身别扭,他不知道自己和栾彰现在算是什么,也不知道栾彰心里怎么想,干脆背过身去继续扫雪。
他感觉栾彰先是看着自己,然后走过了过来。他绷着身体等待,栾彰却只是从他身边经过,理也不理地朝着外面走去。这下换成了纪冠城望向栾彰的背影,栾彰没有刁难他,也没有表现出非比寻常的亲昵暧昧,纪冠城此刻心绪翻涌,谈不上是释然还是失落。
一整天里两个人都没有过多交谈,好像都需要时间来进行冷却和消化。老和尚说傍晚时山路上的雪就会被清理干净,只是雪虽被清掉,可地面是被冻过的,骑车有些风险,建议他们采取别的办法。
这里虽然交通不便,叫个车过来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纪冠城不想把摩托车留在这里,就算人能离开,他日为了取车再来一趟有些折腾。他跑出去看看路况,觉得慢慢开问题不大,便征求栾彰的意见。
栾彰没有所谓,两人与庙里的僧人告别,决定赶在天黑之前下山。临走时那老和尚对纪冠城说,前路难行,施主保重。纪冠城谢过老和尚嘱托,表示自己会小心开车,老和尚轻声叹气,不再言语。
下山路确实比上山难上许多,纪冠城开得很小心,警惕心很高,这也让他察觉到身后的栾彰没有像昨日来时那样紧紧扣着自己的腰,似是有意拉开一些距离。在急弯之前,纪冠城摸了一下腰上的手,示意栾彰抓住,栾彰不为所动。
纪冠城叮嘱自己聚精会神,然而栾彰的疏离难免叫他疑惑忐忑。他们回到了城市,穿梭于繁华纷乱的霓虹灯光下,街面橱窗映出他们的影子,仍旧是两人一车,鲜红耀眼,却已不是去时心情。
推门进家就看到光光乖巧地蹲在门口等着,见到纪冠城后喵喵叫着蹭他的腿,纪冠城把猫抱起来亲了亲,叫它乖乖等着,自己去开罐头。
“你总是这么惯着它。”栾彰说,“以后你要是不管它了,它可怎么办?”
纪冠城把罐头挖进碗里拌好放在光光面前,顺嘴说:“我不会不管它的。”说完,他忽然抬头看栾彰,想起了栾彰跟自己的对于光光的约定。
如果纪冠城离开EVO或者与栾彰不再联系,那么光光是归栾彰的。当初纪冠城能答应希下来主要是因为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条件成立的可能性,现在栾彰提,他意识到“与栾彰不再联系”这个条件的主动权在栾彰手里。
难道……
纪冠城变得有些紧张,栾彰自然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问:“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自从与栾彰厮混过后,纪冠城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自己了。他完全没有惊慌失措觉去修正路线的想法,相反,他更像看到了自己人生有了更多的选择和可能性。
初次体验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这直接影响了人对于后续的评价和判断。栾彰比他自己还熟悉自己的身体,知道怎样能让他快乐。美妙的经历深深刻在大脑里,与对方是男是女无关,重要的是,对方是栾彰。
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显然已经超越了性别。
纪冠城像是被下了蛊一样,毛手毛脚地总要跟着栾彰转悠,他想展现自己,这是雄性想要得到对方青睐的本能,可栾彰的态度却越发冷淡。
他晚上叫栾彰去散步,栾彰说要忙;他中午找栾彰吃饭,栾彰没时间;他给栾彰发好笑的段子,栾彰不读不回。
栾彰比之前和张云鸣交往时对于纪冠城的冷落更甚,甚至摆出一副明显就是在回避的态度。
这对于陷入热病中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盆冷水,纪冠城的耐心被栾彰彻底磨灭,在栾彰把他习惯性放在灶台左手边的厨具全都收回收纳柜时,纪冠城问:“收起来干嘛?每天都要用的。”
“看着碍眼。”栾彰冷漠地说,“我还是喜欢台面上什么都没有。”
纪冠城忍不住问:“明明之前都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不是突然,是我试过了,觉得不行。”栾彰道,“你有你的习惯,我有我的习惯,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改变,我也不想自己被改变。”他明着是在说那些厨具摆放习惯的问题,纪冠城能听出来他意有所指。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激烈起来,情绪一触即发。栾彰是个很喜欢给纪冠城塞哑火的人,他不给纪冠城爆发的机会,说完就甩手回去自己的卧室,正要关门之际,纪冠城闪身挤了进来,掰正栾彰的身体迫使他面对自己。
他死死地盯着栾彰,眼神倔强强硬,充满进攻姿态。
“为什么?”纪冠城质问,“为什么从山上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在躲着我?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开诚布公的聊过,事情发生了不能当没发生,我也不喜欢憋着猜心,你到底……”
“你别说了。”栾彰打断纪冠城,“别再提那个晚上了,忘了好吗?”
第38章
“为什么?”纪冠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栾彰的手臂,脑海中涌现出千万迷思,嘴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奇怪,在这个故事里应该逃避的人是他才对,可为什么实际上是栾彰在抗拒?紧接着,栾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之所以做出越轨行为,有可能是因为好奇,冲动,或者什么其他的理由?你我都是男人,应该知道有时候上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那时候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后果和打算,只会本能地追寻快乐。”栾彰道,“我们都可以追求一时快乐,但是然后呢?纪冠城,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有一时偏差没关系,可以修正,我能对这个偏差最大的负责就是……我不能放纵你走上一条不归路,你能明白吗?所以把那些都忘掉吧,好好做你自己,生活可以照旧,我们……”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纪冠城硬是断开了栾彰的话,栾彰拧着眉头注视纪冠城,像是脑内进行着很激烈的斗争,最终他背过身去不再面对纪冠城。纪冠城见状只好自己迈步转到栾彰面前,他在问栾彰话,他需要得到栾彰的正面回答。
“喜欢”这个词很宽泛,可以是爱意,也可以是欣赏,还可以简单到只是觉得还不错,甚至可以表达习惯性动作。所以纪冠城的问题有很多解读的角度,栾彰选择了最模棱两可的:“我很早就说过,你是一个聪明的学生,敬业的员工,体贴的朋友,没人会不喜欢你的,我又怎么能例外呢?我很欣赏你……”他在与那两个字词性相似的词库里挨个儿说,就是不直接把那两个字说给纪冠城听,纪冠城听到最后急切地说:“我说的是那种可以交往的‘喜欢’。”
“那你呢?”栾彰反客为主,“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这句话脱口而出,连纪冠城自己都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深思熟虑,没有预演,没有挣扎,就这么直白地讲了出来。纪冠城闭上嘴巴,紧张地看栾彰的反应。
栾彰只是摇摇头,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在跟一个男人说喜欢,这合理吗?”
“为什么不合理?”
“那你能分清楚喜欢和崇拜的区别吗?”
“你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纪冠城说,:“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可以为我说的任何一句话负责。你觉得我是冲动也罢好奇也罢,那又怎么样呢?是你教我要不断地去尝试的啊,现在我踏出了一步,我没觉得有什么反感或者奇怪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