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太好了!”威廉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强行拉着乔尼和迈克尔去坐旋转木马。乔尼兴致勃勃地跟去了,迈克尔抵死不从,却还是被威廉拉上了南瓜马车。
“爱德华,为什么不去玩?”高塔姆问。
爱德华用手抵着下巴,他只关心一件事:“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威廉会因此受到伤害吗?”
高塔姆思考片刻:“应该不会。约瑟夫是个好人,从没听说他有什么敌人。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大概许多人还对他心怀愧疚。”
“但是我们的父亲……”爱德华斟酌着用词,“他似乎对威廉有一些偏见。”
“你是说罗伯特€€奈廷格尔爵士?”
“是的。”
高塔姆真切地惊讶了:“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奈廷格尔兄弟是我见过关系最好的兄弟。当初在学校里罗伯特简直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约瑟夫,他们的关系是那样好,就像……就像你和威廉一样。”
爱德华瑟缩了一下,他对高塔姆用他和威廉的关系做比喻有些不适,这好像是某种对他们未来的不祥暗示。
“不过在我看来,感情这种东西很难说。浓烈的感情€€€€爱与恨,可能只有一线之隔,随时都会转化。如果不想得那么复杂,也许你的父亲只是接受不了约瑟夫的离世。威廉的存在会让他想起这件事,仅此而已。”
“但愿如此……”爱德华说。
“爱德华,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去坐摩天轮吧!”威廉回来找爱德华,因为玩得很开心,他的脸蛋红扑扑的。
“好啊,这就来。”爱德华温柔地笑着。
今天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夜晚,这座工业城市的迷雾散去,连码头都仿佛在美丽的夜色中沉睡。
静静的黑色湖水,倒映着细碎的星光,威廉趴在摩天轮透明的窗户上,屏声静气地等着他们所在的轿厢缓缓上升。
爱德华凝视着威廉的背影,这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夜空。
第23章 分岔路口
对威廉而言,格林乐队成立后的那几年,是一段无比美好的时光。
他们乐队在高塔姆的港口游乐园拥有一份固定合约。随着一次次舞台的磨砺,他们对翻唱歌曲这件事愈发轻车熟路,甚至还因此接到了一些其他工作。
可惜因为他们年纪太小,所以接到的大多是婚礼节庆演出这类工作。不签合同,现金一次结清。除了高塔姆那里,他们没有获得其他长期合同。
毕竟除了高塔姆,其他人都需要监护人的签字€€€€这种不务正业玩乐队的事情,他们显然不能和家里说。
有一些经纪人开始和他们接触,和这些人的沟通由爱德华负责。
爱德华很敏锐地发现这些经纪人不过是买彩票的心态,他们关心威廉的外表远甚于他们的音乐。所以爱德华把他们全部回绝了。
后来,他们找到另一个长期演出地点€€€€那家他们常常去吃的炸鱼薯条餐厅“守望”。
“守望”的老板允许他们在他的餐厅里表演,他对于表演曲目没要求,因为他不付给他们工钱。
他们唯一的收入,就是在一曲结束后,拿着帽子向餐厅的客人要小费€€€€这项收入还要和餐厅老板五五分成。
但是他们无所谓,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表演自己喜欢的摇滚!
为了得到更多小费,他们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琴声讨赏。
每当威廉捧着帽子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而爱德华用手里的吉他弹出几个如同在撒娇的音符,即使再铁石心肠的客人也会被逗笑,将手里的零钱放进他们的帽子。
真别说,用挣来的小费买的炸鱼薯条,似乎确实更香一点!
在校内,威廉拥有志同道合的乐队朋友。在校外,他还有约翰€€列侬这位投缘的好友。
威廉常常一个人跑去列侬家玩,他们一起分享唱片,一起探讨吉他技巧,列侬还教威廉吹口琴。
咪咪姨妈性格严厉,却非常喜欢威廉,用列侬的话说,威廉“擅长在长辈面前装乖卖巧”。
有时,列侬和威廉去列侬的母亲茱莉亚家玩。茱莉亚没有半点长辈架子,还总有好吃的甜点供应,威廉特别喜欢她。有时,威廉和采石者乐队的成员一起厮混,仿佛他是个编外成员一样。
1957年的夏天,列侬向威廉介绍了他的新朋友保罗€€麦卡特尼。保罗长着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显得非常无辜。
威廉和保罗一见如故,两人的感情一日千里,一度让约翰有些嫉妒,也不知道是嫉妒谁。要知道在列侬认识保罗后,威廉好几次去找他都找不到,问就是又去保罗家了。那俩人的如胶似漆简直让威廉没眼看。
然而,这样快乐的生活在1958年急转直下。威廉很喜欢的歌手巴迪€€霍利死于飞机失事,年仅22岁。
那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7月份,列侬的母亲茱莉亚车祸身亡。
威廉和保罗花了很长时间陪伴列侬,但是丧母的悲痛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那天列侬躺在床上,把腿翘在墙上,手里点着烟,对威廉说:“威尔,你似乎从来没跟我讲过你的家庭。”
威廉也学他的样子把腿翘到墙上:“你知道爱德华是我哥。至于我的父母……说实话陌生人都比他们强。”
列侬沉默了一下,突然转换了话题:“我在思考我们乐队的新名字。我觉得采石者不太响亮。像巴迪€€霍利的蟋蟀乐队(The Crickets)就不错,又是板球又是蛐蛐,双关语总是很有趣。”
威廉疑惑:“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用昆虫命名事物?有一款车就叫‘甲壳虫’吧?”
“甲壳虫?”列侬眼睛一亮,他坐起身,“我想到了,叫披头士(Beatles)怎么样?和甲壳虫(Beetles)差一个字母,还寓意我们是一支节奏音乐(Beat Music)乐队。”
威廉扑哧一声笑了:“有点怪但也有点有趣……你可以去征求一下你们乐队其他成员的意见。”
后来,采石者乐队果然改名叫披头士乐队。此时这支乐队的成员与最初相比已经完全不同。
列侬和保罗都弹吉他,可他们又招了另一名吉他手。于是这乐队非常古怪地拥有了三名吉他手。
威廉很快认识了披头士乐队新的吉他手乔治€€哈里森,他的年纪与威廉相仿。
据列侬所说,他一开始实在不想收乔治入队,因为他看起来太小了。不过列侬想到威廉,想着不能以貌取人,才勉强同意听一听乔治的演奏,而后就被这小子高超的吉他技巧所折服。
三把吉他里都凑不出一把贝斯,于是列侬又拉来他在艺术大学的好友斯图尔特€€萨克利夫。
斯图尔特是个腼腆的人,他是列侬的大学同学,也是合租室友。
斯图尔特其实不是个乐手而是个画家。列侬让他进乐队弹贝斯,他虽然不会弹但也来了。
作为初学者,他的贝斯水平堪忧。所以每当他上台演奏时,总是背对着观众以掩饰他糟糕的指法。
威廉常常去斯图尔特和列侬一起合租的公寓玩。那房间虽然小,但自由自在没有人管。威廉通常和列侬一起捣鼓吉他,而斯图尔特在一边画画。
斯图是个高产画家,很快他的画作开始填满房间的所有缝隙,把吉他赶到角落,有时威廉来了都无从下脚。
威廉看过斯图的画,抽象的色块仿佛蕴含着一种危险的力量。
但是与他的画不同,斯图人很好。他会轻声细语地向威廉解释他的画和他的诗歌,还会逐字逐句为威廉读哲学书,解释那些拗口词汇的含义。
每当天色一晚,他就会赶威廉离开。而当威廉下次回来,就会在公寓里看到一幅崭新的肖像画,上面画着一个陌生女人。
“她是谁?”有一天威廉终于忍不住提问。
“是我的女朋友。”斯图回答。
“那之前那幅肖像画去哪了?”
“在这一幅下面。”斯图这么说着,取来颜料将女人的肖像画涂抹成一片雪白。下一个来参加他和约翰夜晚派对的女孩形象会再次浮现在空白之上。
威廉当时还不懂这些浪子的生活,他看斯图画画看久了,终于提出一个要求:“你能给我画一幅肖像吗?”
“你?”斯图看了他一眼,有点好笑地说,“好啊。等你十八岁那年,我为你画一幅肖像画作为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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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去看过披头士在洞穴俱乐部的演出,那时他就确信这支乐队一定会成功。因为燥热的半地下空间也火热不过披头士的音乐。
披头士的演出结束后,威廉找到列侬:“约翰,我现在相信摇滚乐会是英国未来最流行的音乐!”
“为什么?”列侬问。
“因为英国未来最好的乐队将是一支摇滚乐队!”
“哦,威廉,”列侬有些受宠若惊,“我没想到你对我们有这么高的赞誉。”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别忘了,我也有一支摇滚乐队。”威廉却这么说。
列侬惊讶于他的自信:“你觉得‘格林’会是最好的乐队?”
“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心,就没必要再做下去€€€€约翰,要和我打赌吗?我们两支乐队要一直走下去,比一比谁能成为英国最好的乐队。”
列侬从未想过这么“远大”的目标,但他也不想露怯,于是他与威廉击掌:“一言为定,让我们在流行乐的巅峰再会!”
列侬遵守了他的约定,披头士怀抱着满腔热血,起早贪黑地表演,最终被人发掘,得到了去德国汉堡演出的机会,从此走上了真正职业乐队的道路。
而“格林”嘛,当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消息传到他们的家长耳朵里,这引发了一场大地震。
“告密者究竟是谁?”乔尼生气地攥着拳头。
“是雷吉……等等,迈克尔,你坐下。”爱德华制止迈克尔去打击报复的意图,“事已至此,你去把人打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那现在该怎么办,埃迪?”威廉眼巴巴地看着爱德华。
基于他们父母的要求,绿墙公学已经停止了他们的社团活动,并且限制他们四人出校。面对校董的指令,即使布朗先生有心帮忙也爱莫能助。
他们好几场演出都不得不临时取消,爱德华焦头烂额地通过电话向客户赔礼道歉。可想而知他们的信用绝对会受到影响。
“其实我们应该早有预料。毕竟我们就在利物浦活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乔尼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纸。
这是奈廷格尔家寄给爱德华的信,满纸写满了愤怒的批判,信里说搞摇滚乐队实在是太“下流”,太“不体面”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给家族蒙羞。
实话实说,比起乔尼家里寄来的信,这封信已经措辞足够文雅。他的父亲咒骂得更加不堪入目。
除了勒令停止他们的乐队活动,爱德华和乔尼还被要求立刻回家。
“威廉,你等我回来。”爱德华走之前,还乐观地对威廉说,“我会和父母好好沟通,也许我可以说服他们支持我们的乐队。”
威廉相信了。可是爱德华和乔尼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威廉等啊等啊,直到爱德华和乔尼本应该毕业的那天,他们依然没有出现。只有从剑桥寄来一封他们的信€€€€他们的长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们送进了大学。
“威廉,好好读书,到剑桥来找我。”爱德华在信中这样叮嘱他,可威廉压根不想看这种屁话。
他颠来倒去地研究这封信,确信其中半点没提到爱德华对他的承诺以及他们乐队的未来。
“迈克尔……”捧着那封来信,威廉茫然地看向迈克尔,“爱德华骗了我……他们不会回来了。”
迈克尔接过信,简单浏览了一下内容,而后将信纸撕成碎片。
当披头士在汉堡一天演唱十二个小时,艰难地追求梦想时,格林这支校园乐队就这样戏剧性地解散了。
威廉和迈克尔都失去了舍友,于是干脆申请住到同一间宿舍,他们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近。
他们用很多时间交谈,威廉跟迈克尔讲自己的家庭和童年,他第一次向爱德华以外的人吐露内心的伤疤。
迈克尔听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就像一只不会回应的树洞,反而给了威廉更多安全感。
“有时我宁可自己是一个孤儿,”威廉说,“也比生在奈廷格尔家要自由自在。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要恨我。不是因为我本人,而是因为我的命运或是我的外在。”
“你无法决定出身。”迈克尔开口了,“就像我,我是一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