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静静地聆听着,听着听着,他热泪盈眶。
一曲结束,他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答案在风中飘荡》。”
“它太棒了,迪伦。我可以叫你鲍勃吗?”
迪伦点点头。
威廉如连珠炮似地发问:“它发行了吗?没有?鲍勃,你该发行它。”
威廉在其中看到了太多东西,诗意,敏感的心,高尚的思想。迪伦的歌是有音律的诗,是有诗性的歌。
威廉喜爱诗歌,没有比读诗更简单的方式触及一个人的灵魂。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他在苦苦寻觅的道路,这就是能够用歌唱表达自我的方法。
两名发布了商业专辑却自认不想与商业社会同流合污的青年,简直一见如故。
他们一起弹吉他,一起听电台。他们朗诵艾伦€€金斯伯格的《嚎叫》,然后分享冰箱里剩下的半张披萨。
威廉注意到迪伦的家中挂满了画,那些绘画呈现出一致的风格。
“你画画?”威廉问。
“那些是苏西的画。”谈到女友的话题,迪伦神情变得沉郁,“她去意大利读书,现在本该回来了,她却没有回来。”
“她不在,我甚至不想回到这里。这里有太多她的痕迹,你懂吗,一切都是我们两人的。”
“我懂,”威廉说,“就像我的乐队,我们曾经挤在伦敦的一间小公寓里,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可要我选择,我宁肯回到那里,也好过现在。”
“究竟怎么了?”迪伦问,“你之前说你身无分文?”
“鲍勃,我感到自己被束缚住了。被一种……期待?”
“他们让我变成另一种人。为了他们的期待,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不能说我想说的话。我挣到了钱,但我从未感到如此穷困。”
“威廉,你为什么创作?”迪伦问。
威廉给了他答案:“为了人们。”
“人们?人们是什么?”迪伦追问。
威廉答不出来。
青鸟乐队需要金钱,需要名声,所以他需要写出大众喜欢的歌。
可是……最初的最初,他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你是在迎合商业,威廉。”迪伦一阵见血。
“是吗?”
“不要谄媚,那只会让你的音乐变得庸俗。”
威廉反问迪伦:“那你为什么创作?”
迪伦挺直背脊,他意气风发,眼里有光。
他说:“为了这个时代。”
此时的迪伦在威廉眼中简直光芒万丈。
“鲍勃,”威廉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待在你这里吗?”
“什么?”
“我不想回去。回去后就是采访,上节目,没完没了。我被束缚在那里,没有半点自由。”
“那你就待在这里吧,反正苏西不在。”
迪伦咧嘴笑了,他的头发卷卷的,像一只憨厚的大狗:“我还有更多的歌想唱给你听。”
第51章 His Royal Highness
窗外的桑树结出了果实,伴随着冷空气,它的树叶扑簌簌凋零,渐渐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威廉和迪伦一起住了三个月。
威廉醒来时,迪伦已经去录音棚工作了。
他发了一会呆。
茶几上放着迪伦的女友苏西寄来的信,她在意大利的学业即将结束,很快就会回来。
即使迪伦什么都没说,威廉也意识到他是时候离开了。
威廉拿起听筒,拨打电话。
“威廉?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那边传来爱德华的声音。
威廉说:“埃迪,你接我回去吧。”
三个月前,威廉无视外界所有舆论,开始与民谣歌手鲍勃€€迪伦同居。
同性,抗议歌手,左翼思想……全纽约记者集体高潮,在迪伦的小公寓外夜以继日地安营扎寨。
就连窗外的树都被他们压弯了好几颗,迪伦笑称:“体验到了大明星的生活”。
然而记者们很快变得失望,他们发现威廉和鲍勃€€迪伦之间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快淡成蒸馏水了。
两人每天交集不多。迪伦早出晚归,给威廉留下一堆外卖传单。威廉窝在迪伦家里也不出门,每天就是弹琴,听唱片,看迪伦书架上的书。
偶尔两人一起出门,也是去艺术影院看电影€€€€法国、德国、意大利,就是没有美国好莱坞。
当然,他们有访客,都是些民谣歌手、诗人和学生。
既没有艺人颓废的边缘生活,也没有极端分子的高谈阔论。
记者看来看去,实在找不到什么爆点,失望而去。
有些小报记者不死心,他们炮制吸引眼球的标题:“威廉简直像被鲍勃€€迪伦养在家里的主妇”。但他们只能遭到读者的嘲笑。
毕竟鲍勃€€迪伦出了民谣圈子没人知道,威廉可是家喻户晓的明星。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但是威廉心知肚明,他确实没付给迪伦哪怕一个美分。
“谢谢你照顾威廉。”
接到电话后,爱德华很快出现,他带来一个行李箱,带走了威廉的所有生活用品。
水杯、牙刷、抱枕、被子,这个小公寓里威廉的痕迹一点一点消失,苏西的痕迹一点一点回来,最后一切变得就像威廉认识迪伦之前一样。
“不用客气,我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迪伦说。
这是真话,所有音乐人都能发现威廉的天赋。所谓天才就是不经意的一句感想都能启发他人的创作。
迪伦正在筹划第二张专辑,在这个过程中威廉给了他很多有用的建议。
“我会支付威廉住在这里的费用。”爱德华取出支票本。
“不用了,”迪伦按住爱德华的手,“我是威廉的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些。”
迪伦对威廉说:“其实你没必要走。苏西说她很欢迎你住在这里,想住多久都行。”
威廉微笑着摇头:“不是因为苏西,是因为我有自己的事情想做。”
“我明白了,”迪伦的眉头舒展,“记住,如果你无处可去,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威廉坐在车上,望着迪伦那间小小的公寓渐渐远去。
“爱德华,你有没有觉得我太依赖你了?”
“有吗?”爱德华不动声色,“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迪伦说的。他说真是无法想象我是怎么长这么大,什么生活技能都没有……”
“他看不惯?”
“倒没有,他说他的其他朋友都很独立,照顾我反而让他觉得挺有趣。”
“但是朋友和家人是不一样的,新奇只是一时,他迟早会厌倦。只有家人会永远包容你。”
爱德华三言两语就把迪伦划分到了“外人”的范畴。
“你可以永远依赖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因为我们是家人。”
“哦……”威廉本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
托尼在车上不停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竖起耳朵听着兄弟俩的对话,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看到爱德华此时的样子,他很难联想到三个月前那个发疯的男人。
“换了新的花瓶?”威廉发现他们酒店套间的玄关有一些变化。
“有可能吧,”爱德华说,“我没注意。”
好像那花瓶不是被他亲手打碎的。
托尼犹记得三个月前,爱德华挂断了威廉从迪伦家打来的电话。
然后他沉默地将茶几掀翻在地,用高尔夫球杆把它砸了个稀巴烂。
那沉默的疯狂让托尼感慨真不愧是亲兄弟,他那狠劲和威廉砸吉他相比也不逞多让。
更可怕的是,爱德华只是失控了那一瞬间,随后就用超乎寻常的意志力恢复了正常。
他甚至还请求托尼不要将这件事外传:“威廉会联想到童年的阴影,我不想让他感到害怕。”
托尼答应了,他一路跟随青鸟乐队巡演,本来就是乐迷的他已经渐渐对这支乐队建立起浓厚的感情。青鸟现在的麻烦够多了,他可不想再给它添乱。
但托尼不排斥用他的双眼观察这对复杂的兄弟,看他们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托尼,你知道吗,威廉没办法一个人生活。”
那时,爱德华的眼中仿佛孕育着风暴:“他是脆弱的天才,除了音乐什么也不会。他需要别人照顾,不然他没法生活。”
托尼虽然认识他们不算太久,但是:“我觉得威廉没有那么脆弱。”
而且在托尼看来,面对已经成年的弟弟在朋友家借宿的要求,爱德华完全是过度反应。托尼自己和威廉差不多大,甚至已经单枪匹马出国工作了。
“不,他需要照顾,他从小就需要我的照顾。”爱德华强调着,像是在自我说服,“他必须需要我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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