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乐队也想回国,可不说那至今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皇家密探,就说迈克尔还在牢里蹲着呢!
是的,美国警方拒绝了迈克尔的保释申请,在等待庭审的时间内,一直将他关在监狱。
迈克尔袭警这起案件可大可小,毕竟它的性质界定还要看公寓案的审判结果。
理查德面对威廉搞出的一团乱麻,还要操心迈克尔的庭审。虽然他曾经是律师,但英美法律并不相同,理查德也得请当地律师为迈克尔斡旋。
至于威廉这边,他被彻底卷入了这场民权风波。
他们所住的酒店遭到曝光,成群结队的黑人歌迷在楼下徘徊。每当酒店朝街一侧有窗户打开,他们就高声喊道:“谢谢你!威廉!”
这个地点也吸引了那些极端白人主义者,他们与黑人歌迷泾渭分明地站在街道两边,用大喇叭喊着宣传标语。
两边喊着喊着就开始对骂,接下来就是产生肢体冲突。至于正常的歌迷早就吓得离开了,这些团体的存在也给酒店的普通住户造成困扰。
酒店经理找到理查德,客气地说服他们搬离这家酒店。
考虑到目前芝加哥官方对青鸟乐队也不算友善,理查德干脆让爱德华带威廉先回纽约。他留在芝加哥处理迈克尔的案件。
“我要留在芝加哥,等迈克尔他们回来。”威廉不愿意离开。
“威利,我们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而且我会担心你的安全。”爱德华劝说着威廉。
威廉并没有坚持太久。
坚持又有什么用呢?威廉自嘲地想,他的所有银行账户都由爱德华管理,他甚至不记得密码。他就算自己留下,也付不起住酒店的花销。
他知道爱德华爱他,他想要的东西,音箱,效果器,限量版吉他,还有那些他不想要的东西,奢侈品,豪车,游艇,他只要开口爱德华就会给他。
他们赚了很多钱,但这些钱并没有让威廉感到自由。
飞机远离地面两万英尺,威廉感到越来越窒息。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目前的生活完全是由爱德华维系。之所以他一直过得不错,只是因为他和爱德华从未出现分歧。
但是一旦他们之间出现分歧,威廉甚至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应该怎样活下去。
他们降落在肯尼迪机场,意想不到地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他们在舷梯上露面的那一刻,无数乐迷向他们蜂拥而来。威廉在其中看到诸多黑色的面孔。
“威廉,你太酷了!”
“威廉,你是我们的英雄!”
安保努力用身体抵挡着疯狂的乐迷,记者见缝插针将话筒和相机镜头伸过来:“威廉,雷€€查尔斯称你‘已将平等观念融入生活’,你对此怎么看?”
“什么?”威廉有些恍惚。
“威廉,小理查德说你是他的朋友。这是你那么愤怒的原因吗?”
“不接受任何采访,请让一让。”爱德华护着威廉突破重围。
回到那家熟悉的酒店,威廉才在报纸上看到他两位朋友的采访。
雷€€查尔斯和小理查德虽然和他认识不久,但都在媒体那里替他说话。
他们称赞威廉一直是一个毫无种族观念,富有平权思想的人。
平权思想?种族观念?这是威廉第一次看到这两个词组。至于说他是什么“民权运动人士”,更是荒唐又好笑。
他只是做了一回他自己,标签就争先恐后地贴上了他。
纽约存在大量民权人士和民权组织,他们向威廉表现出了巨大的善意。
许多酒店的侍者和餐厅服务员都由黑人担任,威廉明显感到最近他受到的招待都更加隆重和精心。
而那些青少年歌迷呢?他们可不管威廉有什么主张。他们只是觉得:“在舞台上砸吉他然后罢演,酷呆了!”
最近在舞台上砸吉他的歌手人数飙升,可惜这些人显然是哗众取宠,观众对他们突然抽风的行为并不买账。
这一切让威廉深感世界的荒谬,这些风风雨雨由他而来,却又好像与他无关。
无论他是装疯卖傻,还是矫揉造作。人们只会看到他们想看到的,鼓吹他们想鼓吹的,没人看到真实的他。
没人真的能够理解他。
那天威廉前往格林威治村。
他想去找雷€€查尔斯道谢,可惜登门后才得知他去外地演出了。
白跑一趟的威廉请司机先回去,他自己一个人在格林威治村散心。
这里是50年代反文化运动的中心,那些叛逆的艺术家、诗人、作家、学生都聚集在这里。
这些人群对主流和商业不屑一顾,他们当然也该不屑威廉这样正当红的明星。
威廉当初在纽约崭露头角时,常常在街道上遇到要签名的歌迷。可是当初他受到雷的邀请,第一次来格林威治村时,路上仿佛根本没人认识他。
“一个流行偶像歌手?”那些人的眼神中甚至暗藏不屑。
然而这一次情况完全变了,那些街上的路人仿佛都变成了他的熟人。他走了没几百米,就遇上好几个陌生人亲热地向他打招呼:“威廉,早上好!”
甚至还有几个学生远远见了他就脱帽致敬。
仿佛这里有什么秘密团体,而威廉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有人拉着威廉,一定要请他喝一杯。在威廉表示不喝酒后,又强行把他带进一家咖啡厅。
进了咖啡馆,威廉注意到它的中央有一个简易舞台,此时舞台上有一名歌手正在自弹自唱。
歌手抱着款式简单的原木吉他,翘着腿坐在吧台椅上。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属支架,将一只口琴架在嘴边。这样这名歌手就可以一边用手弹吉他,一边用嘴吹口琴。
他一会唱歌,一会又用口琴吹着间奏,忙得不亦乐乎。
那歌手唱道:“离开我爱的家乡,到这繁华的纽约城,建筑高耸入云,街上风雪交加……”①
他有一把破锣嗓子,如果威廉有这样的嗓音,恐怕当初布朗先生就不会教他唱歌。他加入任何一个乐队,也不会有人让他做主唱。
台上的歌手只有一人,演奏、歌唱、报幕,他全自己包了。
听惯了配器繁杂的歌曲后,这简单的自弹自唱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威廉的烦躁。
威廉很难描述那种体验。简单的编曲,比起唱更像在说。娓娓道来的平淡口吻,以及并不出挑的嗓音,但就是莫名吸引人。
就好像,就好像他能代替威廉说出他的心声。
“撕心裂肺去唱,只为了一美元……有人说他爱我的音乐,这一美元也值了……”①
歌手唱完这首歌,在掌声中睁开双眼。
他看到一个漂亮男孩站在面前,笑着对他说:“我爱你的音乐,但我给不了你一美元,因为我身无分文。”
歌手上下打量这名听众,他看到那双紫眼睛,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青鸟乐队的主唱?你难道不是个百万富翁?”
“我的这杯咖啡甚至还是别人请的。”
那歌手从舞台上跳下来。
威廉问:“你不需要待在台上吗?为了你的一美元工资?”
那歌手笑了:“我不是这里的驻唱歌手,只是随便上台唱首歌。”
他所言非虚,他下台后,真正的驻唱歌手回到舞台。那真正的歌手也是一把吉他,一只口琴,相同的歌曲风格,威廉却觉得他远远不如之前的这位。
请威廉喝咖啡的青年学生迎上来,与这位“一美元”歌手握手:“鲍勃€€迪伦先生!幸会!”
他为威廉介绍:“这是鲍勃€€迪伦,新生的民谣之星!”
“过奖了,”鲍勃€€迪伦说,“只是刚刚发布了一张不温不火的专辑而已。”
那学生并不这么认为,他解下领带,请威廉和鲍勃€€迪伦同时在上面签名。
青年学生说:“曾经我一直认为流行音乐被商业裹挟,没有民谣真诚。威廉让我对此改观了。你们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不分先后。”
他又请鲍勃€€迪伦喝了一杯咖啡。
那学生不久后离开了,人们总有他们的事情要做。最后反而留下威廉和鲍勃€€迪伦,两个人一起在格林威治村闲逛。
“他们一直在谈民谣音乐,那就是你演奏的音乐?”威廉发问。
“你不知道民谣?”鲍勃€€迪伦很惊讶,“你知道伍迪€€格思里吗?不知道?”
威廉诚实地摇头。
“我忘了,”迪伦恍然,“你是英国人。”
“但我想知道,迪伦,我也想听你发行的那张专辑。”
“那你要去我家吗?我有一墙的民谣唱片。我的意思是,我家离这里不远。”
威廉下意识地开始微笑。在好多年前,约翰€€列侬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好啊。”
纽约西四街161号,鲍勃€€迪伦的居所。这是一间位于三楼的狭小公寓,没有电梯,楼下是意面店,隔壁是唱片行。
木地板没有一块完好,沙发是用旧床垫改装的,壁橱上摆着一台旧电视,小桌上是一台电唱机,简陋的书桌偷走窗前的所有光亮。
“没有你们大明星的住所光鲜亮丽,是吧?”鲍勃€€迪伦开玩笑,语气里带着挖苦讽刺。
“不,这里很好。”
威廉睁大眼睛观察客厅,芜杂的书籍、唱片和手稿,堆满了每一个角落。
迪伦拿来伍迪€€格思里的唱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唱机里。他们并排躺在沙发上,听《这片土地是你的》。
格斯里的嗓音淳朴自然,没有过多矫饰,他唱道:“这片土地是你的也是我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园……”②
迪伦说:“当时我刚到纽约,但伍迪已经重病卧床。我去医院探望他,他夸我歌唱得好。后来我给他写了一首歌。”
迪伦拿起吉他,唱起《给伍迪的歌》:“这不断前进的世界,它苍老可笑,它看起来病了……”③
威廉听着听着,似乎朦胧间理解了民谣是什么。
这是从美国土地上生长的声音,根植在这里的土地和人民身上,诉说人民的心声。
也许英国也有属于它的民谣,但一定和美国的不一样,因为他们有着不同的传统,不同的民风,不同的思想……
威廉拿起放在一旁的口琴,吹奏曾经在苏格兰乡村听到的小调,灵感从他的唇间源源不断涌出。
“真美。”迪伦动容。
他在音乐中窥见了威廉的过去,他产生一种幻觉,没人比他更加贴近这名叛逆偶像的真实。
迪伦弹奏和弦:“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被称作人?一只白鸽要飞过多少片海,才能在沙滩上安睡?炮弹要飞多少次,才能被永远禁止?那答案,我的朋友,在风中飘荡。那答案在风中飘荡……”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