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威廉展开扉页：“……谨将此书献给我最好的朋友，约瑟夫€€奈廷格尔。”
威廉在学生时代就是朗诵的好手。他们听着威廉十分有画面感的声音，沉浸入书中的世界：
“初次见到‘夜莺’，是在剑桥大学。戏剧社正在上演《拉美摩尔的露契亚》。人人都被当之无愧的女主角露契亚所吸引，我却难以忘怀他扮演的艾德加……”
这本传记中，路易斯王子舍弃了华丽的辞藻，只是用最简洁的句子，讲述了他与“夜莺”的故事。
“夜莺”毕业后，在伦敦某家剧院获得了一个角色，渐渐小有名气。
两人在伦敦再会，友谊变得更加深厚。他们常常把臂同游，彻夜畅聊。“夜莺”的每一场演出，路易斯王子都会出现在顶层包厢。
然而不久后，战争爆发，路易斯王子的父亲继位。有人向警方举报“夜莺”和路易斯王子之间“存在不道德关系”。剧院将“夜莺”开除，在那之后，传说“夜莺”曾与亨利九世见过一面。
“如今已经没人知道那场谈话的内容，等我得到消息，他已经奔赴前线。我没有等到他回来，等到的只有他阵亡的消息……”
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只能成为一桩无头公案，因为知晓真相的亨利九世和约瑟夫€€奈廷格尔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
书中写道：“我只是不想继续保持缄默。我想告诉人们‘夜莺’的故事。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也是一名忠诚于国家的军人，更是从纳粹手下保护平民的英雄。对他的故事，我不该保持缄默……”
……
读完整本书，青鸟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会怎么样呢？”威廉打破了沉默。
会怎么样呢？他们都在这么想。
接下来他们就见证了这场闹剧究竟如何落幕。
一切开始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步履蹒跚地前往约瑟夫曾经演出的剧院，在门前放下了一束花。
记者后来采访她，得知她曾经是“夜莺”的剧迷。
而后，人们开始接二连三地在剧院门前摆放蜡烛和鲜花。
全国各地都开始自发地纪念约瑟夫€€奈庭格尔的死亡。
毕竟抛去一切，他依然是一名可敬的军人。他的死因十分高尚，是为了从炸弹下保护战友与平民。
有一天威廉发现，就在他们暂住的酒店楼下的街道上，人们络绎不绝地送来鲜花，那里很快就变成了花的海洋。
“这是在干什么？”
“大概是他们的歉意。是对约瑟夫，也是对你。”
街上甚至有人抱着花在哭泣。真是奇怪，他们既不认识路易斯王子也不认识约瑟夫，可是此刻却表现得那么伤心。
是因为那本传记？是因为他们的爱情吗？
“爱情……究竟什么是爱情？”威廉自言自语。
其他人将威廉的自言自语当作了一个问题。
“爱情是两个人相知相守，相濡以沫。”爱德华说。
“又是大道理啊，爱德华。爱情明明只是荷尔蒙导致的一时激情。”乔尼犀利地评论。
迈克尔不屑地哼了一声：“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威廉一跃而起。
他拎起地上的吉他，起了个调，用鼻子哼着旋律：“……爱情……什么是爱情？是相知相守？是一时激情？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东西……”
爱德华撕下酒店的便签，将威廉突发的灵感记录下来，并且为这首歌起了一个名字€€€€《什么是爱情》。
.
由于威廉阴柔的外表，原先他就被美国人怀疑具有同性恋倾向，此刻具备了“家族传承”，这种怀疑似乎变得证据确凿。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正巧最近列侬也在和披头士的经纪人传同性绯闻，作为列侬的朋友，威廉也遭受牵连。
之前在“流行之巅”上两人之间的默契互动再次被提及，甚至有记者妙笔生花开始杜撰威廉与列侬的浪漫故事。
之前爱德华和迈克尔打架的新闻又被翻了出来，似乎也拥有了不同的解读方式。
记者用克制的笔触暗示道：“也许爱德华只是发现了迈克尔与威廉的友谊过于亲密……”
有些媒体更是灵机一动，开始盘点“那些与威廉有着亲密友谊的男人们”。
就连远在美国的鲍勃€€迪伦都不幸中枪，作为与威廉同居了三个月的男人而高居其“最亲密朋友”榜首。
最近“友谊”的词意似乎都发生了变化。有些女孩子看到这些报导，不由露出了荡漾的微笑。
威廉发现，最近只要他和队友在舞台上稍微亲密一点，都会引发某些成分不明的歌迷的欢呼，他们暧昧地笑着，好像在对他说“我懂”。
最近来找威廉签名的男歌迷变多了，他们通常浓妆艳抹。
“我不想以貌取人，但是……”威廉欲言又止，他刚刚又替一群奇装异服的男歌迷签了名。
“威廉，你讨厌同性恋吗？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乔尼一边调试贝斯一边问。
“？”威廉只是最近被那些谣言搞得有点烦，“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就是你，别人怎么想你也不会改变真正的你。你也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能鼓舞他们，这不好吗？”
威廉思考了一会。
最后他说：“谢谢你，乔尼。我明白了。”
乔尼很后悔，他应该问一句：“你明白了什么”的。
但是他没问。
所以在下一场演出的舞台上，当威廉唱到“给我一个吻，给我一个吻”的时候，乔尼眼睁睁地看着威廉向他这个可怜的贝斯手走了过来，最终停在他的面前。
威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过脸，抬起手指，冲着乔尼的方向点了点脸颊。
台下的尖叫声穿透了乔尼的耳膜，而爱德华从舞台另一端投射而来的锐利目光几乎要刺穿乔尼的心脏。
乔尼真的不想干这个，他不像威廉，他有常识，他知道后果，也知道报纸上会怎么编排。
但他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拥有艺术追求，威廉已经把前面的步骤完成了，看看台下热烈的气氛，一切都这么完美，不能让这热情被扔到地上，他必须接住了，只需要一个动作，把它完成就好，这就是一个完美的舞台互动。
于是他镇定地探出脖子，在威廉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第66章 苹果花
“约翰€€华生，你疯了吗？”理查德反正是疯了，疯到叫出了乔尼的真名，而且一点没有笑场。
“你想看看报纸上都写了什么吗，乔尼？”爱德华笑眯眯地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那笑容令乔尼毛骨悚然。
“朋友们，讲讲道理。”乔尼举起双手，缩在角落里，好不可怜。
“这是威廉干的，好吗？他只是选中了我。假如他当时走到任何一个队友面前，你们都得亲他。”
“问题是威廉为什么选中了你。”理查德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我问了威廉，他说是因为受到了你的启发。”
乔尼感到自己的冤情无处伸张：“我只是看到他很苦恼，所以安慰了几句。至于他想通了什么，又因为什么逻辑决定在舞台上这么做，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总之……”
“嗨，你们在聊什么呢。我买了炸鱼薯条，一起吃吧。”威廉推开门，身后迈克尔抱着牛皮纸袋，他们刚从街上回来。
威廉最近出门时总喜欢带上迈克尔，在迈克尔的威慑下，根本没人敢靠近他们。
乔尼得救了，他连忙举手：“我要吃。”
威廉眨眨眼：“你饿了吗？”
理查德不让他们蒙混过关：“我们在谈你和乔尼的绯闻。最近你们要记得避嫌。”
“避嫌？”
“就是不要有亲密的互动。”爱德华解释。
“为什么？”威廉说，“本来没什么，这不是更显得心虚？”
经历了一系列莫名其妙假新闻的洗礼，威廉也终于理解了一些传媒的套路。
“那你说怎么办？”理查德问。
威廉眼珠子骨碌一转：“当然是把这种互动进行下去，等到观众习惯了，就知道它只是舞台表演的一部分。”
威廉一句话开启了乔尼的悲惨人生。威廉终于不在舞台上站桩唱歌，而是开始进行互动。然而乔尼希望他的互动对象是观众，而不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贝斯手。
从观众的反响看，威廉突发奇想的舞台互动非常成功。在他的持之以恒下，所有人果然将它当作设计好的表演的一部分，除了报纸还在调侃，没有人当真。
但是作为当事人，乔尼知道这一切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他找到一个和威廉独处的时机，想和威廉把事情说清楚。
“小威尔，我们谈谈。我是在什么不知情的地方得罪了你吗？”
如果说第一次可能只是威廉又一个突发奇想的恶作剧，那么后面无数场演出证明了这就是威廉早有预谋想要折磨他。
威廉正在看窗外的风景：“乔尼，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觉得我们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当然。”乔尼的声音柔和下来，他走到威廉身边，搂着他的肩：“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兄弟一样。”
“而且我自认为对你十分坦白。”威廉说，“无论是好是坏，我把真实的自我完完全全展现给你，从无半点隐瞒。”
“是啊。”乔尼想起在绿墙的时候，每当他在缝纫机上工作时，威廉就坐在窗台上，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他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爱德华也会耐心听威廉说话，但他实际上对那些并不感兴趣，他更重视脚踏实地的现实事务。威廉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会更多和乔尼去讨论那些虚无缥缈的话题。
本质上他们最像，比起面包和牛奶，更在乎哲学与诗歌。
“我们的乐队，也是因为我们想要溜出学校才成立的。”威廉的手指在窗沿上跳动。
他们是青鸟乐队真正的创建者，是青鸟乐队最初的成员。
“小威尔，究竟怎么了？”
威廉转过头与乔尼对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不信任我吗？既然不安，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总要拐弯抹角地暗示？”
乔尼的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威廉在诘问什么。
“乔尼，你为什么不敢用真实的自己面对我？”
“……”乔尼当然可以继续逃避，但他不想再看到威廉失望的目光。
所以他只是泄气般地垂下肩膀：“你说的对，小威尔，是我太过懦弱。”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可能是一个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