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假设没有意义,威廉是我的兄弟,这是无法更改的现实。我会保护他,照顾他,即使他自认为不需要。”
所以他成立“回声”,他经营乐队的品牌,他帮威廉管理账户,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威廉的未来。
“爱德华,我也有弟弟,甚至有两个。你有没有觉得你对威廉的保护欲有些过了?就算是父母也很少这样控制已经成年的孩子。”
“我们不一样,”爱德华眼神移向窗外,“恕我冒昧,你是长子对吧?你觉得你的父母会把所有财富都交给你一个人继承吗?他们会对你的两个弟弟不管不顾,随便他们到大街上去乞讨也不给一个子儿吗?”
“……”
“可是威廉不一样。从法律上来说,必须由我继承一切,从情感上来看,我们的父母不会给他哪怕一枚便士。他只有我了,他是个天才,可是如果我不管他,他会活不下去。”
“……”理查德无言以对。
“我当然可以一直接济他,但是那样他无法有尊严地活着。我要确保他有谋生的手段。既然他喜欢玩乐队,那让青鸟乐队能够赚钱就是我的责任。”
“所以你觉得威廉没有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理查德试图揣测爱德华的想法。
爱德华却摇摇头:“我只是后悔说了那句话。如果我没惹威廉生气,他就会跟我回伦敦,我们就可以继续做下一张专辑。至于专辑内容到时候可以再商量,让威廉写几首他想写的歌也不是不行。”
“爱德华,你有没有想过威廉想做的那张专辑其实也可能成功?毕竟听众的口味谁也摸不清楚。”
“也许吧,但是成功总归还是存在概率。正流行的模式要成功依旧少不了运气,而用本来就不流行的类型获得成功?那需要运气中的运气。我不想赌概率。”
“你觉得你想做的那张专辑成功的概率更大?”
“没错,我确信这一点。”爱德华的双肩舒展,向后靠去。
理查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不知悔改,无药可救,只知道粉饰太平。他依然停留在自身的逻辑中,不敢直面他和威廉之间存在的本质问题。
爱德华不再说话,他十指交叉,低头祈祷,车内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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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我和爱德华之间的本质问题,是我已经长大了,可是爱德华还在装聋作哑,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
“嗯。”
“他没有把我当作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合作对象。我是乐队的创作核心,但是他不愿意将乐队未来的方向交给我决定,甚至不愿意多听一听我的想法,这是最让我生气的。”
“嗯。”
“他表现得对我百依百顺,但是不给我碰最核心的东西。”
“嗯。”
“放在别的乐队,因为害怕我单飞,恐怕都要使出各种方法来挽留我了,可是爱德华却还是那样跟我说话。”
“嗯。”
也许是觉得迈克尔的回复太过单调,威廉终于把话题转移到迈克尔身上:“所以你又为什么留下来?你也觉得我无法独立,一个人活不下去?”
迈克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苏格兰高地有许多南方见不到的珍稀鸟类。”
“所以?”
“我留下来观鸟。”
“哈哈哈哈哈。”威廉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那要结伴一起吗?”
“如果顺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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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乐队无人接受采访,也无人针对兄弟内讧的报导进行辟谣。
不过记者发现乐队自巡演结束后,就在苏格兰兵分两路。其中爱德华和乔尼回到伦敦,威廉和迈克尔则留在了北方。
要知道奈廷格尔兄弟的感情之深人尽皆知,在所有的镜头和照片里,他们都形影不离。据说威廉虽然有自己的房子,却依然和哥哥住在一起。
但是他此时却有家不回,带着乐队的鼓手在苏格兰高地游荡。无数酒馆里零星传来他出没的小道消息。这基本已经坐实了兄弟之间的不和传闻。
一时间,唱衰之声遍地。
报纸开始盘点那些一专封神随之解散的乐队,似乎青鸟乐队的解散已经板上钉钉。乐迷哀鸿遍野,祈祷这支他们喜爱的乐队不要如此短命。
记者跑去找当事人,身在伦敦的爱德华最好蹲到,但是他的嘴很牢靠,记者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有人另辟蹊径,去苏格兰套威廉的话。
众所周知,威廉有话直说,是记者的最爱,当他喝酒时,就更口无遮拦。
面对请他喝酒的记者,他滔滔不绝地抱怨自己的哥哥:“理念不合?没错,我们确实理念不合。他不让我做想做的音乐,嗝,他让我说谎。”
“让你说谎?”记者不动声色地追问。
“他控制我的一言一行……嗝,不让我真诚地面对公众。”
“控制?他如何控制你?”
威廉已经醉了,他眼神放空,说话颠三倒四:“我没有钱,我的账户都在爱德华那里……”
记者双眼冒光,奋笔疾书:“嗯嗯,还有呢?”
但是威廉已经醉倒在吧台上,打起了呼噜。
记者回去捋了捋素材,立刻决定断章取义:“威廉称自己一直被爱德华控制,没有创作自由和个人空间,甚至连银行账户都被兄长掌控。”
“是摇滚明星还是摇钱树?是亲兄弟还是吸血鬼?青鸟乐队的内部也许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和睦。现在看来,当初迈克尔与爱德华的斗殴事件也变得耐人寻味,威廉是在试图脱离爱德华的掌控吗?”
看到报纸后,爱德华气疯了:“迈克尔在旁边,为什么不拦着他胡说?”
他对迈克尔的期望太高了,毕竟他是那种威廉去决斗也会给他递枪的人,所以当威廉对他说:“我们只是结伴,你不用管我的事。”
于是他就真的不管了。
报纸上记者添油加醋的报导让爱德华愤怒不已,威廉真的和记者这么说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难道……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愤慨、委屈、报复欲……这一切复杂的感情充斥着爱德华的心扉。
他冲出家门,门外举起一片摄像机和话筒。
他对着镜头说:“威廉就是个幼稚鬼,希望全世界的一切都围着他转。他想做的那张专辑根本不可能成功,他被歌迷捧得太高了,自我膨胀,听不进他人劝说。”
第69章 自卑
这一切已经变成了娱乐媒体的一场狂欢。
他们发现,人们爱读青鸟乐队的爱恨情仇,爱看这兄弟俩在报纸上隔空骂架。每当提供这些内容,报纸就会异常畅销。
于是报纸继续生产这些内容,并且让记者拿着刊载对方言论的报纸找当事人拱火,让当事人在气愤中失言,回去又是一篇新闻稿。
至于那些找不到当事人的报纸,有些选择在现有新闻上添油加醋,有些直接自己编造故事。一时间讹传与谣言齐飞,奈廷格尔家两兄弟的一场口角,似乎已经在媒体的演绎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就是公众人物,他们表达自己的情感时如果不够谨慎,就会膨胀出前所未有的恶果。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乐迷也开始分裂。支持威廉的和支持爱德华的分作两派,争执不休。
电视台唯恐天下不乱,他们拿着话筒去唱片店采访青鸟乐队的乐迷,让他们站队。
“如果青鸟解散,威廉和爱德华单飞,你会支持哪边?”
歌迷对此各执一词。
“啊?这还用说?当然是威廉。他是青鸟乐队的创作核心,他才代表了青鸟。”
“但是《玛莲娜》和《给我一个吻》都是爱德华写的,我其实比较喜欢爱德华写的歌。”
“威廉情绪不够稳定,我不觉得他能带领乐队。平时不都是爱德华代表乐队发言吗?”
“那是因为威廉一直被爱德华控制!你没看报纸吗?”
“你是相信报纸上的胡扯还是真正的照片?你看看他们的照片!”
电视上这名青鸟乐队的狂热粉丝向镜头展示了她做的剪报集,上面全是威廉与爱德华的同框合影:“你觉得威廉像是被控制了吗?”
“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们会和好的,毕竟他们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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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坐在告解室里。隔着纱网,另一边的神父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
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
“神父,我向上帝忏悔我的罪过……我与我的兄弟争吵,并且用语言中伤了对方。”
神父仁慈地回应了他的忏悔:“我的孩子,你勇敢地承认了错误,这样的态度值得称道。上帝会宽恕你的罪,并赐福于你。”
走出教堂,爱德华看到布里茨先生站在街上。
“上帝解决了你的问题吗?爱德华。”布里茨先生调侃他。
爱德华自嘲地笑笑:“谁知道呢。但是连上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这样的凡人更是无能为力。”
布里茨先生向他招手:“一起去走走?”
他们沿着泰晤士河散步。自成年以后,爱德华很少再和布里茨先生这样一起散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因为工作。
爱德华不由自主地说:“对不起,布里茨先生。”
“为什么要道歉,”布里茨先生失笑,“我不是来专程责怪你的,孩子。”
“不是吗?”爱德华停下脚步,“虽然没人说出口,但我知道理查德和乔尼,他们都在责怪我。”
“我不认为他们会责怪你。即使他们真的这么想,那也是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你的伙伴。而我是你的长辈,我不会责怪你的,爱德华。”
布里茨先生的包容和平静,让爱德华想要向他倾诉,他想寻求这名亦师亦父的长辈的建议。
“您觉得我做错了吗?我是不是不该跟威廉争执,也不该向媒体说威廉的坏话。”
“也许吧,你也许能做得更好,但你不可能永远把所有事做得完美。你也是人,‘没有人是完美的’,记得吗?”他引用了《热情似火》中的经典台词。
爱德华笑了。
“爱德华,也许我该向你道歉。你知道的,威廉一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而你一直都那么优秀,也许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有些忽视了你的感受。”
“不,布里茨先生。你是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愿意和我谈谈吗?我从来没问过,你是怎么看待威廉的?”
“我怎么看威廉?他是我的兄弟,是我最重要的人。”就像条件反射一样,爱德华脱口而出。
布里茨先生笑着摇头:“那是正确的答案。”
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但它是你心底真实的答案吗?”
持续多年的假象被突然揭露,爱德华甚至踉跄了一下。他突然发现了真正的恐惧,他恐惧那个不够完美的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