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总是多雨的,沈桂舟刚骑出去没多久,天边便团起灰蒙蒙的乌云,淅沥地飘起了毛毛细雨。
沈桂舟骑着小电驴来到酒店楼下,解开带子将安全帽摘了下来,捧着挂到小电驴前面钩子上,抬眼望了望这座建筑的三楼。
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看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沈桂舟只好作罢,从电驴上下来,敲了敲微微发酸的膝盖。
KTV装修高档,负一层有家酒吧,开在这条租金贵得要死的街上,能在这里玩通宵的非富即贵。
沈桂舟拿起绑在后箱上的花,抱在怀里,微跛着脚走上了KTV的阶梯。
阿雅告诉他,客户前几天从花店路过,瞧见他长得好看,特地指定他今天来送花,还交代给他项任务€€€€帮客户表白。
因为客户花粉过敏。
玩儿通宵还叫人帮忙表白,也不知哪家少爷玩这么花。
沈桂舟单手抱花,挪着脚步走进了一层,眼皮不住地突突跳,他揉了揉眼皮,摁下心中的忐忑,拖着腿走向电梯。
今天周一,这间KTV有活动,来客很多,电梯前站满了一圈人,“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了门,后面冲上来几个身着名牌的小孩,一把将沈桂舟撞开便往里挤,还回头朝他吐口唾沫嫌弃道:“碍事,一个送花的坐什么电梯。”
电梯门关上,沈桂舟在地上怔了好一会儿,抬起手却发觉一阵刺痛,惹得他倒吸了口凉气,凉气灌进喉咙,沈桂舟咳了几下,捂着嘴压了下去。
他苦笑着将擦破皮的手掌在白衬衫上蹭了蹭,重新拢起倒在地上的花束,好好摆整齐。
周围投来打量的目光,有好心的服务生问他,“你没事吧?”
沈桂舟尴尬地干笑了下,晃了晃脑袋,弓着背爬起了身,拍走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口袋轻轻震动,沈桂舟将花换到右手,伸进左边裤袋摸出了手机,摁下接通键,手机那头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来了没啊?我们年哥都等多久了,慢吞吞。”
沈桂舟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左右张望好一会,慢慢走向前台,边抬手敲了敲手机屏幕,示意他在听。
“年哥”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一把夺过手机对着他吼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你是哑巴吗不会讲话?”
【作者有话说】
1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来看攻,当他有病就好
2受前期会有点懦弱,但不是我认为的贱受(被伤害还爱得死去活来那种)
3狗血、高血压但会有反击,性格使然,会晚一点
4感谢你愿意点进来
第2章 “无论是谁,都不是你”
沈桂舟一时错愕,敲打的动作停下,眼眸有一瞬茫然,手足无措地滞在原地,花束外包装磨蹭着他的衬衫,发出“簌簌”的声音。
电话那头不满地“啧”了声,“愣着干什么,赶紧送上来。”
但沈桂舟不知道客户在哪一间KTV,小刘什么都告诉他了,独独少了房间号。
沈桂舟蔫了不少,抱着花挪到前台,酝酿了半天,朝前台服务生比了个屋子的手势,又指了指手机。
前台小姐干瞪着眼,眉毛都快凑到一起了,还是没理解他想要做什么。
“来开房的?退房?”
连着猜半天也没猜准,前台小姐不耐烦地一甩手,扔过来纸笔,“写出来,比划半天我又看不懂。”
沈桂舟木讷失笑,抬手在纸上写起字来,“帮我问问房间号,谢谢。”写完,指了指一旁开着扩音的手机。
沈桂舟的字娟秀清峻,看着就很舒服,前台小姐嘴唇诧异着微张,剜给他一个别样的眼光,眉梢都快翘到天边去了,堆笑道:“好嘞,帮您问问。”
“您好,请问是您订的花吗?房间号是多少呢?”
手机对面噤若寒蝉,隔着屏幕,沈桂舟仿佛看见客户一脸铁青,不由得冷汗涔涔,将花束外包装攥得越发紧了。
“306,抓紧带着你的花给我滚上来。”刻薄冷峻的声音传来,客户小姐连忙截住男人的话头,“等等先生,今天我们做活动,上下电梯的人很多,小哥可能一时半会没法立马上去。”
沈桂舟闻言,顺势朝电梯旁望去,刚刚才送上去一波人,转眼间,电梯口又密密麻麻地围上了一群,人头涌动。
“你们楼梯是当摆设的吗?三分钟,看不见你的人影,就等着收差评。”
男人撂下一句狠话便挂断了电话,手机只剩下嘟嘟作响的忙音。
沈桂舟朝前台小姐鞠了一躬道谢,前台小姐一脸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我们做服务业的嘛,总会遇上点个奇葩的,丢了这单也没关系。”
沈桂舟苦笑着扬起嘴角,头微微向下一垂,稍加快步走向楼梯。
说是快,其实也快不到哪去。
大抵是三年前摔断了腿,又没及时医治的缘故,他这腿留下了病根,一到下雨天就死命抽疼。
沈桂舟爬一层楼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揉搓着发疼的膝盖,弓腰皱眉。
一阶一阶粘皮带骨地蹭上三楼,秒针早就飞出去了好几十圈,沈桂舟起了一身薄汗,后背将衣襟浸湿了一片,劲瘦的腰间贴着白衬衫,带了点儿透色。
推开楼道的门,他抹了抹额头细密的冷汗,边走边收拾起了表情,挂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笑脸,拐过角走向306房。
房前站着个身段挺拔的男人,脊背抻得笔直,光是个背影就琢磨出了股冷峻沉稳的滋味。
沈桂舟深吸口气,凑近了几分,局促不安地戳了戳男人的背。
男人回眸,熟悉的脸肆无忌惮地闯进沈桂舟眼底,连带着将沈桂舟的笑也凝滞在了脸上。
他躲了三年的刽子手,还是挥着寒意刺骨的刀锋逼近了他的脖颈。
沈桂舟呼吸一滞,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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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挺久没见了吧,还记得我额头上这玩意吗?”张佑年嘴角噙笑,目光却森冷,指腹在眉梢偏下的地儿敲了敲。
那有块疤,是沈桂舟逃走前一天,撒起客厅价格不菲的花瓶砸的。
“我这张脸可是很贵的,你害我破了相,算上之前资助你上大学的份,打算怎么赔偿?”
沈桂舟堪堪往后退了半步,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口唾沫,指尖难堪地抠着花束包装袋,“簌簌”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恍若如梦初醒,将手里的花束塞到张佑年手里,转过身就要走。
张佑年猛打了个喷嚏,眯起眼睛,一把将花扔到脚边踢出去好远,握住沈桂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拽了回来,发狠摁在墙上。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说过给你三分钟,现在都快三十分钟了,你是跑去外面瞎逛了一圈吗?”
“你说,要是花店突然被好多人投诉,丢了客单,被便宜收购,你们的过家家日子会怎样?”
沈桂舟闻言,面色煞白地怔在原地,屏着呼吸,一脸唯诺又嗔恨。
张佑年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讲话?你当你不讲话我就会放过你吗?沈桂舟,三年前你运气好跑掉了,现在你觉得你还跑得掉吗?”
“你还要占着这具身体多久?”张佑年的手指轻佻地抬起沈桂舟的下颌,沈桂舟被强迫着仰头,却倔着往一旁斜睨,就是不看张佑年。
他刚刚走得匆忙,没把楼道门关上,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楼梯窗台上,透过没关紧的楼道门传进他的耳朵里,声音清脆婉转,听起来好听极了。
但沈桂舟现在不太好,膝盖隐隐作痛,还被张佑年用这么屈辱的姿势压在墙上,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了。
几个人笑着转过拐角,在看见他们的时候纷纷噤声,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哂笑着捂嘴离开。
“哪找来的便宜货。”
“真是什么人都带进来。”
沈桂舟沉默地合上眼,张佑年饶有兴致地垂眼看他,“怎么,难堪?屈辱?我教你一个方法沈桂舟,让沈时疏出来就好了,让他出来,我就放过你。”
沈桂舟垂着头,身子寂然不动,腿却战战兢兢地往后移了几分,墙上设计的浮雕尖儿刮到他的掌心,将覆盖着血肉的那层皮翻起,沈桂舟吃痛得吸了口凉气。
“嗯?手怎么了?”张佑年察觉,沈桂舟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一藏。
张佑年眸色一沉,将他的手猛地往外一拽,浮雕尖儿在掌心上划拉出一条血痕来,几条血丝喷溅在浮雕上,触目惊心。
沈桂舟疼得龇牙咧嘴,一把将张佑年推开。
“藏什么,”张佑年怪嗔,“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身体,别天天摔这蹭那的,万一沈时疏回来了,你打算让他变残废?”
沈桂舟胸前微微起伏,眼眶发红,攥着血肉模糊的掌心,憋着满口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年前,张佑年便句句不离沈时疏,即使被困着的是他,张佑年也执意在他身上一笔一笔地画着沈时疏的影儿。
三年了,他还是沈时疏的影子。
张佑年目光飞快地在沈桂舟脸上打了个转儿,落在他的掌心上,神情淡漠,“算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知道我让你来做什么吧,”张佑年指着不远处地上的花,“我花粉过敏,帮我表白。”
简直有病,一边对他纠缠不放,一边还要他帮忙表白。
沈桂舟抿直了嘴,默不作声。
张佑年轻嗤一声,食指透过衬衫直抵他的心脏,“别误会了,我是因为你,才没法和沈时疏在一起,我也不是什么专情的主儿,总得找人消遣。”
“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你。”
沈桂舟轻扭过头,眼睫微垂,注视着地上绑好又散开的花束。
“当然,你也跑不掉,”张佑年瞥了他一眼,伸手理了理衣襟,“早点把身体控制权还给沈时疏,你就能早点解脱。”
手掌心上的血渍粘黏着他的血肉,已经有些干涸了,但刺痛没褪去半分,沈桂舟的手止不住抖。
他心里清楚得紧,沈时疏早在三年前就死了,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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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站在台上,把花递过去就好,听懂了吗?”张佑年语气凉薄,仿佛告白的主人翁并不是他。
沈桂舟仍站在原地,身形杵得笔直,轻轻点了点头,眼眸不甚分明。
张佑年脸色微沉,“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装什么沈桂舟,别忘了你可是还有一纸卖身契在我这里,我随时都能把你抓回来。”
沈桂舟依旧沉默不语,兀自扯着嘴角轻笑了两声,没有声音。
张佑年说他装,这简直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明明他哑掉的喉咙就是拜张佑年所赐,却还被抓着问他是不是哑巴,要他说话。
“笑什么,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丑话说在前头,你随时可以跑,但花店收留你的那对夫妻呢?”张佑年嗔笑,语气冰到了极点,“好好配合,我不会为难他们。”
沈桂舟讷讷地望着前方,手撑着浮雕墙,减轻压在膝盖上的重量,眉心皱起。
“回答呢?”“嘭”的一声巨响,张佑年再次发狠地将手拍在墙上,眸光凛冽。
“真打算当一辈子哑巴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