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随父亲是湛州市一家三甲医院的院长,不是阿雅待的那一所医院,曲随也在那边上班,提要求让曲随帮忙看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他现在只想知道阿雅怎么样了,一天不知道,他就一天安不下心来。
虽然张佑年对他很过分,但张佑年答应他的事,用来和他交换的筹码倒是从来没有失约过,所以他并不担心张佑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但他想知道阿雅现在什么情况。
尽管他也没什么机会和张佑年提要求。
“没问题,”曲随答得爽快,“我回去顺路去看看,你手机号给我。”
沈桂舟摇了摇头。
张佑年告诉过他,手机里只能有张佑年一个联系人。
曲随也猜到了大半,无奈:“不用录入,我到时候直接给你打电话就好,放心,张佑年对我没那么有敌意。”
曲随说着,调出相机来拍下了沈桂舟的号码,“他们公司现在乱成一锅粥,董事会有几颗老鼠屎乘机闹事,还仰仗我们家给他撑场面,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沈桂舟听不懂公司的事情,他连正经公司都没去过,也没体验过白领生活,听曲随说得一头雾水,但也听得懂最后一句话。
“那就好,谢谢你了,曲医生。”
“客气什么。走吧,帮你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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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换药,曲随也只是帮他换了手上的绷带,拿药膏擦了擦左腿膝盖,至于其他的,好像是张佑年交代过,曲随只是拿药膏给他,仔细告诉他怎么处理。
三年前就很熟悉流程了,如今记忆卷土重来,他并不生疏。
曲随没待多久,接了通电话就走了,芳姨和赵叔也早走了,整间别墅又只剩他一个人。
沈桂舟窝在花园的木椅子上出神。
下午过去了大半,阳光没那么晒了,花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冷了下来,阳光忽的散去,满目可及处一片冰凉。
一阵风吹来,沈桂舟冷得抖了抖。
之前闲下来的时候他做什么来着。
沈桂舟拧着眉,垂眸回想着。
阿雅总让大藤给他多放点假,让沈桂舟干脆周六都回去歇着,他不愿,周末也跑到柏蓝花店去。
“你周末来我们也不会给你算钱的沈二。”
“没关系,我自愿的。”沈桂舟打手语。
“回去回去回去,万一顶哪天我们遭举报压榨员工了可不好。”
“我和他们解释。”
“真的不需要。”
“我想见你们,周末也想见。”
他还记得,说完这句话,阿雅红了眼眶,却“噗嗤”一声笑了。
“也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他只是笑着。
后来好像协商了好久,一致同意只歇一天,但有意无意的,周六这天,阿雅很少让他帮忙什么事。
胸口很闷,沈桂舟喘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想阿雅大藤了,他想回花店了。
他想见他们。
但他只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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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件暖和的风衣,张佑年给他买的那件。
外面天色早就暗下来了,黑漆漆一片,花园的灯很久都没换了,之前就是这副昏沉样,发着将暗不暗的暖黄色光,张佑年不会走进去,所以也不需要换灯。
客厅开着灯,白炽灯将露台连带着花园一角映得亮堂,该是张佑年回来了。
沈桂舟攥着风衣起身,迈步走上露台,“哗啦”一声,落地窗恰好被打开,张佑年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
“解开了?谁解的。”
“我自己解的。”
“这也要揽。”张佑年笑了声,眼眸在他脸上打了个转,转身往里走。
沈桂舟没听明白,蜷起指尖,踩着步子跟着走了进去,恰好撞上芳姨站在不远处,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都说了姨来说,瞎揽什么,”芳姨拍了拍他的背,把他往里带,“吃饭吧,姨走了。”
“不留下来吃吗?”
鬼使神差地,沈桂舟打字问道。
他明知道芳姨家里还有人要照顾,几乎没留下来吃过饭,却还是问了,他不想和张佑年单独待在一起,芳姨还没走,他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芳姨顿了顿,抬手顺了顺他的背,轻声说:“姨要回家啊,没事儿,去吧,去吃饭。”
沈桂舟朝餐桌瞟了眼,张佑年正好朝他看了过来,明明张佑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可沈桂舟却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不过来等我待会给你重新热是吧,电费你出?”张佑年出声。
“哎哟,”芳姨拧眉,“开个微波炉能费多少电,你也别太计较了。”
“知道了,这不是看他杵那不动看着烦,让你劝半天,姨你今天不是还急着回家,让赵叔送你。”
“不用啦,姨打车回去。”
“赵叔都在外面等着了。”
“那好吧,谢谢你了佑年。”芳姨说完,又转回半个身子朝他悄声道:“去吧,今天姨给你多煮了两个水煮蛋,剥好放在碗里了。”
沈桂舟抿了抿嘴,打字道谢:“谢谢姨。”
“哎,去吧。”
他喜欢吃水煮蛋,但沈时疏不喜欢,这可能是唯一他知道的、同沈时疏不一样的地方了。
说实在,他们在吃的方面都不是特别挑,喜欢的菜也是因为更常吃所以喜欢,只是在某天早上,他发着烧迷迷糊糊躺着,芳姨拿来什么他都吃不下,眯着眼推开,除了水煮蛋。
他额头上还盖着条已经被体温烫地不凉了的冷毛巾,蔫了似的摇摇欲坠,往下滑了点,就这么接过芳姨递来的水煮蛋,就着酱油一口一口咬着。
芳姨帮他将布往上扯了扯,欣喜道:“你喜欢吃水煮蛋啊,那以后我多给你煮几个。”
从那以后,沈桂舟总能在饭里、面里、粥里翻到切成半个的水煮蛋。
这么久不见,芳姨还记得他爱吃。
“过来,沈桂舟。”张佑年喊他。
沈桂舟磨蹭着步子走到餐厅,拉开张佑年对面的椅子坐下,芳姨见他坐着,收拾东西便准备走了,走之前还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张佑年念叨了句:“你啊,别老挂着苦瓜脸。”
“知道了,别让赵叔等太久芳姨。”
门关上,犹如打开了抽气泵,沈桂舟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大半。
张佑年没看他,自顾自地动着筷子。
安静点也好。
他中午没吃多少,沈桂舟捂了捂发饿的肚子,拿起了筷子,沉默地吃着饭。
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张佑年开口了。
“还以为你有长进了,自己剪的绳子,没想到还得别人帮你剪。”
沈桂舟拿筷子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张佑年绑他就只是想看他会不会自己找东西剪开?
“你果然不会成为沈时疏。”
张佑年看了他一眼,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拿起碗筷走近厨房,倒干净残渣后扔进洗碗机里。
“沈桂舟,”张佑年在餐桌前停下,垂眸看他,“别试探我的底线。”
张佑年没有点名,但他却听懂了。
这是在警告他别再想着尝试联系纪忱呢。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拿起手机打字:“阿雅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还得在ICU里待几天,想去看她?”
“我想去。”
“然后又偷偷联系纪忱带你逃走?”
“……”
沈桂舟没有说话,张佑年重新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
手机铃声不适地响起,张佑年笑了声,接起电话转身走向客厅。
沈桂舟收回余光,拿着筷子继续吃饭。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佑年冷声,连带着沈桂舟夹菜的动作也顿了顿,僵着背不动。
“啧,真会挑时机,”张佑年低声骂了句,“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别和他们说太多。”
步伐声匆忙起来,张佑年迈着步子走到他身后,一把伸手拿过放在大理石餐桌上没来得及收好的钥匙,拿起刚放下不久的包,套上西装外套准备出门。
末了突然回过头来看他:“你倒是和纪忱一起策划了一出好戏,我回来再来和你算账。”
“我没有联系他。”沈桂舟颤着手打字。
张佑年闻言,穿鞋的动作一顿,眸色凛冽,“医院开的单子不是你泄露的?”
“什么单?”
“张建邺的病历。”
张建邺,张佑年的父亲,也是资助他的“好心人”。
这个名字犹如暗处丛生的藤蔓,拽着沈桂舟整个人怔在原地,指腹迟迟点不到手机屏幕。
张佑年微眯起眼,不顾芳姨刚把地拖完,穿着皮鞋便踩着朝他走来,眼底好像有一份欣喜。
他说:“你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