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 第32章

“不用勉强自己沈二,对于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要勇于say no!”

然后他在那周末便定了个小包间,问他们想不想去唱歌。那天三个人唱了个爽,他也听得乐呵。

半晌阿雅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只听我们唱,你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阿雅放下心来,但还是叨了两句,要他下次别再定了。

这会儿已经是他到花店近一年的时候了。

放在更久前,他喉咙刚坏的时候,确实蛮在意这些的。喉咙坏了,可他却还听得见,他很讨厌去人声鼎沸的地方,也很不喜欢去热闹的场所。

大家都能自在地说话,只有他不能,只有他不一样。

阿雅从手语教室里给他介绍过几个聋哑朋友,但是他也处不来。他那时候不愿接触,他总觉得,他还听得见,他原来是能说话的,他和他们不一样,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细想哑了的原因,沈桂舟也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他刚从张佑年的别墅里逃出来,拖着摔跛了的膝盖,愣是跑出好远去€€€€可能就是那会落下的病根,摔坏了膝盖又没及时去医院。

但他没有办法,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钻进路边的灌木丛里弯着腰走路。

那会天色已经沉下来了,路上时不时有车驶过,他害怕是张佑年的车,害怕他去看额角的伤回来正好撞上他,又给他抓回去。纪忱好不容易再帮他支开了那栋房子里安插的视线,他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再逃一遍了。

遇到车驶过,他就躲进灌木丛,躲到树后边,这么拖拖拉拉地走出好几十米,走到一处他觉得张佑年该不会路过的地方,他才忍着腿疼打出租。

从张佑年别墅出来前,他带上那半年自己囤下来的钱,虽然没法撑多久,但总能撑至少一个月。

上了出租,他松了一大口气,以为自己终于逃出来了,终于能开始新生活了。

司机问他:“您好,您去哪?”

他张口:“去湛……”声音沙哑得没边,后半段直接被吞了,说不出来。

他使劲咳着,感受到喉咙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还有股铁锈味。就算喝了司机递过来的水,也止不住他的咳嗽。

他打字给司机看,“我去湛州,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听着蛮像逃犯的。

司机也是好心人,给他送到了湛州那边离他们最近的医院门口,交代他:“去看看吧。”

他才发现,衣服上沾了血,是他咳出来的血。他付了钱道了谢,开门出去,又发现他站不稳了,左腿膝盖疼得没边。

痛苦没有过去,用另一种形式,在他身上刻下了永久的记号。

第28章 “对不起”

“疼吗?”医生按压着他的喉咙,一阵刺痛,沈桂舟往后一躲,眯起半只眼睛点头。

张佑年站在一旁看着他,眉间蹙起。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年前。”

“看过医生没。”

“看过。”

“平时咳嗽吗?”

“吸到凉气会。”

“会反复疼吗?”

“……最近。”

“最近才会?”医生眉间跟着蹙起,抬了下老花镜,“最近做什么伤到喉咙的事了?”

沈桂舟垂眸回想。

第一次应该是他反胃,吐酸水刺激到了喉咙引起咳嗽,第二次就是吃了含辣椒的饭菜引起了咳嗽。

都和张佑年有关。

他看了眼张佑年,迟迟没打下字来。

医生跟着瞅了眼站在一旁的张佑年,又看了看他,了然道:“他在你不好说?”

“你吐了的那次吧,”张佑年说,“吐完就咳个不停,喝水后才好了点。”

“吐酸水不会伤成这样。”医生说。

“什么,”张佑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伤成什么样?”

医生抽出桌上笔筒里的小电灯筒,指使他张嘴,打灯往里望,“按了会疼,应该是更具有刺激性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比如最近有没有吃辣。”

张佑年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惨白,指着他问:“他不能吃辣?”

“你给他吃辣?”医生关掉手电筒,又扶了扶老花镜,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火星来了。

“我以为……”张佑年说到一半噤了声,心虚垂头,倒是沈桂舟不住往他那边看了好几眼。

明明是张佑年让芳姨给他下的辣,他那天早上才刚咳过,张佑年当真没注意么。

医生没好气地一摆手,说道:“都三年了,他喉咙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声带撕裂怎么能吃辣,稍微有点刺激性的都得少吃,更别说辣椒。”

“那他这样,还能治吗?”

“短时间内不行,”医生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本来可以联系国外的医生,你搞这一出,咋办喽,现在也不好做手术。”

“……”一时间两人都没动静。

“待会做个电子喉镜看看有没有恶化。”

“好。”沈桂舟应下。

“注意事项知道不,不能抽烟喝酒,过辣、过咸、过烫的东西都不能吃,平时说话也要小€€€€”交代的话戛然而止,医生才想起,沈桂舟是整个声带撕裂了,说不了话,“唉,你瞧我这记性,你这个情况,三年前怎么搞的?”

沈桂舟想了想打字:“长久吸入刺激性气体。”是三年前湛州那家医院给出的原因。

“哎哟,能损坏成这样,应该也不是什么甲醛甲苯了,”医生叹了声,在手机敲打两下,“走吧,做个电子喉镜先,那边空闲。”

€€

走出门诊楼,张佑年走在前头,好几次回过头来看他,欲言又止。

“刚刚按那一下,喉咙还疼吗?”踌躇着,张佑年还是问出了口。

沈桂舟不想打字,轻轻摇了摇头。

“嗯。”

做完电子喉镜,医生戴回眼镜看了好一会儿,告诉他们,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好,让他把喉咙养段时间后,再来联系他。

这个医生是张佑年挂的专家号,恰好医生在,恰好当下有了空档€€€€这是张佑年的原话。

沈桂舟只当是张佑年怕真把他喉咙搞坏了,惹上麻烦而已。毕竟张佑年还要把沈时疏换回来,就算现在看起来就像善心大发,要给他治疗喉咙,也是为了沈时疏回来能开口说话。

“对不起。”张佑年小声咕哝了声,声音转瞬即逝,倏地一下溜走,沈桂舟差点没听见。

“什么?”他比划。

“我忘了你喉咙吃不了辣。”张佑年语气诚恳,仿佛害怕他记恨一样。

这又是做什么。

沈桂舟没有说话,等着张佑年继续往下说,但张佑年好像没打算继续说,回过头来看他,似乎在等他回答。

€€忘了他喉咙吃不了辣。他明明早上才咳过。

更何况,张佑年一直都知道沈时疏吃不了辣,就算他喉咙还没坏的时候吃得了,除去芳姨不小心下错,他也没吃过几回辣。

是真不知道,还是想让他难堪,结果却发觉过分了,想要挽尊,沈桂舟也懒得追究。

他朝张佑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重新走近急诊楼,大厅里很安静,也很压抑。张佑年带着他上了四楼,沈桂舟才知道张佑年带他来做什么。

张建邺在这一层。

他脚步一顿,停在电梯门口,半天没跟上。

他在心底苦笑了声。刚刚张佑年语气那么诚恳,里面多少包含点即将发生的抱歉吧。

张佑年转回身来看他,沈桂舟脑海里都把各种难听的话过了遍,但张佑年什么都没说,神情也不似往常一样刻薄,好像还有些犹豫。

张佑年迈步朝他走来,在他跟前停下,说:“算了,今天还是先回去€€€€”

“你小子终于肯来了。”许久未听的熟悉声音响起,沈桂舟身形一僵,他认得,这是张建邺的声音。

“你不好好在病房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你老子我也得上厕所,怎么说话的,”张建邺愤懑,用助行架挪着朝前走,边走边数落,又突然转了话锋,“哎,这就是你说要带来给我看的€€€€是你,桂舟!”

沈桂舟仍杵在原地,头偏了些,分出点余光看向张建邺,手指攥着衣角,将纯白色卫衣尾扭起了个圈。

他没由来地害怕,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张建邺的那一秒,他只想抽身逃走,尽管张建邺正笑得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三年前,或许还要更早些,他被王婉丢到张家之前,他就见过张建邺。那时候张建邺听说他在延宁大学拿了不错的成绩,非要跑来看他,还给他带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到打着几十万的银行卡,小到一本日记本,一见着面就夸他争气。

他仅存的记忆里,张建邺很好,很亲和,和张佑年完全不一样。

但沈桂舟就是不想见他。

“好久不见啊桂舟,上一次得三年前了吧。”张建邺探出身子来看着他,眼神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意味。

“好久不见,张总。”沈桂舟打字。再怎么不情愿,张建邺也是资助自己上大学、拉了他们家一把的人,他不能丢了最基本的礼貌。

他打字的指尖却有些微微发颤。

张建邺瞬间笑开了,浑厚的、粗糙的掌心覆在他的手上,张建邺还抬起手来拍了拍,方才的小心翼翼一扫而光,他笑着说道:“你突然消失了,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来,帮帮我,扶我回去。”

沈桂舟神色放松了些,只当是那半年关坏了脑子,记忆错乱,张建邺看着人挺好的,至少比张佑年好。

他抬头瞅了眼张佑年,后者满脸不爽,脸色简直冰到了极点。

果然刚刚的张佑年只是他的错觉。

他挽住张建邺的胳膊,帮着他往回走,张建邺一边朝前走,一边拍了拍他的手,碎碎念着:“还是桂舟好哇,那个小兔崽子都不过来帮忙,每次都这么冷着脸看我挪来挪去,我心寒呐。”

“还专门找各种各样的事来气我,上次跑去KTV找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哎哟,你不知道,那穿的是什么衣服,还被人拍到,我都在医院躺着了,还不让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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