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舟,我想让你见两个人。”
沈桂舟轻微歪了歪头,示意林小宜往下说。
“你做好准备。”林小宜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走回门边,朝门外招了招手,两个人犹犹豫豫地露了脸,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时间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沈桂舟看着两人的脸,心底浮现一丝难以抑制的委屈,好像见到了很久没见特别想见的人,腿却犹如钉在了原地,挪不动半分。
“桂舟……”女士手上还打着石膏,腿似乎也还有些跛,却不管不顾朝他飞奔而来。
一双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有点凉,但在逐渐升温的天气里正好,是让他感到舒服的温度。
女士凝噎许久,眼角止不住眼泪,却笑着眯起眼睛对着他说:“你不要哭。”
沈桂舟拿手一抹,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落得悄无声息。
“桂舟,”男士也凑了上来,轻轻握住他的肩,问他,“你还好吗?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桂舟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们,从睁眼至今,他没有一分比当下更希望记忆能够回来。
他应该认识他们,可他想不起来,他把脑海都搜寻了个遍,除却醒来后的记忆,只剩下同张佑年有关的零零碎碎的噩梦。
他想找的不是这些。
沈桂舟缓缓抬起手,把手机放在玄关柜子上,不知怎的,他觉得两人看得懂手语。
眼泪止不住,脸颊终于感受到泪水划过的暖意,他比划:“我应该记得你们的,可我忘了,我找不到了,我不该忘了你们的……”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忘了我们就重新认识,”女士踮起半边脚,单手抱住了他,顺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桂舟,看到你还好好的,我们就很开心了。”
男士也走上前来,抱住两人。
两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靠在两人怀里,用气声喊道:“阿雅……大藤。”
时间停滞好几秒,阿雅惊讶地拉着他:“你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了!”
沈桂舟咬着嘴唇摇头,又不可避免地咳了好几声,急慌慌走到玄关,从顶上柜子翻出一盒药,就着旁边水杯里的凉水咽了下去。
阿雅也跟着走来,顺着他的背说:“慢慢喝,别呛着。”
大藤朝林小宜望去,林小宜解释:“治喉咙的。”
等喉间刺痛感平息,沈桂舟囫囵吞枣地抹走脸上的泪水,笑着朝大藤阿雅比划:“我只想起名字,但很快也能记起之前的事。”
大藤拍了拍他的背,面露难色:“想不起来也好,就当我们重新认识。”
沈桂舟摇头。
或许记忆里掺杂了毒药,但只要他想起来,或许能帮主人格分担一些€€€€他有主人格的感受和情感,所以,他大概率是主人格分出来的一部分。
想起来,就能更好地分辨是非,给主人格找到最合适的环境。
于此,他最先判断出,阿雅和大藤都是好人,秉持不欺骗的想法,沈桂舟如实托出:“我……是沈桂舟的副人格。”
阿雅一敲他的额头,笑语:“都是桂舟。”
担忧阿雅没理解,沈桂舟执意再解释:“副人格和主人格是不一样的,你们认识的是主人格。”
“你和他很像,”大藤说,“虽然木讷了点,但是一样会哭会笑。”
“什么叫会哭会笑,”阿雅白了大藤一眼,“应该说,你笑起来一模一样……哭也是。”
沈桂舟哑然失笑,又像运行程序一般,木讷地比划:“若是主人格回来了,你们会对他不好吗?”似是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促使他确认。
“无论什么样的沈桂舟,我们都会待你好。”阿雅认真。
“我们不是张佑年,也不会再让他把你带走了。”大藤也很认真。
“真的吗。”他又问,这是很重要、却又证明不了的确认程序。可明明不用他们回答,他内心早就有了答案。
“真的。”
沈桂舟释然一笑,指了指沙发,让他们先坐着,他去倒水,拿小食。
刚刚走太快,阿雅挪着腿缓缓朝前,边走还边说:“还好纪忱把你救出来了,真是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林小宜依旧站在玄关,攥着拳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纪忱和桂舟关系很好吗?”
“好啊,你不知道,桂舟好几次虎口逃生,都是纪忱帮忙的。”
林小宜倒吸一口凉气。
纪忱为了将沈桂舟占为己有,到底做到什么程度,连沈桂舟身边亲近的人都骗过了。
€€
林小宜上回送完粽子离开后,马不停蹄地联系了何总,何总给了一条信息,他曾经帮她们租汤粉店店面时,打算换一块大点的地皮,路过一家花店时,透过玻璃窗见过沈桂舟。
何总说沈桂舟看起来过得不错,把花店地址和店长名字给了她。
她跑了一趟,却扑了空,花店应该被收拾过,里面很干净,玻璃门也是干净的,瓶瓶罐罐摆得整齐,却没插花,应该停业许久了,只是维持着店面。
靠花店门口的号码,她联系上了花店店长大藤,问他们可否认识沈桂舟。
对面很激动,问沈桂舟现在怎么样,在哪里,他们要去见他。
正巧周末大藤的老婆出院,林小宜跑去帮忙,从阿雅大藤嘴里了解了不少事情,答应找个时间带他们去见沈桂舟。
没答应立刻去,是因为她想避开纪忱。
那天从阿雅大藤家回来,已经深夜一点,电梯门一打开,走廊昏暗。
林小宜边朝前走,边从包里掏出钥匙,声音回荡在走廊间,声控灯应声亮起,她忽地瞥见对面门口缩着一团东西,把她吓一大跳,喊道:“什么东西!”
那团“东西”恍恍惚惚抬起头来,满脸胡茬,眼底发青,似乎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迷茫地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是张佑年。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又要来吓沈桂舟吗?”林小宜走到他身边。
张佑年没说话。声控灯感应不到声音,倏地暗了。
林小宜拿起手机准备打给物业,想让物业找保安来赶人,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一句话,张佑年说得小声,他没听清。
“什么?”她问。声控灯又亮了。
张佑年又不说话,灯又暗了下去,林小宜就站在旁边等。
直到张佑年动了动,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我没想吓他……我睡不着,在这坐会儿。”声音很小,声控灯没亮。
她搜过张佑年的信息,他现在在祥联工作,祥联又不在湛州,在延宁,延宁和湛州虽然相邻,但这一来一回也得好几个小时,更别说他们小区处于远离延宁的湛州市中心。
睡不着跑来这里,林小宜不知道他和沈桂舟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知道沈桂舟很怕张佑年。
“别白费力气了,”林小宜说,刻薄的语气宛若把张佑年当成沈桂舟的前男友,“死皮赖脸有什么用,只会让桂舟更讨厌你。”
张佑年没有回答,林小宜睨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隔天,林小宜早六起床赶飞机,门外早已没有张佑年的身影,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张佑年:一款沈桂舟牌定位器
今天双更
第52章 “就当我死了”
阿雅和大藤被沈桂舟留下来吃饭,林小宜不想见纪忱,借口有事溜了。
纪忱回来后,阿雅的嘴就没停过,从吃饭途中到吃饱在客厅沙发歇下,劈头盖脸一顿骂,指责他“把桂舟安置在家里也不告诉他们”。
“安置”这个词用得甚得纪忱心意,他脸上笑意更甚,任阿雅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出声道:“你不是要出院吗?线都还没拆,要是告诉你了,你一激动,我还得付损失费,不划算。”
“你还知道我要出院了,这俩月都不见你人影,匆匆来看一眼就走,薄情。”
似是无法辩驳,纪忱嘴角的笑平了些,却绝口不提这俩月他去做了什么,无论阿雅大藤怎么追问,他都只是打着马虎。
“我忙。”
“忙着娶老婆还是相亲啊。”
“可能吧。”
“你自己过的日子,迷糊成这样。”
“咱们四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谁和你过四人生活,当然是我、大藤和桂舟一起过。”
“你忍心看我独守空巢啊。”
“纪大忙人太忙了,我们才不放心把桂舟交给你。”
沈桂舟在旁边听他们插科打诨,话题突然转到他身上,他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一时不知作何应对。
纪忱朝他挪过来,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宣示主权似的说道:“晚了,沈桂舟已经是我的了。”
“……”阿雅和大藤脑袋飞速转着,滞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沈桂舟看他们没动,也不敢动。
过了不知多久,阿雅从鼻腔里哼出了个音节:“嗯?”
“什……什么意思?”大藤也发愣。
“字面意思,我和桂舟在一起了。”纪忱说着,拉过沈桂舟的手,将五指缓缓探入他的指尖,同他十指相扣。
沈桂舟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松开纪忱的手,略带歉意:“我,我去拿东西。”
说完走向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大袋自制雪花酥来,放在吧台上,又跑去杂物间,拿出两盒巧克力,和雪花酥一起拿着走回客厅。
客厅还是很安静,若刚刚纪忱承认关系,空气就变冷了,那沈桂舟挣脱开纪忱的手,便是冷上加冷,给这些许炎热的天气增添了一丝冰凉。
“这些给你们。”沈桂舟把东西递给阿雅大藤后比划。
“不用啦,拿着回去怪重的。”阿雅推回。
欲盖弥彰般,沈桂舟在纪忱旁边坐下,最大限度地往纪忱身边蹭了蹭,朝阿雅比划:“雪花酥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是纪忱的。”
大藤看完乐了:“你之前也总做些小甜品小零食给我们吃。”
阿雅也点头:“桂舟的手可巧了,巧克力是纪忱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纪忱笑。沈桂舟偷偷瞥了一眼,纪忱嘴角的弧度自然,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笑,看来心情不错,安全。
阿雅将巧克力放下,看了他们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