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年再播,他再挂断。
张佑年还打,沈桂舟这回没再挂断了,按下接通,张佑年欣喜若狂的脸直接充满了整个屏幕。
“桂舟!我还有用!你要我做什么,你说,我都帮你。”
“……”他现在就想挂掉了。
张佑年似乎想起什么,环顾四周,最后放弃,只抬起一只手,对他比划€€€€我、想、见、你。
比划得很烂,磕磕绊绊的,看起来像是刚学没多久。
比划完张佑年有些气馁:“看懂手语很快,但比划起来有难度。”
沈桂舟仍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同视频通话对面的张佑年对视。
“桂舟,你去看看医生吧,他能把你喉咙治好的,等我手语学得更熟练了,你嫌我吵的时候,我就用手比划。”
沈桂舟点了点头,张了张口,答“好”。
承诺不一定要实现,但他不想再听张佑年反复提起,所以答应了。
“啪嗒”一声,手机被猛地合上,还传来另一个声音:“干啥呢,没事的手不用,非得用打着石膏的手架手机是吧。”
张佑年傻笑一声:“要比手语。”
“你在和桂舟通话?”
视频对面重新见光,沈桂舟看见曲随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眸暗流涌动,转头对着张佑年骂:“我特么不是让你别找他别找他了吗?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话啊。”
张佑年说:“我憋不住。”
曲随怒斥:“你是憋不住,你什么时候憋住过,”转头看他,“桂舟,下回他给你打视频你不用接,把他当空气就好,直接拉黑,别管他了€€€€嗯?你现在在哪。”
张佑年乐呵乐呵:“在我家。”
沈桂舟头一次在曲随脸上见到欲杀人的神情。
下一秒,张佑年的领子被曲随猛地拽起,曲随恶狠狠道:“你又把他关家里了?你又强迫他了?钥匙给我,我现在就去带桂舟走。”
张佑年被拽这一下好像扯到伤口了,眼尾皱起,整张脸似乎疼得皱到一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他答应的,我没有强迫他。”
曲随不信,转头向沈桂舟求证。
沈桂舟点头。
曲随:“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沈桂舟眼睛都快睁得干涩了,曲随仍旧盯着他,无奈之下,沈桂舟找来纸笔,在纸上写下“我自愿的”四个字。
曲随神情顿时变得古怪道:“怎么可能呢……你是不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了?你告诉哥,哥帮你。”
张佑年闷闷道:“都说了是真的。”
曲随营救沈桂舟的计划再次不了了之,因为曲越来了,一来就冷着脸出声:“又在给沈桂舟发€€€€曲随?噢,你是医生,你们在通视频?挂断。”
曲随:“我和桂舟通视频关你什么事。”
曲越有些咬牙切齿:“什么事,你说什么事,我告诉过你们很多回,别和他来往了吧。”
手机被夺走,镜头混乱。
沈桂舟最后只听见曲随一句:“别总用你洗脑那套€€€€”
通话便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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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年在医院压根待不住,很快就回家了。
沈桂舟一打开门他就准备扑上来,被沈桂舟一把推开,单手打字:“忘了我们的约定么。”
“约定?”张佑年有一瞬怔愣,重新忆起沈桂舟和他定下的约法三章,收敛了些,往后退了一步,嘴角笑意坠落,“我记起来了,你,你现在要出门吗?”
沈桂舟点头。
“我送你去。”
沈桂舟没正面回答,脸上无甚波动,甚至连眼眸都没有起伏,仿佛再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想离开,是受不了了?”
张佑年里面否定:“不是€€€€”
沈桂舟:“哦。想离开,你可以现在就走,我也没兴趣逼你留下。”留下就不能反悔了。
张佑年:“你还需要我,我就在这。你不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空气似乎凝滞了,两人都没继续说话,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划破沉默,张佑年拿起来接通,好像是曲随打来骂人的。
沈桂舟在地图上输入目的地,搜索路线,预备出门,手攀上门把手,本应觉得冰凉,手边却触及一丝暖意,张佑年凑近几许,轻轻用力,把门拉了回来。
“咔哒”一声打开的门,又“咔哒”一声再次扣了回去,张佑年捂住话筒,微微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等我打完电话,我送你去。”接着继续对着手机说这些什么。
许是耳朵敏感,沈桂舟耳廓游过起一丝麻麻的电流,有些发烫。他总是这样,对张佑年的凑近没有丝毫办法。
但吃一堑长一智,他不会重蹈覆辙。
反正这段时间也不会持续多久。
沈桂舟侧脸,余光看着张佑年在茶几下翻找东西,推门离开。
走出小区没多久,一辆车停在路边,朝他按了按喇叭。
后排车窗降下,张佑年坐在里面,神色有些郁闷:“不是让你等我吗,上车,送你,走到公交车站也太远了。”
没等沈桂舟再多说任何话,张佑年便开了门把他拉了进来,安顿好关门。
驾驶位坐着赵叔,回头来笑脸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桂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桂舟回,看了张佑年两眼,张佑年没琢磨出他眼眸里的深意,朝他伸了伸手道:“地址。”
事到如今,再推脱便是浪费时间,沈桂舟把地址递给张佑年看,果不其然,张佑年一看便僵住了€€€€是他之前在农村的家。
沈桂舟淡淡比划:“我自己去吧。”
车门拉开前一秒,张佑年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回带。
“去,我陪你去,”张佑年接过沈桂舟的手机,和赵叔交代地点,又重新坐回来,暗戳戳往沈桂舟身边凑近了些许,“你要回去找东西吗?”
“嗯。”
“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你别添乱就行。”
“……好。”张佑年恹恹地坐回去。
回到那间小平房前,沈桂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但礼貌地敲了敲门,手心默默浸出了汗。
“直接进去就好了,我找人把他们支开了。”张佑年在后面探头说道。
“他们?”沈桂舟疑惑。
“嗯,王婉和李忆山搬回来住了。”张佑年说,帮他推开门。
门没上锁,“吱呀吱呀”推开了。
里面看得出生活痕迹,晾着有些发白发黄床单下晾衣杆,角落放着锄头镰刀铁镐等各种农具,上面有一层灰蒙蒙的土,看得出来常用,另一个角落围墙的砖头似是被推落,哗啦啦散落一地,围墙破洞的地方用竹子临时搭建了栅栏€€€€大概也防不了啥。
沈桂舟跨过门槛,看着角落那堆砖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佑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指角落解释:“王婉不断和你拿钱,拿你当借口和我要钱,不止她要生活、李忆山赌博、李旭需要资助,她自己也打算把房子推翻,重新建一栋小别墅。”
沈桂舟没说什么,并不觉得意外,收回视线往里走,张佑年亦步亦趋跟上,突然,沈桂舟一个急刹,张佑年差点撞上,愣愣地看着转回身来的沈桂舟。
沈桂舟比划:“你在外面等,外面有木椅。”
吱呀声再度响起,司机和没什么作用的吉祥物都被他关到外面去了,终于清净了,沈桂舟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土,迈开步子往里走,目的明确,直往房间走。
他这次回来,一件事,是为了找之前他放回来的一本本子,是沈时疏和他交流所用的本子,没记错的话,从后往前翻,就是沈时疏偶尔会写的日记。
那时他坚持己见,觉得日记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就算沈时疏告诉他,想看就看,看了更好,了解他做过什么,遇到有人问起便不会露馅,但沈桂舟还是坚决不看。
“虽然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但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会有自己的秘密,我到时候再做一个秘密盒子给你放东西。”沈桂舟操着冻到皲裂的手指,用手一撮鼻涕,在本子上写。
当然,沈时疏总说那些话:“瞎说什么,我就是你。”
但沈桂舟在心底,早就把沈时疏当作一个会为他挺身而出,和他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唯一的好朋友,尽管未曾谋面。
他大三的时候把本子带回来的,因为本子记完了,从意识到沈时疏的存在至今,他们写过一大叠的本子,每每写完,沈桂舟都会带回来,藏到床底下一个箱子里,值得庆幸,王婉不会对他这些破烂感兴趣,甚至看都不看打算丢掉,被他百般阻拦才留了下来,现在该是忘干净了吧。
沈桂舟从床底脱出积满灰尘的箱子,尽管事先戴了口罩,可真把箱子翻出来那一瞬,沈桂舟还是止不住咳了两声,他拍了拍盖子,盖子上登时灰尘四散飞起,呛得沈桂舟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一打开箱子,里面总共四十多本,沈桂舟拿来事先准备的袋子,尽数装进去,又巡视一圈,确认没什么东西,把箱子塞回去准备走了。
其实在他被王婉送去张家前,他的东西就被王婉清理得差不多了,丢的丢,卖的卖,这间房间没什么他留存的痕迹,按王婉的话说,那就是€€€€有间房给你住够不错了。
沈桂舟微微阖眸,又重新睁开,旧居重游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他该走了。
走出门,张佑年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接过东西便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问:“东西都拿齐了吗?”
“齐了。”
“那我们回去吧,顺路带你去海边兜兜风如何,不用下去走。”
“我还有地方要去。”沈桂舟拒绝。
“那我送你去。”张佑年说。
沈桂舟没回答,只是一路默声走着,直到走到车门边,张佑年把那袋书放到后备箱,过来给他开门。
沈桂舟踌躇好久,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比划:“我自己走过去,不远。”
张佑年说:“不远也让我送你过去,能少走就少走,不差这点油。你要去哪里?”
“沈和墓地,”沈桂舟打字,文字转语音自带语音实在冰冷,比这天气都冷,“我自己去。”
张佑年只是杵在原地,半天没关门。
仔细听,似乎还有指甲刮过门的声音。
第96章 “不要脏了你的手”
村头有一家售卖扫墓用品的店,沈桂舟凭着记忆往村头走,边走边张望。
这里变了不少,好几年前都是些残破的小平房,近几年来倒是盖起不少独栋,坑坑洼洼的路面也翻了新,走起来顺畅不少,路边绿植也种了起来,还挂了不少装饰,新年还留存了些许年味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