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它放上几个醒目的称号,把它送给咖啡厅、书店、报刊的老板们,麻烦他们放在显眼的位置。”
那些称号最好还得让人不自觉地想反驳,比如“俄国本世纪最伟大的书”、“没读过它的人根本不算读书人”,反正激起了那点批判心里,总会有混迹在这些场合的人去看,末尾再留下自己的地址,坐等着旁人写信来骂就好了。
当然,只要它足够好,说不定也有许多人来夸呢。
波利娜小姐呆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办法不错。
被人骂,自从她独立工作开始就遇见不少了,她承受得住。要老板们的宣传位,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她还是经常去那些地方,有些人脉的。
“我可以雇佣您吗?我自己开一家出版社吧!”
她猛然一拍桌子,有些兴奋地说。
............
布尔加科夫看不上那些服务生的工作,他出自书香门第,要不是怕身边的恶魔给自己家里人带来灾难,他也不会坐火车大老远跑到莫斯科找工作。他其实也有些期待,比如当个剧作家、评论员,可惜旁人不想要他这个没点名望的毛头小子。
他只好在钱花完的最后一天,吸着鼻子,忍受着身边恶魔的冷嘲热讽,放下身段,去找个不那么好的工作。但是这里是莫斯科,想找工作的人多如牛毛。
就算再放低一点点,他还是找不到。
他吸着鼻子,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冻死或者饿死€€€€€€因为他大手大脚地把钱花光了,现在大概只能买个土豆,还是最小个的那种。
“哎,多么可怜的家伙啊。”
“你怎么不抬头看看呢,”
W先生,也就是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恶魔,见他一副快死掉的丧气样子,揪着他的帽子,让他赶紧抬头。
“看吧,你果然是个傻小子,那么大的工作招牌放在那里,你也眼花了看不清。”
大大的一个招聘的新招牌放在前面,跟他没隔多远。
W先生每天都在嘲笑布尔加科夫是个又呆又傻的人,但这是布尔加科夫第一次沮丧地赞同。他抖着腿往前走,身上“扑嗖嗖”地抖下来一大片雪,整个人跟脱毛的动物一样。
“叮咚€€€€€€”
“叮咚€€€€”
布尔加科夫等了一会儿,身上继续抖。等到门开了,他才开始与人大眼瞪小眼。
“啊......您好,我是来应聘的。”
倒也不怪他又呆起来了,因为他看见了前两天让他和W先生印象深刻的人给他开门。虽然很惊讶,但布尔加科夫身上的紧张感莫名少了些,也许是因为在这陌生的地方逛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了个认识的人。
“进来吧。”
艾尔海森隐约想起,波利娜小姐在被数个出版社拒绝以后,打算自己去把谢廖沙先生的作品打印发出去,这些日子除了她本身的工作,就是在风风火火地搞书的整理与出版。
连他自己都被波利娜小姐拉来做了份还算清闲的工作€€€€€€毕竟这家出版社才刚挂了个名头,根本没有一个人找过来。
“额......需要做什么吗?”
布尔加科夫捧着一杯热水,有点犹豫地问。
艾尔海森想了想波利娜小姐的招聘要求,把《多余人日记》递过去。
“先写个读后感吧。”
布尔加科夫捧着书,先是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就低头开始看。他还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呢,找工作竟然不是看经验了。
总之,布尔加科夫感恩戴德地写了一篇长达一米的读后感,成功得到了这份工作€€€€€€什么都能干一点,既清闲又繁忙的感觉。
W先生把头凑过来抱怨,又或者是打趣,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认真。
“您该给我一份工资的,看看这个呆瓜,什么都不会做,手忙脚乱的。我还得‘帮’他。”
W先生说着,又捞了一堆东西放在布尔加科夫的帽子上,像是在堆一座冒尖的金字塔,完全不考虑对方脑袋的承受能力。虽然他会在布尔加科夫烦恼时玩笑一般提出想法,但他带来的麻烦也不少。
“这该去问老板,不该问我。”
等到波利娜小姐回来,问艾尔海森这个顶着一脑袋东西的人是谁时,才发现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人居然是新员工。
“抱歉,顶着这些东西......有助于我的思考。”
布尔加科夫扯出僵硬的笑容,一边无奈地看着新任老板像是看奇葩一样的视线,一边手下用力,防止下一个东西又被W先生拿走再堆上去。
[要是被老板看见这种灵异现象,我的工作就要不保了。]
他无比珍惜这份文职工作,因为他前几天才被其他人用轻蔑的语言反复摩擦。
“好吧......我尊重您的习惯。”
在经过艾尔海森的讲解后,波利娜小姐发现这或许是她起步时能招到的不错的员工,于是也就不怎么关注他的“小爱好”了。
“老板看不见你,真可惜。”
艾尔海森对着W先生嘴上说着惋惜,实际上半点情绪波动都没表现出来。
他觉得对W先生或许不用那么礼貌,因为一礼貌起来,W先生就会恶趣味地缠上来想让人破功。在艾尔海森心中,他的恶劣程度和在外面疯玩的五条悟有得一拼。
“总觉得您看我,就像在看死鱼一样呢。”
“有吗?也许我只是看见一个行走的数据库。”
“不过我不在意,要是想找事,记得先对他下手。”
W先生指了指布尔加科夫,语气里满满是幸灾乐祸。
第67章
一个安静的地方多了一个爱玩闹的W先生,那相当于每天都在坐过山车€€€€€€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从哪里跳出来给你一个惊吓。
虽然他的主力袭击对象还是沉闷内敛的布尔加科夫,但也不妨碍他看见其他人时,也顺手将他们扯入狂欢派对。
这个“他们”,仅限于坐在旁边发艾尔海森,或许偶尔还有些无辜的路人。
“您不觉得我给这冰冷的地方添上了些温度吗?”
“我并不觉得沸水很适合接触。”
......
从W先生和布尔加科夫无意义的吵闹中挣脱出来后,艾尔海森毅然决然地走向了莫斯科的图书馆。
当然,他给老板打的理由是“学习其他出版社出书的技巧”,听起来相当正当,但实际上他还是想远离那只嘎嘎叫的鸭子罢了。
人要学会适当地放松,比如远离让你觉得吵闹的人。
艾尔海森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只会找到暖烘烘的图书馆,抱着自己觉得有趣的实体书,戴上耳机,然后把所有麻烦自动隔离€€€€€€这绝对是卡维学不会的实用小技巧。
不过他也不会每天都来就是了,毕竟出来一趟还得额外写个报告交差。
“等等......那个人......”
系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趴在艾尔海森腿上,透过图书馆桌子底下的空隙,悄悄打量了一个人。
它看向的人是一个黑发紫眼的男孩。此刻那人正手捧着本《圣经》,严肃地看着,旁边还堆了一摞封面颜色很深的书。
“......”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有任务目标,艾尔海森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一点系统的任务范围。
“完成这个任务,你能恢复多少。”
“你要是愿意接,我很快就好了。”
艾尔海森顺着系统的视线看过去。那看起来是个不怎么健康的孩子,脱去外套后,隐约可以从穿了几层的打底衣里看见那瘦弱的身体。他时不时会用手压着嘴巴,轻轻咳嗽几声,然后又放下来。
“......”
“接了。”
男孩仍旧在看书,艾尔海森也没有搭话的意思。
隔着几排桌子,两个人像是定在那里一样。旁人来来走走,就他们自在地坐着,从刚来的时候,直接坐到傍晚。
听见钟声敲响,他才把书放回去,离开图书馆。
接是一句话的事情,但系统递过来的向来是难搞的孩子。艾尔海森自食其力,跟着回家的男孩,来到这个破烂房屋集群的地方,大概可以称之为贫民窟。
他住的房子是一栋矮脚楼,但里面挤了不少人,一路走进去,能听见酒瓶的碰撞声、不同房间传来的吵架声,还能闻见一股腐烂潮湿的气味。
往外看也没多少人,就一个男人翘着二郎腿、拎着空酒瓶坐在门口,他掏掏耳朵堵着门,一副散漫的样子。
“你认识隔壁的孩子吗?”
见男人不搭理他,艾尔海森就递了钱过去。
男人立刻抽走,喜笑颜开地开始给他讲述那点事情。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邻居虽然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但说起男孩时,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些怜悯。
从他口中,艾尔海森也知道了那个孩子的经历。
他的父亲是一位有名望的医生,只是一年前左右不明不白地死掉了。他们家的地被旁的地主占掉了,抢不回来,母亲只能依靠着剩下来的住宅,外出打工勉勉强强支撑着生活。
命运送来了更多的苦难,他的母亲也没撑多久,因为过度劳累,现在生重病了。剩下那房子,也早早卖了去付清药钱,一年耗下来,根本没剩下来。
“要是之前没过过好日子也就算了,偏偏就这样了......”
要是太穷,按照他那个样子的身体,在最出生的时候,就会因为没钱请医生早早见了上帝,也不用在现在挨苦受冻,面对未来的人生不知所措。
过习惯了好日子,再来吃苦,每一天的苦都在和之前的幸福作对比,别说是个孩子了,就是让大人来也没几个坚持得住的。
邻居怜悯地摇摇头,觉得没几天可能就见不到那男孩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冬季里冻死、饿死的人也不少,多那男孩一个不多,只是那段对比强烈的人生经历能拿出来和别人说说,他才记住的而已。
他自觉说完了事,紧紧抱住艾尔海森递过来的钱,赶紧回家把门关上了。门里迸发出一阵喜悦的惊呼,或许这点钱也够他们省着买几个干面包了。
艾尔海森想了想,并没有冒昧地去结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太警惕了,即使没发现人,却仍旧因为自己一瞬间的感觉选择逃离。刚刚跟着他过来时,艾尔海森就发觉他似乎是在故意绕弯,即使现在直接过去带走他,大概也没什么效果。
所以,他抽空来到这里,在边缘的阳台边留下药品、干面包,以防自己的任务目标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费奥多尔也许会扔了面包,但他不会扔掉药物,这正是他的母亲所需要,而他们现在已经无力支付的。
这样的情况过几天就会重复。
费奥多尔有向其他人打听,但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陌生人来过,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个成年男性向他的邻居问过情况。
次数多了,费奥多尔也就沉默地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