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官他不想工作 第75章

第77章

不知不觉走进去以后,布尔加科夫开始打量四周。

眼前的医院是很整洁,还用海绵包裹着边边角角的地方。窗户上装着栏杆,有人透过那里,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久久地不动弹。

布尔加科夫觉得自己好像来了疯人院。

不,他应该就是到了疯人院。

这座疯人院的院长......是前面的人?还是说,他只是一个话事人?

分不清也无所谓,他现在正跟着阿扎泽尔洛走。往前、往左、往右,穿过走廊,他好像看见了胡子拉碴的流浪汉、捏着笔长相秀气的贵族青年、肩膀被铁链洞穿的病患、抱着自己哭泣的长发女人......

眼睛一眨,刚刚看见的房间又变成空的了。

“阿扎泽尔洛,我们要去哪里?”

“去会客室。”

真奇怪,他好像没看见前面的人长什么样子,连刚刚也因为对方低头,只看见模糊的半个下巴。布尔加科夫感慨一声,却仍然紧跟着对方的脚步。

走廊里空荡荡的,能听见自己每一步的回声。这里明明没有多大,怎么看起来如此空旷呢?

布尔加科夫的疑惑一闪而过。

来到地方了,这里装修得真不想个医院€€€€€€以金红色为主调。当门打开时,布尔加科夫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请坐。”

对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阿扎泽尔洛一层层解开发霉的盖布,那让人沉溺的香气就慢慢飘散出来,勾得人格外心痒。

拿杯子,倒酒。

布尔加科夫没看清步骤,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坛,喉咙不住地吞咽口水。

要不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或许会忍不住扑上去。

一杯酒被推了过来,里面的酒液是鲜红的,艳丽得像是刚流淌出来到血液。

那酒啊,像毒药,一口下去,连喉咙都被灼伤了。

布尔加科夫紧接着一饮而尽。于是那团火苗就从喉咙蔓延到他的胃部,仿佛要把他全身都烧化了。

可对方仍未放下瓦罐,又倒了一杯。

真奇怪,看着人模狗样,怎么手里抱着的东西灰扑扑的也不嫌弃?

“陈年美酒,当然不会嫌弃。”

听见对方的回答,布尔加科夫惊觉自己居然把心里失礼的话说出口来了。这下他的脸愈发涨红,支支吾吾地低下头,一口闷下去,有些尴尬。

“这是送你的礼物。”

阿扎泽尔洛笑得狡猾,可惜对面的人并未看清楚。

就像上瘾了一样,布尔加科夫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去,直到他的眼前变得通红。

[不对劲......]

布尔加科夫后知后觉地想。

他在燃烧。

察觉到这一点,他害怕地站起身。一抬头时,对面的身影已经丢掉了那身人皮,长出盘旋的犄角。

布尔加科夫四处惊慌地躲避,却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变成了个火球,将所过之地一片片点燃,烧成了灰烬。他越跑,烧得越厉害,越想躲。

刚才还格外寂静的走廊,现在已经响起“嗤嗤”的灼烧声,像是蚂蚁顺着背脊往上爬,让他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烦闷感。

“为什么要跟着我!快走开!”

终于,他的脑子也着火了。他的头发没烧着,烧着的是他的记忆。

“等等,那些!”

布尔加科夫瞪大眼睛,死命抓住脑袋,痛苦地趴伏在地上。最先消失的是他最早的回忆€€€€€€一场经由冷水浇头的洗礼,顶着一头凉意的他“咿呀”叫喊,听见的是旁人欢快的笑声。

小时候坐在学校里,与朋友交谈,或是经历一番打闹。这些画面像是褪色的墨水一样,怎么也抓不住。

然后是医生,他的父亲和他。清晰的消毒水味也从他的记忆中退却,不久前的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异能力的干扰,早已放弃这个职业。

最后是现在,他的知识,他的所写,他的未来,都变成了燃烧的木柴,一点点成为看不见原来颜色的焦炭。

[这些是不能被放弃的东西。]

一片一片的琐碎记忆,组成了现在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布尔加科夫咬着牙,慢慢爬起来,一步步挪动,试图找到浇灭火焰的水源。

但是哪里都没有。

他发了疯地转过身,看见阿扎泽尔洛站在那边。

“欢迎,新的病患。”

阿扎泽尔洛伸出手,他脸上有那种与某位恶魔相似的,近乎于玩味的笑意。

可惜他像得不到位,看起来惹人生厌。

“我不会成为这里的病患。”

刚刚看见的是什么呢?是丢失了自己的疯子,坐在房间里机械地重复不曾记得事情的傀儡。

布尔加科夫最抗拒的,大概就是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阿扎泽尔洛状似不解,寸寸紧迫。

这是他的主人所赋予的任务,要将这位说着胡话的人彻底变成个傻子,所以,他也不会手软。

只见他“哗啦”一声,便将刚刚的瓦罐摔碎在地上,为周边的火焰更加一层燃料,自己却站在火中央,毫发无损。

天上没有白掉的食物,自然也不会有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白白款待一个人。

除非他是上帝,是圣母。

可惜,都不是。

“因为!我不能忘记自己!”

他的身体里有股莫名地力量在躁动,让他忍受不住地想要宣泄些什么,比如他藏之于心的叛逆。

布尔加科夫终于放弃了寻找,踢碎玻璃,站上窗台。

在阿扎泽尔洛惊讶的眼神中,他无意识地呼喊出[沃兰德],然后,冲开了密不透气的囚笼。

随着玻璃的碎裂,外面的的夜风吹拂进来,冰冰凉凉的,轻轻驱散身上的炎热。

窗台旁是迷蒙的黑暗,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期待着猎物。他不应该站在这里的,因为太危险,手一松,就下去了。

他应该害怕的,可是比起失去自己的坚持,蒙昧地沉浸在虚假中,他更愿意忍受痛苦。

哪怕九死一生比失忆更沉重,但他至少在最后一刻,还是那个自己。

[我知道自己该从众,承认现实,早点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那样的我,即使能够在普世意义上的幸福生活,也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会变得空洞。]

即使他在旁人看来自视甚高,但他依旧不甘心。

“我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个庸才!我想了那么多,也说了那么多,虽然没出点名堂,但没人有我这样的想法了!”

他近乎自语地低吼出生,也不怕现在这个样子瞧着比阿扎泽尔洛还要像鬼。

他好像格外自信,即使这种自信压在心里,只能从纸张上展现只言片语。

啊,原来,他是个疯子,但不是这里的疯子。

布尔加科夫突然明悟了这点,胸腔中莫名多了一股温润的热流,就好像心里种下了一颗春天的种子。

他承认自己格格不入,可是,对于他自己而言,现在的他是值得珍惜的、年轻气盛的自己。

[我得跳下去,然后离开这里。]

他转头,不再与那人说话。

只那么一瞬间,身体就被重力牵引着飞向地面。他已经做好了摔得半身残疾的准备,可惜,事情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没有疼痛,没有挣扎。

黑色的飞马驮着他飞向空中,远远地留下一道布满银辉的轨迹,在黑云弥漫的幕布上画上几道记号€€€€€€这是勇士胜利的证明。

往上,再往上。

触手可及的,是繁星。

黑马着陆于瑰丽的古堡上,俯身低头,等人落下后,便消失无踪。

“嗯,不错,第一个。”

W先生噙着笑意,鼓了个掌。

现在这么一看,他倒不像是个恶魔,而是一个观看到旁人美梦成真后欢呼的观众。

“第一个......什么?”

布尔加科夫顶着一头彩带,愣了愣。

“第一个勇敢者。”

W先生放下礼炮,伸手握住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头连着月亮。他伸手一拽,将只剩弧形的月亮往上拉,拉成了个接近半圆的形状。

这样就让底下的世界更亮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是应该庆祝的事情。”

托尔斯泰先生也放下报纸,轻轻鼓掌。他站起来,将布尔加科夫邀请到另一旁的坐位上坐下,与他们一同观看剩下的剧目。

“按理来说,我现在已经赢了。”

W先生不置可否,把椅子转回来,身体微微往前倾,让它在地上来回摩擦,留下“嘎吱嘎吱”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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