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坐在一张茶桌上,这是W先生提供的。他浅浅啜了口热水,悠闲得像是在度假。听见W先生的话,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又回到手里的报纸上。
这报纸上记录的可不是什么新闻,而是托尔斯泰特别关注的人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由W先生友情提供。至于理由,大概是W先生觉得他这样子那张报纸放前面更顺眼。
“我买的筹码可多了,毕竟,不是有一个城市的人吗?”
托尔斯泰先生话语含糊,却也在理。
“可是人总是从众的生物,更何况是在这种状态下,要么躲得像小老鼠一样,要么疯得像精神病人一样。我还得多说几遍,我对‘勇气’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绝对不是这样无趣的表现!”
W先生愤愤地重复一下,坐到对面去了。
“嗯,很严格。”
托尔斯泰先生又是敷衍地一点头。
说到底,如此唯心的标准全在W先生的一念之间,要是他赖账了不认也是有可能的。但可惜,坐在对面的是托尔斯泰,W先生就算用不成逻辑的理由想赖账,也会迎来[战争与和平]的制裁。
[不过,听起来倒是挺认真的。]
或许是W先生现在放手一玩后,心情不错吧。
托尔斯泰翻过一页,眼睛猛地停住€€€€€€他看见了旧友的名字。
第76章
屠格涅夫先生来了,带着风雪。
自从看了波利娜小姐的信以后,他就想了很久€€€€€€是否现在还要过着那样枯燥的生活?
凭借着曾经对托尔斯泰的了解,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会诞生不少风波。通过波利娜之口告诉他,无非是发来了一份请帖,让他这位游离在外的超越者拾起曾经的想法,回到这里来。
去,或是不去,可能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毕竟,托尔斯泰本身也是个强者。
“都上了年纪了,还得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熄了壁炉里的火星,然后开始翻起自己扔在一边的行李。
屠格涅夫先生取出压在行李箱里的那套旧装,穿在身上。衣服还是和刚做出来是那样新,因为收到礼物的人自此之后便没再多看它一眼。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那片毫无人气的地方。或许是出于自己想出去活动活动的私心,又或许是出于被蒙在鼓里的人们的怜悯,他觉得自己至少得看着这位旧友的行动。
站在莫斯科的街上,他难得地有些迷茫,为这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景象。
[难道真的是我跟不上时代了?]
不,这怎么看也成不了一个城市的主流审美。
他短暂地怀疑了一下,确认自己离开后没可能发生那么多变化,就继续展开调查。
“好久不见。”
一道听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屠格涅夫转头看去,发现是那位曾经暂居林中小屋的信使€€€€€€艾尔海森。
在这种奇怪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一个熟人,按理来说是该防备的,但屠格涅夫先生面不改色地回以一个问候。
“好久不见。”
屠格涅夫先生走上前来。
两个月的时间短得像一次呼吸,再见面时,两人都报以一种熟悉且友善的坦然相互交流。
“我应该向您道谢。”
艾尔海森扔掉了那些没用的寒暄,向屠格涅夫道谢。
屠格涅夫听了这话以后,大概也明白,自己把这人送到波利娜那里的意图被发现了,虽然也没怎么瞒着。要是他的信件需要花费那么长时间送过去,那么他的行踪早就被暴露在那些追查他的人手里了。
大概算得上是对陌生人的好意,又或者是将一位不知底细的人送去监视最为严密的城市。
初来乍到、没有落脚之地的艾尔海森选择以前一种方式理解这种行为。
“举手之劳罢了。”
于是,屠格涅夫先生轻轻松松地应下来,顺便问了一句。
“您也被困住了?”
“是的,我正在寻找脱困的办法。”
他们说了几句,便结伴而行。两人的目的都是破除这里的异常,所以,一路上也没什么争吵,若是分个优先级,那便是屠格涅夫先生想先找人。
“我想先找到波利娜。”
其他念头兜兜转转,还是止步于他的担忧。虽说知道波利娜大概率没什么事,但他总想着先去看一眼再说。
“好,那我和您一起。”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非异能者,异能者在这里进行了转换,最需要担心的大概是在这里保持着清醒的他们自己。
艾尔海森就这样带着天空上的视线,跟在屠格涅夫先生身边,和他一起被印在托尔斯泰先生的报纸上,像是一个实时播放的节目。
“这也算是帮了个忙吧。”
远在云层顶的堡垒上,托尔斯泰先生顶着W先生好奇的视线,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居然需要一个小辈帮忙才锁定旧友的情况。虽然旧友的异能力本就强大,但这也并非是他懈怠的理由。看来,他在庄园里修养了这么久,还是得多锻炼一下再适应外面的世界。
............
从窗外的月亮莫名变成了半圆开始,费奥多尔知道这个地方已经开始变化,为这种不受控制的现实焦躁起来。他自然知晓自己已经丧失异能,应该安静地蛰伏在这里,静静等待着异常的消散。
可他也知道,这可能会是一次绝佳的机会,用以铲除这个区域的异能者。
费奥多尔默念着自己曾经背下的内容,试图平心静气。他太着急了,自母亲逝去后因为一场约定从未做过自己认定的惩罚。
他的决心就好像风中飘摇的种子一样,急需找到一片土壤落地生根。时间一久,虽然决心仍在,但没那些行动做成一根根锚点,他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愈发虚假€€€€€€最后种子会因为找不到地方扎根而沉入海面。
“您没事吧。”
索涅奇卡照顾好家人,便看见那两位留下来的孩子中,有一个人神色不虞。她的视力向来不错,即使隔着黑暗,也能摸准大概的地方把烧完的蜡烛换成新的。
“没事,只是有些冷。”
费奥多尔说出了一个万用的答案。
“您在烦恼吗?”
索涅奇卡非常敏锐。
她似乎有种不应该存在的同情心,导致她现在刚刚忙碌完,又要走向下一场忙碌。
“......”
“是的,我确实是在烦恼的......”
见人已经走近,费奥多尔放弃了驱赶,转而心里冒出些坏主意,开始刻意接近对方。
“......人们常言那些苦难是升上天堂的所必须经历的过程,或许,这就是我所需要经历的考验。”
费奥多尔状似失落,半真半假地道出自己过往的那些经历。
听完那些,索涅奇卡垂下眼帘,神色平静而悲悯。她轻声安抚起这位不安的孩子,缓缓道出了唯一一个可以用于对比的故事€€€€€€她那前半生一路往下坠落的经历,为了赚钱照顾家人,最后连自己也出卖了。
“他们说,只要真心忏悔就能步入天堂,无论生前干了怎样的事情。”
索涅奇卡俯身,轻轻拢住费奥多尔的手。
冰冰凉凉的,确实很冷的样子。
“不要为了考验而歌颂苦难,歌颂经历苦难时,仍然坚强的自己吧。”
对着这样一个孩子是很难防备起来的,正如费奥多尔所料,对方毫无顾忌地接触了他。那是人真实的触感€€€€€€皮肤上粗糙的茧子、虽然冰凉却从血管里流出的余温。
她真像一位悲天悯人的玛利亚啊,平等地宽恕着所有人,包括不明底细的费奥多尔。
可惜,可惜。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个无法被原谅的人,而她的善良也毫无用武之地。
费奥多尔只是确认了她并非这里诞生的陷阱后,就敷衍地应付几声。虽然前后态度的差别不是很大,但索涅奇卡还是察觉到了,她松开手,留下自己身上仍有补丁的外套,便回到了另一边。
所以,过去的一年中,他偶尔会以老鼠自喻€€€€€€总是贪婪地啃食着他人的血肉生活下去。曾经,是他的父亲与母亲,现在,是一位自己也过得不算好的非异能者。
“......”
费奥多尔被果戈里挤在一起,盖上外套,算是偷来了一点点温暖。
果戈里左瞧右瞧,居然从自己的挚友眼里瞧出一丝厌烦,不知道是对谁的。
“费佳,你不自由啊。”
他的口气有点像个小大人,似乎是试图学着费奥多尔的说话方式。当然,熟悉他的人都会觉得很怪,像是老虎装成了大象、小狗装成了小猫。
“您所言的自由,是不可捉摸的飞鸟。但于我而言,实现自己的某些期望,也能算是通往自由的过程。”
无论其中发生了什么,又牺牲了谁,只要目的实现了就好。
费奥多尔没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相反,他可以为了一个目标格外自私。
“真希望费佳能试试我的自由。”
但连果戈里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虽然说是挚友,两人却总是喜欢向对方的腰腹捅两下刀子。
伤口好得不快,却又不致命。
绵密的疼痛加诸于□□,又很快被他们的表面上的和谐盖过去,成了心照不宣的试探。
“杀死我以后,您会真正的自由吗?”
费奥多尔稍稍反击了一下,或许他现在还有些迁怒于果戈里。
要是果戈里出现的时候再晚点,说不定他早就能从那堆繁琐的事情中抽开身,然后远离莫斯科。
“......”
果戈里突然就被费奥多尔呛住了,因为他回答不上来,也没办法以玩笑的方式对待这个问题。
[小丑的修行还不够啊。]
他在心里抱怨两声,指责费奥多尔的冷酷无情,等想着自己带下来的特权后,又瞬间兴奋起来。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很快就能实践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