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如此,可沈桂舟还是没拗过纪忱,答应在纪忱准备救他出来前再问张佑年。
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失败,也能临时脱身。
刚刚睁眼后,沈桂舟惯性翻身下床,从衣柜里那一叠旧衣服里,把藏日记本的袋子掏出来,里面放着纪忱给他的手机,和一个临时充电的充电宝。
一摁开,沈桂舟就看见纪忱发来的消息:我下午过去,到时候趁张佑年接电话离开,我带你走。
“在想什么。”张佑年看他有些恍惚,问出了声。
“没有。”沈桂舟摆手,抬眸对上了张佑年的眼睛。
沈时疏消失后,张佑年对他好了很多,但这份好却说不准是谁带来的。
是因为他同沈时疏一个模样,亦或是张佑年终于决定不再追究,或者,他还想着把沈时疏换回来。
历往经历让他的想法不得不往最后一个猜想上靠,为此他试探过。
在张佑年给他递水果和牛奶的时候,沈桂舟假装不经意弄掉那条断了的项链,断成几截的项链坠地,张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帮他全捡了起来,还问他需不需要送去修复。
上次看到这条项链,张佑年可是发了脾气,借机嘲讽了他好几句。
张佑年朝他递来水杯,是办公室那个DIY水杯,张佑年带回家来给他做专用水杯用,他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句:“这个杯子和他曾经做过的很像。”
张佑年点头回答:“我做了一个很像的给你。”
不是给“沈时疏”,而是给“你”。而且这个水杯一开始就是作为“沈桂舟”的他,送给张佑年的。
沈桂舟终是没忍住,犹豫着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让王婉和李忆山回去了。”
“我没那么好心,还要照顾加害者的家人。”
没说到重点。沈桂舟有些站立难安。他想知道的是,张佑年为什么不继续用这种方法让他难受了,这可是逼沈时疏出来的机会。
“可是他们在,沈时疏可能会回来。”温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沈桂舟一时觉得,这调试的声音也不怎么准确,他的指尖明明颤得发凉,转出来的声音却温润得犹如提出一个事不关己的建议一般。
张佑年垂眸,沉默地思索了阵,又重新抬起眸来看他,看了他很久,眼底的情绪好像也变化了很久,那投来的视线一会儿是炽热的,一会儿又是冰冷的,一会儿是纠结的,一会儿又是坚定的。
像一谱胡乱掺杂的乐章,将一纸乐曲,弹奏出了嘈杂的模样。
沈桂舟有些紧张。
等了很久,他终于等到张佑年开口,他听见张佑年说:“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并不着急换他回来,或者应该说,你不想换,那就不换。”
“为什么?”沈桂舟追问。
“为什么……沈桂舟,他不爱我,他说,他是为了你才接近我的,你知道吗?”
沈桂舟一愣。
他不知道。
没等他回答,张佑年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答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语气落寞,“他对我的好皆是虚情假意,我不愿困住他。”
接着张佑年话锋一转,朝他笑了一下,“他说你对我有好感,那我们凑合凑合,也行。”
原来是凑合。
怪不得,他能感受到张佑年对他的好,却感受不到张佑年对他的爱,只有纠结、妥协和无奈。
因为张佑年舍不得让不爱他的沈时疏继续被他锁在身边,又觉得他对他有好感,所以打算凑合着过。
那这段时间对他的好,张佑年到底看的是谁?
是他,亦或是透过他看影子里的沈时疏。
更何况,他的喜欢早在三年前就被耗尽了,哪剩什么好感。
沈桂舟稳住心神,抬手打字,“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闻言张佑年抬头看他,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你说。”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不出所料,张佑年的眼眸瞬间冷下来了。
没等沈桂舟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被摁到墙上,张佑年一手垫着他的头,一手拽着他的手,眸间染上狠戾,沉声警告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这里。”
沈桂舟忍下心头苦涩,对上张佑年的眼睛。
“我可以对你好,但你别试探我的底线,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张纸。”
是那张契约,王婉不知和张建邺达成了什么协议,临到他大四毕业,突然告诉他,要把他送到张家去,还说什么这是和张总签好的条例。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读过高中大学的新时代新青年,沈桂舟压根不信。
王婉只说了两句话:“你以为张总帮你支付的学费,是免费的吗?”
还有一句。
“我这么辛苦把你拉扯大,你也总得回报我了吧。”
回报就是拿他换钱,甚至在他被送到张家后,还一直犹如吸血鬼似的粘着他不放,不断从他手里拿钱。
尽管他很小就知道王婉不喜欢他,不待见他,但真到如此,沈桂舟还是觉得心口堵堵的,将要窒息一样。
“那张纸我还留着,需要我拿给你看吗?”张佑年一句话,沈桂舟顿时回了神。
他轻轻摇了摇头,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挣脱开张佑年钳制他的手打字:“我记得,抱歉。”
“记得还提。”
“……”
沈桂舟笑不出来了,嘴角滑溜了下去,挪开视线。
肩上猛地一沉,沈桂舟一抖,张佑年靠上了他的肩,睡醒后还没梳理的发丝翘着,划过他的脖颈,有些刺挠。
“沈桂舟,”张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我会对你好点的,先让我理一理思绪……”
沈桂舟半阖着眼靠在墙上,手没劲地垂直耷拉。
等张佑年理一理,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又会等来什么结果。
在纪忱来找他前,他可能会觉得张佑年这份提议十分诱人,他不愁吃穿,也不用担心张佑年碰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佑年不愿放他走,但就这么凑合着过也还行。
毕竟“好”对他来说常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年少时他便渴望周围的人能对他更好些,长大后,每一份“好”都会让他趋之若鹜,伴随着不配得感,焦灼地拉扯着他。
像飞蛾扑火,明知滚烫,却仍要上手触碰。
但现在他只想着,等到下午就好了,等到纪忱来,等到张佑年走,这场长达三年的闹剧就彻底结束。
无论张佑年同不同意他走,都阻止不了他离开。
€€
似乎是因为早上闹了不愉快,张佑年今天没问他想去哪里,吃过早饭后就径直拿上保温饭盒出了门。
下午曲随来了,帮他看脚腕和膝盖。
脚腕恢复得差不多了,曲随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后,就帮他给膝盖针灸。
“最近有多走动走动吗?”
“有。”
“张佑年带你出去?”
“是的。”
“嗯,膝盖好很多了,下雨还会酸疼吗?”
“会一点。”
“今天外面没下雨,天气不错,可以出去走走。”
沈桂舟闻言,有些诧异抬头。
曲随不知道纪忱下午要来吗?
他指了指曲随的手机,曲随递来。
“纪忱下午要来。”
“是吗,”曲随了然点头,“那我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我没有要赶你走。”
“我知道,”曲随狡黠地朝他一眨眼睛,“这是为了不坏你们好事。”
曲随走后没多久,张佑年回来了,将一个透明袋子递给他,袋子里面装着他曾经给张佑年的那条项链,张佑年把他修复好了。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张佑年说着,好像还在郁闷上午的事情,脸色不怎么好看。
沈桂舟接过取出,项链不仅修复了,还被翻新了一轮,在日常光下显得干净透亮。
“我帮你戴上吧。”张佑年朝他伸手。
天气渐热,但项链挂上脖颈的时候,还是带来一丝过分的冰凉,惹得沈桂舟不由得颤了颤眼睫。
张佑年双手环着他,俯身凑在他的耳边,呼出的滚烫鼻息落在他的耳根,沈桂舟觉得他的耳朵现在肯定特别红。
“我约好了国外的医生,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我们就去国外治疗你的喉咙。”耳朵痒痒的。
“今天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晚上要去外面吃饭吗?”张佑年声音有些懒倦,说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耳朵里头钻。
沈桂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有就没机会了。”张佑年说。
沈桂舟一怔愣,想扭头看他。
突然,心脏一阵冰凉,他倏地睁大眼眸,伴随着严重的坠落感,沈桂舟只觉得手脚发软,不受控地朝后倒,靠在沙发上。
张佑年抽身,延迟的感官追上了他,心脏一阵刺痛,沈桂舟抿着一边眼睛,喉结上下滚动,迟钝地低头看。
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根注射器。
里面的液体已经空了。
第43章 “你还是想换他回来”
冰凉的试剂包裹着他的心脏,流入他的五脏六腑,带着他整个人都向下坠,犹如万箭穿心,他听不清了,耳边鼓动着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就要穿透耳膜。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