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这也只是郑维泽虚张声势中的一环。
张宇文:“搬家需要帮忙吗?”
郑维泽:“不用,你给我把钥匙,我自己搬进来。”
张宇文带郑维泽去大门口登录指纹,郑维泽于是决定了他新的住所。
从今天起,郑维泽需要自己付房租了,每月三千七,他必须省吃俭用来腾出这笔房租。 他沿江边走了一小段路去坐公交车,因为公交车比地铁便宜两块钱,在车上摇摇晃晃地抵达目的地,上了一所六层楼公寓,掏出钥匙,开门。
“你去哪儿了?”前同事正在家里吃外卖,客厅满是堆放得乱七八糟的饮料盒、泡面碗,电视上放着韩剧,看见郑维泽,同事便问道。
“有新地方住了。”郑维泽略冷淡地说道:“马上搬走。”
“哎!”前同事是个直男,带着女朋友同居,曾经与郑维泽在同一个化妆品专柜上班卖口红,最初他身为前辈,相当照顾新人郑维泽,不仅在业务上手把手地带他,还允许他住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令在大城市里漂泊、无依无靠的郑维泽十分感动。
郑维泽天生、本能地难以抗拒直男那种天生的保护欲与不分场合的乱撩,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一度以为能把这名直男掰弯,他给直男做饭,为他买衣服,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努力地浇灌这注定不会发芽的感情。 结果显而易见,不仅没成功,还付出了不少沉没成本,更在大胆告白之后见识到了直男冷酷无情的一面──对方火速找了个女朋友,与郑维泽划清界线。
外加上班实在太累,对工作与爱情的幻想双重破灭,令郑维泽垂头丧气,从化妆品专柜辞职了事。
但辞职后一时未找到心仪的居所,郑维泽依旧厚着脸皮,在这直男的家里住了五天,这五天里尤其煎熬,令最后一点点感情也消磨殆尽。 如今郑维泽甚至不想看他,径直进了房间收拾东西,同时计算着下个月即将到手的钱,想着怎么给那个叫张宇文的缴房租……
…… 同时他听见客厅里的议论,直男的女朋友对他不满已久,直至他离开这天,还在指责他不愿分摊水电瓦斯费用、从不打扫公共区域等不良个人卫生习惯…… 郑维泽在房里把东西摔来摔去,弄出点声响,提醒她自己还没走呢。
衣柜里全是他冲动消费买下来,穿了一次就没穿的廉价且劣质的衣服,打开衣柜时,这些带着霉味的衣服便犹如雪崩般涌出来,险些把他埋在下面。
床下胡乱地堆着假发、化妆品小样与玩偶公仔,桌上一片混乱,桌旁则放着他直播用的补光灯,打光板以及一小块背景布。
郑维泽拉出两个大箱子,实在不知道怎么收拾,也不想折衣裤,于是把它们胡乱地塞进箱子里去,再跪在箱子上扣箱扣。
把他所有的家当收拾了一半,郑维泽拖着箱子,在直男前同事与其女友的注视之下离开家,吃力地把箱子搬下没有电梯的楼房,拖着它去公车站,搭乘公车,中午十二点,回到江湾路七号。
张宇文正在吃午饭,被突然造访的郑维泽与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守信用,说今天搬就今天搬,忙放下筷子,过来看了一眼。
张宇文:“吃午饭了吗?要吃点不?”
郑维泽马上道:“我自己来就行,我吃过了,谢谢。”
张宇文以眼神示意管家阿姨,阿姨说道:“我来帮你。”
“谢谢。”郑维泽在这个时候倒是很感动,但拒绝了她:“我自己来就行。”
“这位是刘阿姨。”张宇文说:“她是这里的管家,有什么事你找她就行。 另外一位叫小陈,她负责帮忙打扫清洁。”
“你好。”刘静芳说:“我来吧。”
刘静芳从前在张宇文外祖父的诊所里帮忙打扫卫生,偶尔帮忙带带小孩也即张宇文自己,诊所关门之后负责照顾江湾路七号,给张宇文做饭并解决生活起居问题。
张宇文像他的外公,脾气很好,很难生气,但一旦生气就会瞬间翻脸无情,新仇旧恨事无巨细,统统翻出来清算,属于记忆力很好却很难得罪,然而得罪一次就要卷铺盖的类型。
刘静芳很清楚这祖孙俩的性格,没有倚老卖老以长辈自居,做人相当识趣。
“谢谢!”郑维泽心想还有管家,这都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情节?
这所别墅以及别墅里的所有,都让他生出嫁入豪门的错觉,张宇文的平易近人更令他一时浮想联翩,自动脑补了一个被富二代看上,从而特地在论坛上发了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帖子,经过重重诱导将他骗到大别墅里来,过上娇妻霸总生活的故事。
“我自己打扫就行,谢谢!”郑维泽第四次说谢谢了,打开房门,把箱子推进去,不想对霸总与管家展示自己胡乱的家当与散发着霉味的人生,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一刻他如释重负,欣赏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景色。 这栋房子张宇文在三年前重新装修过,每个房间都配了一面大落地窗,每个落地窗都直通阳台台或花园,花园里摆放着躺椅,植栽修剪得很齐整,就像漂亮的度假民宿。
直到此时,郑维泽仍然如在梦中,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只用这么一点点钱就租到了这么好的房子,午后灿烂的阳光照在大床上,窗纱飞扬,后院里则一片秋色,住在这种地方,连心情也变好了。
郑维泽打开衣柜,认真整理衣物,他把腌咸菜般的衣服逐一挂好,同时想着下个月,直播平台就会给他结一部分款项,再找地方领出现金,就能顺利东拼西凑出一笔房租与押金。
接下来,就全靠直播了,郑维泽相信自己可以透过直播赚钱,毕竟他掌握了最先进的化妆技术,以及拥有一张化妆后堪称盛世美颜差一点点的脸。
只是他的直播榜首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想到这里,郑维泽不禁又有点难受。
下午三点,他简单地收拾了房间,拖着两个行李箱,继续回去搬运另一半家当。
张宇文正在跑步机上健身,穿着运动背心的他正挥汗如雨,边看电视边跑步,露出漂亮的手臂与侧腹肌肉线条,显得很性感。 外祖父母留给他最宝贵的遗产是良好的生活习惯──在医生家庭里长大的小孩生活自律,能把自己的健康管理得很好。
更可贵的是张宇文从不仗着身材去勾引人。
郑维泽路过健身房外时,不禁看直了眼,玻璃窗里张宇文朝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那一刻郑维泽居然有点心动的感觉。
张宇文要下跑步机,郑维泽却忙摆手,示意还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
离开江北,回到江南,景色又变了一番模样,但郑维泽心情已大不相同,只因他已是住江北的人了。
他幻想着张宇文的长相与身材,也许接下来他们可以擦出什么火花?
郑维泽是个恋爱脑,同时好吃懒做只想不劳而获。
他做直播起初为了挣点外快──打工实在太苦了,缺少学历的他找不到认知范围内赚钱快且轻松的工作。 后来更发现当主播也不轻松后,他把人生目标修正为:透过直播,找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与他结婚,过上阔GAY太太的日子。
这就是他自认为简单而又务实的人生理想,奈何恋爱脑成为了实现这个理想的最大阻碍,他要找有钱且帅的,要身材好又用情至深,为人专一,更要年轻有活力,那话儿还不能短于十六。
“既要…… 也要……”的条件默认犹如大过滤器,迄今尚无人能成功入选。
社会经验不足,总是令他难以判断哪些人是潜在的理想郎君;长期寂寞,又让他稍微看见个上相的男人就想往上扑。
这个叫张什么文的…… 是单身吗?条件这么好,会不会到处留情?是个渣男吧?郑维泽隐隐约约,又产生了合理的担忧。
“回来了?”直男前同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
郑维泽简单地“嗯”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另外的一半家当,并评估着借由入住江湾路七号来嫁给高帅富,实现人生理想的可能性。 此时这个直男前同事在他的眼中早已魅力全无并面目可憎。
“都要走了,有空一起吃顿饭?”直男提议道。
“先不了。”郑维泽进房,直男便跟了进来,他们短暂的半年的“蜜月期”里,郑维泽在他身上花了好几万,当郑维泽离开时,直男便稍稍想起一些他对他的好。
“你住哪儿?”直男坐在床上,看郑维泽收拾他的直播器械。
“江湾路。”郑维泽答道,没有告诉他是几号。
“哟。”直男有点惊讶,说:“豪宅区啊!房子不便宜吧!”
郑维泽言简意赅地说:“朋友的家。”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去脑补了。
直男“哦”了一声,十分配合地拼凑上了剩下的剧情,坐在床边,半晌不说话。
“其实我……”直男还想说点什么。
郑维泽一手提着直播用的手机架,另一手提着一包衣服,把它们放在门口,回身把箱子推出去。
他想说“再见”,却希望与他再也不见,于是改口为“拜拜喽”。
直男想追出来帮他提箱子,郑维泽突然想出一口恶气,于是就像奔向新生活的娜拉一般,当着他的面,重重摔上了门。
第4章
第三名房客是个看上去很忙碌的家伙,名字叫陈宏,二十九岁,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边上,是名健身教练,与张宇文谈租房事宜时,他几乎全程都在用手机里的即时通讯软件传送语音讯息。
一会儿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一会儿是“你这个BMI我看过了,虽然有点高,但可以为你制定一套详细的计划……”。
接着又是“好好好,我知道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慢慢来……”。
张宇文经常说话到一半被陈宏手机上“叮咚”的声音打断,接着就演变为陈宏充实、忙碌又兴奋的工作现场。
“对不起。”陈宏又告罪道:“四千对吧?”
“是的。”张宇文认真地答道:“现在剩下三个房间,楼下的四千,楼上的一间三千三,另一间三千六,四千有洗手间。”
“我开了一间健身工作室。”陈宏说:“最近正在办活动,事情很多……”
说到这里,陈宏的两支手机又同时发出“叮咚”声响,于是他赶紧回讯息。
张宇文理解地点头,陈宏百忙中抬头说:“你平时健身吗?身材管理要做好。”
张宇文:“偶尔做点有氧,你要去看看房子吗?”
陈宏说:“哦!房子!对!对!我正想去看看,江湾路是个好地方啊!”
陈宏头发很短,五官轮廓明显,一身肌肉练得很结实,且有着健身教练的共同点──不吝于展示自己的肌肉,哪怕是秋天也要穿着健身背心,他背起一个健身包,跟着张宇文从晴天猫咖啡厅到隔壁的别墅去。 沿途朝张宇文介绍起了自己的事业,他在江北区域开了个健身工作室,请了几个人,事业蒸蒸日上。
每天都有不少大客户不远数十公里,不辞辛劳地来他的工作室管理身材,其中不乏身家千万的老板,一言九鼎的政要,红得发紫的影坛巨星……
张宇文诚恳地点头,搜集到了不少有趣的八卦,并发现了这些故事里的至少五十个BUG。
“但是不能带会员到家里来健身。”张宇文提醒道。
“是的,是的。”陈宏答道:“当然,我也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 你这个…… 你这个地方这么大?!这么大??我靠,这是你自己的房子?!”
“当然不是。”张宇文按照之前想好的,朝陈宏解释了一番,再次强调自己只是二房东且没有钱,同时也暗示,不会办他的健身卡。
陈宏震惊了,这么好的地方才租四千?他只是看了眼房间,就说:“我租了。”
“好的。”张宇文已经习惯了他们吃惊的表情以及爽快的态度,租给这个健身教练,让他多少有点担心,不过他依旧对人与人的承诺抱有基本的信任。
“这里有个简易的健身区。”张宇文答道:“可以边健身边看电视,也可以在娱乐室里玩游戏。”
陈宏说:“我帮你上课吧,免费。”
张宇文笑道:“住进来再说?”
陈宏的手机又“叮咚叮咚”地响着,他忙道:“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个会员沙龙,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张宇文忙不迭拒绝,陈宏又拉着张宇文,说:“来吧来吧,哥哥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张宇文好说歹说,试图格挡开陈宏抓着他的手腕,婉拒了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热情的健身教练,把他送出门,又说:“我现在就把合约寄给你”。
“没关系!”陈宏在门口叫车,答道:“我尽快搬进来,明天咱们一起健身吧?”
张宇文:“……”
张宇文不敢回答,四分钟后,陈宏叫的车到了,他挥挥手,说着电话上了车,张宇文决定回去先把合约里的违约事项再强调一下,要绝对断掉他在江湾路七号里招待会员的念头。
张宇文正在咖啡馆里改合约时,第四位房客如约而至。
今天他在同一天里面谈了两名房客,显得像个HR。 第四名房客背着个相机包,穿着很潮,身高目测有185公分左右,发型也打理得很认真。
这人是四名房客里最帅的,高鼻梁,肤色很白,浓眉大眼的。
“你好,我叫常锦星。”这男生自我介绍道。
张宇文与他握了下手,常锦星虽然外貌条件极好,却有种倦意,嘴唇干得有点起皮,仿佛刚刚睡醒,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个不停。
他在张宇文面前坐下,打响指叫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份三明治,便埋头吃了起来。
“你出租的房子在什么地方?”常锦星说:“待会儿可以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