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总走向品酒区,当即有相熟的人大笑着起身迎接,只有桌首上的赵家兄弟和霍闻声不动如山,沉稳地坐着。
苏南看见霍闻声时,有一瞬间的紧张,但很快霍闻声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偏过头听赵自寒说话,苏南暗自松了口气。
杜总已经是走到了赵从砺的另一边,旁边有人给他让出了桌首左侧的位置。
“前些日子我正好拍了瓶好酒,顺道带了来,砺总给品鉴品鉴?”
赵从砺笑道:“你带来的酒自然是不会差的,大家一块尝尝。”
杜总侧眸看了一眼苏南,那意思很明显了。
于是苏南婉拒了欲上前准备帮忙开酒的侍应生:“我来就好。”
侍应生点头退下,替他准备好了醒酒器和酒杯。长桌上的聊天依旧热络,苏南则站在一边安静地拧着开酒器,将红酒倒入椭圆底的醒酒器。
赵自寒这才看到苏南,挑眉瞥了一眼霍闻声:“这又是哪出?”
霍闻声没理他,静静地看着苏南领着端着酒托的侍者走近,从赵从砺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给别人倒酒。
苏南全程面含微笑,从容地倒酒,伸手做出请用的姿势,说一句“请慢用”,甚至在经过霍闻声身边时,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一句不加前缀不加称呼的“请慢用”。
大抵是他的姿态太过从容,即便做着服务式的行为,也丝毫没有谄媚之色,一圈酒倒下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断增加。
转圈过半的时候,桌尾上坐着的一位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士认出了苏南:“杜总,你带来的这位,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那人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了霍闻声,“想起来了,是前两天,Lynx大秀上,霍总宣布的要合作的那个叫设计师,是吧,霍总?”
听见这话,桌上的人全都看向了霍闻声。
霍闻声姿态放松地半靠在椅子上,手指按着红酒杯的底座,动作不疾不徐地画圈摇晃。
他侧眸看了一眼苏南,然后说:“没错。”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没有任何要将苏南介绍介绍的意思。
苏南依旧从容地倒酒,正好走到这人身边,便微笑着说:“李总好记性,我叫苏南,请慢用。”
“你之前是不是在黄有才手下干?”坐在杜瑞丰身边的人又问。
苏南点头:“是的。”说完他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给最后两位先生倒酒,绅士地道了一句“慢用”。
“是吗?我倒不知道这事儿。”杜瑞丰瞥了一眼霍闻声,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小子有这造化,难怪敢到这里来堵我。”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就又脸色各异,看看霍闻声,又看看杜瑞丰,气氛有一瞬间的紧绷。
“借着新东家的势,来处理旧东家的麻烦,”杜瑞丰的口吻沉了下来,“是不是不合适啊?”
苏南神情不变,微笑解释:“杜总误会了,我和Lynx只是合作关系,并非雇佣关系。”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冲着杜总举杯:“扰了杜总兴致,还望海涵。”
虽然他的确是因为霍闻声才能进门,但也的确没想过要借着霍闻声的势来解决问题。
霍闻声知道他的心思,却也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他这副撇清关系的模样生出些许不爽,垂着眼没有看他,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而杜瑞丰见到霍闻声一脸漠然,遂没了忌讳,倚在贵妃椅上说:“你这不是扰了我的兴致,是扰了大家的兴致,该给大家赔罪。”
在场的人多少都知道杜瑞丰最近在教训黄有才,故意卡合同拖资金。先前俞钦触霉头走后,杜瑞丰就直言说过黄有才,心野,没什么脑子,如果不是因为入赘到周家,哪能够得上他们的圈子。
对这种有点资本和运气的蠢货,能合作的前提就是要听话,让他有野心没狗胆,勉强还能用一用。
苏南既然在黄有才手下干过,今天这出是因为什么,稍微有点脑子的心里多少都有点数了,因此也就没人搭腔,等着苏南赔罪。
唯一不清不楚的,就是赵自寒了,他压低声音问霍闻声:“你老婆要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管?还是你们在玩什么奇怪的情趣。”
霍闻声抬眼看向站在桌尾处的苏南,对方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神情从容,姿态昂扬,只是唇色被红酒染得更红,平添些许艳丽,附着在他一身傲骨上,艳色便加倍撩人。
霍闻声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苏南朝他看来一眼。
按在酒托上的手指不自觉用了些力,片刻后又松了劲儿。
霍闻声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似信任又似恼怒:“这点小事,他不需要我护着。”
然而不过几分钟,在俞钦也跟着出现之后,霍闻声改了主意,第一次在人前以势压人,展露出他强横霸道的一面。
--------------------
霍总怒气值叠加中……
第47章 第47章 潮湿凌乱
47
既然是扰了大家的兴致,那苏南只用一杯酒向杜瑞丰告罪显然是不够的。
苏南笑着应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视线环顾酒桌上的众人时,他刻意略过了霍闻声,然后仰头干了。
杜瑞丰依旧要笑不笑地看着苏南,要为难苏南的姿态很明显,特别是发觉霍闻声漠不关心这位合作者。
也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师,还不至于让霍闻声真的放在心上,在这个时候跟他对着干。
苏南自然也清楚,既然已经选择要过这一关,他也没有拖沓犹豫,又是两杯酒下肚,喉间充斥着单宁的涩感,一路蔓延至胃部。
“这三杯酒,是我敬诸位的,希望大家今晚尽兴。”苏南站在桌尾,抬手举着空杯,脸上还是挂着官方的微笑,因为喝得急,有些许酒液残淌过下巴,留下一道薄红。
“小伙子酒量不错啊,”那位认出苏南的李总笑着赞了一句,见杜瑞丰似乎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便开口建议,“既然是品酒会,怎么能这么干喝呢?不如来玩点有意思的。”
“玩什么有意思的?”杜瑞丰露出感兴趣的姿态。
赵从砺不认识苏南,更不知道他是霍闻声带进来的,心里想的和杜瑞丰一致,遂也没有出言阻止,任由他们戏谑地打量起苏南。
“品酒品酒当然要慢慢品咯。”李总一双三角眼暧昧地扫过苏南的嘴唇、脖颈,然后叫来侍者,将先前开过的红酒各倒一杯,端过来。
深红色的十杯酒依次排开,摆在了苏南面前。
李总端起先前苏南替他倒的那杯酒:“我要没猜错,杜总带来这瓶酒是勃艮第大卫莫罗酒庄的‘veinard’。”
杜瑞丰点头:“不错。”
李总又看向苏南:“你既然尝了,肯定也记住了口感,你要是能在这十杯酒里品出这杯veinard,我替你说和,让杜总承了你这份幸运,如何?”
Veinard,法语里的幸运儿的意思,十分之一的机会,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但这个游戏显然不是只需要尝一口,而是要一滴不剩地喝完。
所以品酒是假,灌酒才是真。
杜瑞丰并无阻止之意,甚至还赞了一句李总会玩。
苏南这个时候除了猜中,别无他法。
在场众人,除了霍闻声,不由得都露出看戏的姿态,有人顺势问:“那若是猜不中呢,又该如何呢?”
“猜不中啊……”李总打量着苏南,在思考还要如何为难他。
苏南抢在他开口前,伸手端起一杯酒,笑着道:“猜不中,这十杯酒,就当是为大家助兴了。”
有人为他喝彩,苏南在垂眸品酒的时候,和霍闻声的视线不期而遇,他不自觉握紧了酒杯,然后垂眼错开视线。
酒香萦绕在鼻尖,苏南口腔里还残留着veinard留下的厚重涩感,然后被新一杯的红酒味道取代。
酒体醇厚,单宁过高,厚重的涩感从口腔蔓延到喉管。
霍闻声的视线没有再离开过。
明明有那么多人在看着苏南,可他却只能感觉到霍闻声的目光,在那一瞬间,苏南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他一定要掌控住那份幸运,不至于让自己完全难堪。
苏南让侍者给他倒了一杯纯净水,口腔的酒感刚被纯净水冲刷,就继续去喝下一杯。
苏南的酒量不算差,但是短时间内五杯红酒下肚,还是让他的脸上浮起一层绯色,甚至耳朵和脖颈的皮肤也爬上了一片粉红。
他依旧不疾不徐,先是轻嗅酒香,再轻抿品尝,到第七杯时,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有红酒液从他唇边流下,顺着下巴淌入脖颈,他抬手去揩拭,却让那片皮肤变得更红艳了。
一杯杯酒被灌下,苏南的身形不再笔挺,而是需要单手撑着桌沿,缓了好几秒钟他才重新抬起头,端起最后一杯。
短时间内大量摄入酒精,让人头晕胃胀,苏南微张着嘴喘息,红唇水光淋淋,眼睛也跟着浮起水光,甚至雪白的衣领也变得潮湿,一道道红色水痕肆意流淌。
这是一副很容易唤起男人恶劣施虐性的模样,更别说苏南本就有着一双极具破碎风情的眼睛,你想让他更潮湿,也想让他更凌乱。
霍闻声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可触碰上苏南偶尔看过来的漠然目光,他又只能继续忍耐,于是恼怒不断滋长。
对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恼怒,也对苏南的自尊心,对他这身傲骨恼怒。
为什么不愿意依靠他,为什么一定要抗拒他。
看着眼神逐渐迷离、身形逐渐佝偻的苏南,霍闻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他的傲骨被打碎,让他尝到教训,让他明白不必要的傲气,是折人的痛苦。
他本不必承受的,他也可以不用承受的。
可苏南偏要承受,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直身体,面不改色地将最后一杯饮尽,于是霍闻声又在他迷离却依旧明亮的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难抑的心动。
“怎么样,猜出来了吗?”杜瑞丰抬着下巴,眼神蔑视。
苏南做了两个深呼吸,笑着摇了摇头:“猜出来了,只是这个答案没什么说服力。”说完他目光转向旁边的李总。
李总挑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十杯里面,没有veinard。”苏南说。
李总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淡声反问:“你确定?”
苏南点头:“我确定。”
李总装作不知,叫来了倒酒的侍者,一番求证。
“你老婆这酒量可以啊。”赵自寒手肘撞了下霍闻声,在他耳边小声道。
霍闻声没有理会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苏南,听到侍者说里面的确没有veinard的时候,霍闻声心里紧绷着的恼怒开始收敛,心动与无奈占了上风。
可这场闹剧还没有收场。
李总起了兴致,做出苦恼样:“那这可怎么办,这也不能算你猜中了,杜总,您看要不,再玩一次?”
这就是明晃晃的戏耍了,杜瑞丰自然是笑着应了,还真让侍者继续去倒十杯酒来。
赵自寒皱起眉头,侧眸看了一眼霍闻声。
霍闻声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苏南所在的方向,可他周身气场已经变了,一双眼沉的一如暴雨前夕低垂的暗色天幕,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一场雷暴。
赵自寒在心里替姓杜的和姓李的点了根蜡。
惹到我们这位霍大公主,你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被刁难的苏南本人却很平静,眉眼甚至露出些许疯劲儿:“再玩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这回,我想加个码。”
李总:“哦?你要加什么码?”
苏南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杜瑞丰:“我若是还能猜中,您和黄总合作的那处加工厂落地开工之后,第一个开版作品,交给我来负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