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生墨蓝色的眼睛淡淡地,盯着颜湘点头的动作。
半晌后,蒋荣生很轻地笑了出来。
他转头吩咐厨房做多两份草莓冰沙,半糖。
第34章
在蒋家的宅子里住着,跟观棠路住也没有什么区别。
白天不需要出去的话,颜湘就会呆在东厢房里做他的雕塑。
从那天收到老师的解雇邮件以后,他就没有再去老师的工作室做雕塑了。
老师自己本身已经不在那个工作室工作了。
而且颜湘自己也不是很想去,他不喜欢那种发生矛盾的感觉,跟人吵架,无论谁对谁错,他自己就会感到不安和抱歉。
后来蒋荣生把颜湘划到ST.J的名下,以公司的名义重新成立了一个独立工作室。
颜湘是那个工作室里唯一的雕塑师,不需要和陌生人打交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接商业订单赚钱的话,策展公司有大把的订单渠道;想独立创作的话,颜湘只需要做自己感兴趣的雕塑,然后把作品给公司,公司有专门的经纪人帮他打理,送展,参加比赛。
他只需要呆在宅子里安心创作就好了。
曾经在地下室里骗过妈妈的,说他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工作,阴差阳错间恍然成了真。
东边这座别墅,整幢楼房都装了地暖,于是冬天的太阳也很暖和。
门外就是一个方方的院子,有漂亮的小花园,虽然没有蝴蝶,但是有仙鹤和小狗。
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抬头看就是天空,蓝蓝的,特别宽阔。压力也不是很大,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蒋宅住着,也没有什么人会难为他,虽然态度是那样不冷不热的,但是每隔两个小时的传统的点心,新奇又好吃的小零食,牛奶,果汁,水果是没有断过的,生怕颜湘饿着似的。
因为蒋荣生喜欢安静,尤其讨厌看到人晃来晃去的,蒋家的下人们又惯是精挑细选的,手脚都很轻,动作又麻利,常常悄悄地就把活儿给干了。
颜湘甚至都没察觉到有人来过,转眼角落里就多了一个用深红色竹筐食盒装的桃酥。
颜湘在围裙上随手擦了擦泥巴,打开了食盒,三枚精巧的,淡粉色的小桃酥整齐地团着。
西蒙在旁边啪嗒啪嗒地挠着地面,一副很馋的样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巴巴地仰头看着颜湘。
西蒙也常常陪着颜湘在东厢房里做雕塑。
它通人性,颜湘干活的时候,它就安静地趴在角落里跟小鲨鱼玩偶玩。
等颜湘站起来休息的时候,它就来劲了。
在蒋荣生面前,西蒙是从来不敢造次的。
然而可能是看颜湘脾气好,又心软,从来没有训过它,它就丝毫不在乎自己快两百斤,直接就往颜湘身上拱,似乎想趴进颜湘怀里哼哼撒娇一样。
“你也想吃是吗?”颜湘笑眯眯地问,两只手抵着西蒙,躲开它过于热情的尾巴。
西蒙太大只了,尾巴不受控制,拍在颜湘的小腿上,颜湘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睡裤,被尾巴打到的时候确实有点疼。
西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颜湘。
颜湘苦恼地皱眉,摇头:“不、不可以哦,应该有盐吧,狗狗不能吃盐€€€€”
颜湘移开了眼睛,声音小小地:“虽然你长得像一个超大的熊怪兽。呃,我是说,像巨型的丑萌玩具熊。”
“吼!”
“哈哈哈哈叫起来也像熊,你到底是什么品种啊?跟蒋先生一样也是来自俄罗斯吗?”
颜湘一下一下地摸着西蒙的脑袋,西蒙这才高兴了一点,趴下,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气。
颜湘正想随口扒拉一口桃酥,手还没伸进食盒里,结果放在圆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很少有人会打电话给他,除了外卖€€€€蒋先生不给他吃,妈妈€€€€今天刚刚跟妈妈通过电话以外,就是蒋先生本人的电话了。
颜湘从地上站起来,拿起电话,来电人果然是蒋先生。
颜湘的眼睛眨了眨,大而饱满的瞳仁显得有些迷惑,按道理来说现在是蒋先生的上班时间。
他记得周容跟他说过的,蒋先生是工作狂,上班时间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其他无聊的事情打扰他的都得死。
所以只能蒋先生联系他,他绝对不能单方面打扰蒋先生。
难道是雕塑的事情?
颜湘的心跳了一跳,有些不安,向右划动,接起电话放到耳边,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喂?”
“这位姓颜的雕塑艺术家。”
蒋荣生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遥远,但是给人的压力一点都不小,咬字缓慢而清楚。
即使嗓音里夹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还是让颜湘的耳朵仿佛被烫了一下,让他莫名有些紧张。
“在。”颜湘的背挺直了一点,伸手拨开绕着他转圈圈的西蒙。
“我记得,搬进蒋宅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摸了西蒙之后,要洗手才能上餐桌吃东西。何况你刚刚还在做雕塑,手上都是泥巴。”
颜湘记得蒋先生警告过他的,只是顺手就忘了。他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蒋荣生微微皱起眉,一字一句地训人:“跟我道歉做什么,如果你身体不舒服了,疼的又不是我,我不在乎。”
颜湘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讷讷地,心里想说他一次一次从医院醒来,都疼习惯了,他自己也不在乎。
但是这话一说,他有种直觉,蒋先生又会恨恨地他把骂一顿。
于是颜湘只能点头,傻傻地:
“那我对我自己道歉。”
片刻后,颜湘想起什么似的,环顾四周,问:“蒋先生,你怎么知道我马上要吃东西了?”
蒋荣生声音听起来冷了一点:
“颜湘,你的脑袋里除了雕塑装不下别的东西是么?好歹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左耳进右耳出,我昨天跟你说过的€€€€”
“手里有个宠物摄像头的项目,我要给西蒙试用几天,装上去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的。”
“哦,是吗。”颜湘挠挠头,“我不记得了。可能是你在床上说的吧,那会我都要睡觉了,哎呀,下次你别在床上说重要的事情嘛,那事做完之后我总是很累又很困,记不进去的。”
“……”
“颜、湘。”
语气听起来很危险。
“你绝对是皮痒了。”蒋荣生懒懒地,眼尾轻轻挑了一下。
这种语气听起来再熟悉不过。从前蒋荣生这样说话的时候,他的下场是罚跪半个小时起步。
最近好了一些,就是到了晚上惹蒋荣生不爽了,他就得挨抽。
虽然不像罚跪那样辛苦和疼痛,但是每次洗澡之前把衣服除掉,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的痕迹,还是有一些羞耻的。
一条一条的淡红痕迹,像碾碎了艳红胭脂一样,大片地涂//抹在雪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既触目惊心,还有几分说不出的迷//离绮//丽的禁忌凌虐气息,用手指头触碰一下,立马有种瑟缩的痒,疼,麻。
这是蒋荣生的手法,用软鞭,皮质的拍子留下些明显,却疼得不太过分,很容易能消除的鲜红痕迹。
既能满足自己的习惯,同时还能引导着颜湘立规矩€€€€
颜湘大约是单亲家庭,被母亲宠惯了,虽然大体上是懂事温驯的,但是有时候表情松了一些,他立马就得寸进尺,骑在头上。
生活上的坏毛病多的是,比如说不按时吃饭,没人叫的话能睡到下午三四点,除非游戏机没电了不然是不会放下游戏机的,眼睛疼死了都要继续通关,毛病太多了,要一点一点地纠。
纠正不能光靠说的,得动手,让他吃点苦头才会长记性。
语调懒散地,有些低沉,叫全名就是巴普洛夫的铃铛,摇起来,颜湘就知道他做错了。
颜湘立马低头认错,把西蒙揪过来,听话又乖巧地笑笑,语气讨好地:“是我脑子太笨了,下次会努力记住的,对不起蒋先生。”
蒋荣生冷笑了一下,却没再追究了,又问:“还缺什么么?家里。我下班顺路带回去。”
“不用不用,都很好。”颜湘摇着头,很诚恳地眨着眼睛,低头盯着西蒙。
他有种直觉,就算通着电话,蒋先生也依旧在有些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块平板,在静静地看着他。
颜湘本来很害怕摄像头,害怕黑洞洞的镜头背后无声地窥视,他以为自己再也没办法和“拍照”这件事和平共处了。
但是后来慢慢地长大了,他才发现了,他害怕的并不是“摄像头”本身。
他恐惧的是,黑色的无声的摄像机背后,那种满带着冷酷,恶意的凝视。
就像小时候,他跟哥哥被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旁边有一个摄像头,监视着他们的都是在想着要怎么折磨两个小孩的恶徒。
可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地,颜湘没那么害怕了。
起码蒋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有在生气。
颜湘蹲下来,一只手垫在膝盖上,然后把脑袋微微侧着,垫在手背上,好奇地,有些傻乎乎地盯着面前的狗狗。
颜湘的面孔纯良而温和,眼尾温柔,左右晃了一下脑袋,似乎在测试着这个角度能不能拍到他。
然后他就听见电话里,传出了来自蒋先生的,一声很轻的闷笑。
颜湘有些羞赫,猛地站了起来,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傻气。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别开脸,背对着西蒙。
面前是一扇落地的雕花窗子,傍晚降至,霞光灿烂,天上的云蓬松大块成毛绒绒的一团,像一群可爱的,在草原的夕阳下奔跑的,一群追逐着咸蛋黄的小兔子。
细碎的光晕落在薄薄的纸窗户上,像垂下的流沙裙,颜湘伸手推开了雕花窗,让夕阳照进来。
瞬间,金色的阳光就哗啦呼啦地照进来,落在颜湘的侧脸上。颜湘笑了起来。
他对着电话里的蒋先生,说:“蒋先生,你回来的路上,能不能给我买兔子?我雕塑想雕小兔子,但是我不知道它们更具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对了,你不要买那种肉兔子,我怕蒋宅的阿姨叔叔会把他们拿去宰了,太残忍,买宠物兔,知道不?”
颜湘的声音轻轻地,一贯的对人友好温和。
西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到了他的面前,正朝着他撒娇,浑身黑色的毛也染上了窗外盛大的光芒。
蒋荣生在电话里很不高兴地:
“不买。家里的小畜生已经够多了,再多个兔子要成动物园了。”
“…好吧。”颜湘被拒绝了也没什么脾气,他也不发火,从来都是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样,很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