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颜湘只是随口提起来,反正出了门就是中央公园,早上有好多老人家会去公园里遛狗逗鸟。
他记得有个奶奶养了兔子的。
蒋先生又冷淡地训了他几句,颜湘一直垂着脑袋听。
手机似乎又传来周助理的声音,似乎是提示蒋先生工作的事情。
蒋荣生没挂电话,好像是拿远了一些,然后以一种更加简短,严肃,控场般的口吻,朝着助理吩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蒋荣生工作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很吓人,并不是那种阴沉沉的脸,反而表情很平淡,甚至是温和地,嘴唇的形状很好看,微微向上勾着。
讲话时候,咬字缓慢而稳重,但是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杀伐果决,不容置喙。
颜湘正犹豫着要不要悄悄地挂断电话,不要打扰工作状态里的蒋先生。
然而蒋荣生很快地又转过来,没再训他,而是对电话里的人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就没再说话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通话无声地静默了几秒钟。
颜湘怔愣片刻,也小声地说了一句,“再见”,电话才被挂断。
手机无声地退回通讯录页面。
在窗边站久了,到底是冬天,依旧是有些冷的。
挂了电话,颜湘才发现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冻得有些冰冰的,他往手心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搓了搓。
西蒙躺在地上,已经翻开了温暖的肚皮,双眼闪闪地注视着他。
颜湘明白了西蒙的意思,蹲下,并没有把手放在西蒙的肚皮上,而是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坦诚地,丝毫不吝啬赞美:
“…你真是乖宝宝。可爱的小熊,善良的小熊…”
西蒙好像听懂了,终于汪汪汪地叫起来,听起来倒是很像狗狗在叫了。
也是,西蒙本来就是狗,只是并不像颜湘说的那样,是乖宝宝。
它从出生起,就是一只烈性犬。
旺盛的毛发,晶亮的眼睛,智慧的大脑,粗壮的爪子,尖锐的牙齿惊人和咬合力,使得它能够轻易地击倒一个成年人。
西蒙甚至还能准确地压住任何一个生物的动脉,然后用牙齿轻轻一咬,森白的牙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刺穿大动脉。
血溅出来,西蒙就完成一次单方面碾压性的搏杀。
然而他是蒋荣生亲手训斥的一只狗。
不知道怎么训的,反正教得很好,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把自己的野性和凶残杀伤力都收起来,躺在地毯上,朝着颜湘,呼呼地撒娇,仿佛真的是一只无害的玩具熊。
-
两个多小时以后,蒋荣生才从繁忙的公事中脱身,把钢笔帽一盖,发出轻微的金属响声。
他起身,随手拎着长风衣外套,边走边打开ipad,镜头却一片漆黑,估计是西蒙不知道钻到哪个角落去了。
蒋荣生也不在意,把平板扔给周容,进电梯。
全透明的电梯停在八十三楼,等一群着西装的商业精英全部进了电梯以后,门缓缓地关上。
电梯从八十三楼无声地向下降落,蒋荣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套里掏出一盒烟,轻轻地磕了磕,一根白色的香烟弹了出来。
蒋荣生用左手把那根香烟抽了出来,夹在手指中间,却没有点燃,一直用指腹轻轻地碾着。
在透明电梯下降的过程当中,北城市繁华的霓虹夜晚相对应地徐徐升起,倒映在玻璃电梯门上,落在众人的眼底,一片流光溢彩的斑斓光华。
蒋荣生站在最前方,墨蓝色的眼睛深邃而淡漠,似乎一片沉沉的夜海,怎么也看不透流淌的心事。
蒋荣生长腿而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那件长风衣。
他个子高,一米九二,身形健硕而修长,即使是深冬穿的厚大衣,也能驾驭得很好,身上穿的这件是经典款的以贵族马术为设计理念的长款大衣。
充满硬朗的线条设计点缀在衣尾,腰间的长带既可以是腰带,也可以是亮面皮革马鞭,其余处都是暗纹设计,将肩,背,腰,包裹起来,莫名显得深沉而质感。
大片的黑色投在电梯门上,摄取了一部分窗外的霓虹色彩。
电梯最后落入停车场,蒋荣生始终没有点燃那根烟,放进风衣口袋里,上了宾利的后排座。
周容在副驾驶转过头看他,似乎是等蒋先生决定去哪里。
蒋荣生淡淡地:“回家。”
周容愣了两秒钟,转头对司机低声说,“照例,蒋家大宅。”
周容看起来很淡定,心里却不住波澜€€€€
蒋先生从来不会把什么地方称为“家”。
如果一定要选,那可能在俄罗斯,那个他从小和他母亲一起住过的地方。
刚刚却亲口说了,“回家。”
周容有些紧张,尽管有那么一丝预感,但是亲口听老板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有种薪水突然被老板提了十倍的眩晕感,感觉很不真实。
宾利即将拐出停车场的时候,蒋荣生忽地在后排,沉声问周容:“知道北城哪有兔子卖么?不要吃的那种,要小孩儿养着玩的那种。”
周容:“……”
于此同时,在蒋家大宅里,颜湘正在给妈妈算做手术的钱。
手机忽地叮咚响了一下,颜湘拿起来看,消息来自蒋先生:
【兔子,要几只。】
第35章
蒋荣生提着两只用木笼子装起来的白兔回家的时候,一进垂花门。就看到颜湘蹲在地上。
旁边还有西蒙,整个脑袋钻进石桌下,似乎在掏着什么。
颜湘本来背对着垂花门蹲下的,忽然之间心头一动,似乎察觉到某种熟悉的气息,转过来头来,就看到蒋先生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衣襟上似乎沾了一袭外头的寒气,显得有些冷峻。
眉骨很高,敛着墨蓝色的眼睛,唇线饱满,两边带着微微的向上翘着的弧度,显得优雅而成熟,蒋荣生整张脸最温柔的地方就是双唇了。
颜湘看了两秒钟蒋先生的脸,注意力却已经被他手边的兔子吸引过去。
他的杏眼成一种很可爱的圆,忽闪忽闪的,在庭院里的柔光照耀下,蒙上一层莹润的水光,直直地朝着兔子跑过去。
蒋荣生伸手一拦,提溜住颜湘的衣领,把他拦在自己身前。
旋即,他低头,整张脸最温柔的嘴唇落在颜湘的脸颊旁,轻轻地啄了一下。
颜湘被控制着脖子,动弹不得,很是顺从地窝在蒋先生的怀里,双手圈着蒋荣生的脖颈,脸侧被亲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了蒋先生不太高兴地说:
“凉的。”
“唔…因为天气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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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只穿了一条睡裤就跑到院子里玩了。”
蒋荣生松开了颜湘,笑着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而磁性,尾音似乎带着弯弯的钩子……………………………………
让人无端耳热。
颜湘移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兔、兔子你买回来了,我想看看,现在看看。”
转移话题太生硬了,他那点段位在蒋荣生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蒋荣生看破不说破,也没同他计较,只是说:“不可以。要么你回去穿多一条厚裤子才能在院子里看,要么你进屋看,你来选。”
“哦。那我把他们带进屋子。”说着,又期待地看向蒋荣生,“他们可以进屋吧?”
“可以。”
“太好啦,谢谢你。”
颜湘提起两只木笼子进了屋,蒋荣生跟在他身后,也进了东厢房,顺手抽掉了叉竿,把窗户关紧了一些。
屋子里烧了地暖,其实并不太冷,灯光也暖融融的,落在人的指尖上,渡上一层瓷器表面般缓缓流动的温润光泽。
颜湘小心翼翼地把兔子的扣锁打开,指尖一点一点地探进去,等兔子熟悉了它的味道以后,轻轻地嗅了嗅,然后其中一种灰色的兔子大胆一些,顺着颜湘的指尖拱到颜湘的掌心,一片软腻温柔的触感。
颜湘把灰兔子捧出来,轻轻地举起,打量着它。
同时,灰兔子也在打量着散发着友好气息的颜湘,两个眼睛像小黑豆一样,浑身很干净,嘴巴是淡淡的粉红色,豁成三瓣,背部的毛毛细细软软的。
耳朵耸立在空气中,敏感地动了动,两只爪子立着,尾巴很短很短,像一只小雪球,团在身后,软趴趴的。
刹那间,颜湘觉得最适合用来做兔子雕塑的材料应该是泥巴,泥巴本身就很软,经过处理之后可以变得很细腻,适合用来表达兔子的本体。
还是可以做泥塑,色彩可以夸张一些,毕竟触感的表达感觉已经很写实,再做白色的就有些太常见了。
然而,颜湘转念一想,假如用泥土捏兔子本来就是一种常规的套路,那么有没有新的办法呢?假如用一种本来就庄重而严肃的原材料,比如用理性硬朗的大理石处理出兔子柔软的肢体,温暖的触感,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呢。
颜湘想着,低头,整张脸像小孩子一样埋进了兔子软乎乎的背,轻轻地蹭了蹭。
脸颊心处温热软乎的触感让颜湘很满足地笑了出来,眼睛弯弯地眯起来。
眉眼中间那抹释迦痣显得既纯真又动人,在灯下,氤氲着柔和的乳黄色光泽。
蒋荣生眼神一动,忽地问颜湘:“冷不冷?”
颜湘疑惑地看着蒋先生,眨眨眼睛:“不冷呀。”
然后脑袋上一重,颜湘反应过来,蒋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捧了另外一只白色的兔子,放在他的脑袋上,虚扶着,居高临下地垂眸:
“你冷。戴个帽子吧。”
颜湘:“……”
他的头上现在正顶着一只被蒋先生放上去的,胖胖的大白兔。
看起来像顶着一坨白色的软绵绵的云,又很像游乐园里洋娃娃带的那种棉花糖帽子,看起来傻乎乎地。
但是他不敢动,生怕一动,胖兔子就掉下来摔跤了。
颜湘哭笑不得道:“快拿下来。肯定很蠢。”
蒋荣生微笑地欣赏了一会,才帮颜湘取下来,鼻腔里溢出一声低低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