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孙孤临是什么出身?温凉没记错的话,他是剑宗堂堂主的三儿子。剑宗堂又是什么地方?是京城最大的帮派,管着京城大小不少帮派,但凡是要混此道的,没有人会不知道剑宗堂。他们虽然起了一个听起来挺名门正派的名字,但是干得勾当却未必见得了光。
而仲孙孤临,就是剑宗堂的三少主,他这一身的本事武功,也是跟着一位叫做“不留踪”的剑客学来的。仲孙孤临自己也不记得这位不留踪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只是记得他只要跟不留踪学武,他的父亲就会很高兴。
可是剑宗堂堂主有七个儿子,每一个都想着要巴结自己的父亲,他也不例外,可是越当他长大,他就越觉得做这种事太累了,他不想为了讨父亲的欢心,而却做他不喜欢做的事。
后来,不留踪教了他武艺,便去行走江湖,他也彻底被父亲抛弃,没有了任何可以讨父亲欢心的东西。
没多久,仲孙孤临就离开了剑宗堂,来到中原腹地的时候,遇到了温凉。
当时他就知道,温凉就是看中他的一身本事,也看中他是不留踪的弟子。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也并不是因为他是剑宗堂的三少主。他更加知道,温凉要他帮周旺木,也是帮了他温凉一把。温凉想要在周旺木的心里奠定很高的地位,便是需要像仲孙孤临这样的奇能异士,温凉一心只为了周旺木来想,他也一心只想帮温凉。到后来的常汉、霍三娘、万子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在温凉的心里,仲孙孤临与他们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仲孙孤临自己知道,温凉在他心里的地位又是怎么样,但是他不想让温凉知道。这也是唯一,他自己觉得,可以战胜温凉的地方。讲出来矫情,不讲出来可笑。
温凉看着这个男人,他跟着周旺木当山贼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后悔过什么。然而,越发这么想,温凉自己却越发后悔。
他总觉得自己断送了一个人的大好前途,而这个人是唯一的一个人,就是仲孙孤临。
哪怕是威逼利诱穆楚白留在山寨,现今来看,却倒也觉得做了一件好事。
“你……真的不用后悔什么,所以你不用以这表情来面对我。”仲孙孤临看着温凉的脸,他自己也跟着有些心痛。
被这么一说,温凉恍惚回过神来,他俩忙转过头去,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
“没什么,大概酒喝多了,所以被他们提到了以前的事,有些触景生情而已。”温凉笑了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哦……”仲孙孤临低下头去,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至此,他们俩没有再说过话,就这么硬生生坐到了天亮。仲孙孤临并不觉得困,他觉得此生能陪着温凉坐在这里,哪怕不说一句话,那便也足矣,就算今天温凉就要回江城。
这个时候的军营毫无动静,每个人都因为昨晚喝了太多的酒而沉沉睡着。连他们的营长都不见踪影,趁着这个时候,温凉与穆楚白便要坐着马车赶回江城。
昨晚听到那张安说得话,温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他却说不上哪里不对,也只得先回到江城再说。更何况穆楚白这假的穆家当家还要假扮下去,不能离开的太久了。
这回换做是温凉驾马车,或许是因为昨晚太累了,穆楚白眯着惺忪的眼睛坐上了马车,就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周旺木冲着站在马车前的温凉拱手,多谢他能好好照顾穆楚白。
温凉也是抬手作揖,他昨晚一夜没睡,精神却比穆楚白的好。他说,“大哥,请放心吧,只不过不知道下回我们该在何时见面了。”
周旺木放下手,大大咧咧地一笑,“估计得过黄河之后了。”
温凉想了想,他看见周旺木脑后的天边渐渐泛红,连忙抽回视线,道:“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们也就不回江城了。”
周旺木看着温凉,“这个到时候再说吧,你们这次回去多加小心。”
“是的。”温凉点了点头,他跳上马车,扬起马鞭,马车边缓缓往军营大门驶去。
周旺木与仲孙孤临这么站着,看着那辆马车缓缓驶出军营。周旺木突然说,“仲孙兄,你都没说吗?”
仲孙孤临点了点头,“当然不可能说,如果这件事被温凉知道了,他一定会拼命想法子来保全大哥你和穆公子。”
第147章 暴民入府【元旦双更】
周旺木看着远方,地平线上已经是泛着橙红,他抿了抿嘴唇,有点生气地说道,“不知道哪个啐嘴的会知道这件事还到处说?”
“应该不会是任七。”不等周旺木说完,仲孙孤临立马接了这么一句话。
周旺木斜眼看着仲孙孤临,他并不打算说是任七,但他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仲孙孤临。想来这小子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万一这话被任七听去了,还以为他在背后挑拨离间呢。
“我知道,我没打算说任七。”周旺木狠声道,“现在我可不会费时间去怀疑自己的兄弟。”
仲孙孤临低头“嗯”了一下,忽然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如果这件事被江大将军知道了,就怕之前我们立下的功劳都会被一起抹掉。”
周旺木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但据我所知,江大将军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就只怕……”
仲孙孤临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刘裴副将那里听来的事。说江德淮将军生平最厌恶断袖,原本这种事与他无关,别人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但是江德淮将军就是奇怪,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发生在他的军营里。曾经传闻在江德淮将军还是个副将的时候,他手底下就出了这么一对,竟然被当众挂于军营,曝晒七日。人下来后都已经奄奄一息,两个人都没熬过第九天。
“我想江大将军现在那么忙,还不至于会管到这件事。”仲孙孤临安慰道。
周旺木点了点头,都听闻江大将军军纪严明,不管什么事他都必须按照军纪来办,这断袖放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个笑柄,但是放在江大将军眼里却是个罪名,横竖这种事也不能传到江德淮的耳里。
周旺木现在该怎么办?他也只能这么想,希望江德淮将军一心在京城,而并非管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断袖之事。
除了周旺木,仲孙孤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头他们俩回到了营帐,那头马车已经疾驰在官道外。
穆楚白睡到了午时才将将醒来,一抬头看见自己睡在马车里还分外惊讶,问了两遍才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军营,他自己跟着好笑起来,没想到已经要回江城了。
再等赶回到江城,已经是入夜时分,好在门口有乐遥等着,不然他们要入城,只怕要等到第二天清晨。
乐遥见到他们的时候,的确有些惊讶。
他说,“城楼的守卫说你们回来了,我还惊讶,原本以为,你们没那么快回来。”
穆楚白走下马车,款款对着乐遥抱拳,“乐大哥,我这个穆家的当家,怎么可能不回来?”
乐遥撇嘴笑了笑,“也是,穆当家的确敬业。”
乐遥与温凉坐在一起,驾着马车将穆楚白送回了穆府。
之后三日,让穆楚白过得十分难熬。
白日里,他跟着管家跑了两次,也不知怎地,江城百姓听说了几大家富商卷了钱逃跑的事,便到了大街上砸了他们几大家的店铺。这日穆楚白刚一露面,便有人挥棍而来,管家不得不拉着穆楚白躲进了店铺中。
这两日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
穆楚白就奇怪了,之前好好的,怎么从外头回来一日,江城的治安就变得这么乱了?
管家对着穆楚白耸肩,他也不晓得。
穆楚白想去见乐遥,但是来探望的马夫不肯带他去,却转达了温凉的一句话,他要穆楚白待在穆府里,好好的别到处乱跑。
这一句话说得穆楚白心里更加疑惑了。
但是,温凉的话要听。
从店铺回来,穆楚白便听从了温凉的意思,没有再与管家出过门。他一回到穆府,就把穆老爷的书信给找了出来,他心中隐隐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于是没有多想,找了个铁桶,一把火把这书信给烧成了灰烬。
穆家老爷与朝廷的王爷有所勾结,倘若今后是江德淮将军得了天下,那么去往京城的兄长穆楚青就凶多吉少,倘若两位王爷最后打赢了胜仗,那么凶多吉少的就是穆楚白。
看着那堆书信的灰烬,穆楚白心里五味杂陈,不如当初没有因为好奇而看了这书信,或许今天心里也不会跟着那么难过。
将灰烬倒在了门口的花坛中,抬头去看,总觉得这宅子里有些不对劲。
穆楚白呆立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说起来,这个时候下人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拎着铁桶打算往仓库方向走去,却在回廊上站住了脚。
眼前,一个小厮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往他这里跑,让穆楚白有些看傻了眼。怎么回事?小厮们打架了?怎么这个小厮额头上冒了血?这不都是莫封孝的人么?
那小厮跑到了穆楚白的跟前,狠狠地跌了一跤。
穆楚白放下铁桶,连忙把这个小厮扶了起来,他微笑着说道,“怎么了?打架了?我给你去找膏药。”
那小厮慌慌忙忙摆手,反而拽着穆楚白的胳膊要走,他说,“穆公子,快跑吧,老百姓造反了,管家已经派人守着前后门了,他们现在在前门堵着!如果闯了门,穆府就完蛋了!”
这句话把穆楚白给吓呆了,他双腿不由得一软,怎么也走不动道,“不可能!”穆楚白不信,“莫大人不是把江城的治安治理的挺好么?!”
“这不是莫大人的问题。”小厮不再捂着额头,他额头的伤口噗噗地往外冒着血,而他的双手扯着穆楚白的袍子,把他的袍子都给弄脏了。
“怎么回事?你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穆楚白忙着问道。
小厮喘了口气,“临湘太守造反了。”
临湘太守原本与莫封孝一样,江德淮将军带兵而来时,他便投降了,他同意江德淮将军的一套作风,也将临湘治理的好好的,怎么这个时候,他突然又造反了?
现在赣江这一块,不都是江德淮将军的管辖之地,他造反,不是公然跟江德淮将军过不去么?
具体怎样,小厮也不得而知。只是江城几大家富商卷款而逃的事情就是他传出去的,所以老百姓们就乱了,老百姓一乱,他临湘太守带兵包围江城,要不了两天,就能攻下江城,据为己有。
临湘与江城是江德淮将军背后重要的基地,倘若江城失守,那么江大将军就是腹背受敌。
穆楚白听着有些晕了。“这怎么会呢?先前见到乐大哥的时候,他不可能不知道……”
细细一想,也知道坏了。只怕莫封孝和乐遥早就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穆楚白看着眼前这个小厮,他乱了阵脚,现在他身处漩涡之中,必须要做的只有保命。
小厮这又拉起了穆楚白的胳膊,“所以穆公子快跟我走,乐师爷下过吩咐,要是出了什么事€€€€”
刚一说完,回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去看,一群人手里拿着棍子和砖头跑进了穆府后院,他们在寻找目标。就是隔着很远,穆楚白也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叫骂不绝。
似乎有人发现了穆楚白,有个带头的指了指穆楚白所在的方向。
“不好!”那小厮暗叫一声,连忙抓着穆楚白的手就跑。
哪里需要这小厮来提醒,同一时间,穆楚白也转身就跑,可是他不知道该跑去哪里。
隐约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突然想到了当时在天王山,他跟着邹茶在山里逃窜,身后也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想要抓住他,要他的命。
穆楚白紧张的要命,他害怕自己被捉住,这群百姓平时都是温和的,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却比豺狼虎豹还要凶狠。
周旺木不在身边,温凉只怕也赶不及,他穆府再大,也没有一个藏身之地,这小厮要带他去哪里?穆楚白脑子一片混乱,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前后门都有人堵着,那么只能从侧门逃出去,可是这里离侧门颇有些距离,只怕……只怕还没有跑到侧门,就已经被后面的人给逮住了。
刚这么想着,突然肩膀一沉,穆楚白的身子跟着侧了过去,直接摔进了身边的花坛里。
他身后有人兴高采烈地喊道,“太棒了!打中了!”
怎么回事?
穆楚白回头去看,那群人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回廊曲曲折折,有的人直接翻越了围栏往他这里跑来。原来刚才那个叫嚷的人,直接拿砖头砸了他。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可穆楚白什么也管不着了,他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刚站稳,一根棍子飞着朝他的腿打来。一不小心,他又摔了下去,这一来一回,那边的暴徒也已经逼近。
扭头去看,方才带着他的小厮已经跑得没有了影子,这个庭院里,只剩下他了。
“听说这人就是穆家的当家!”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嚷道。
他身旁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少年突然问:“不是说几大家族的都已经逃了吗?”
“他是假扮的!”另一个人附和道。
“假扮的就打死好了!”
可是有人却有了异议,“既然不是也没必要打死吧。”
“谁让他假扮几大家族的人?这个人一定收了钱才假扮的!”
“就是就是!”那几个人跑进,站在穆楚白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