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秀才 第46章

从身下人的脖子处顺着背脊一路探下,像是在寻找桃花林中的一点,头发顺着背脊两边垂下,眼前赫然一片光明。

周旺木慢慢地起身,双手扶着身下人的腿,他原本以为自己忍得住,可是一旦看到穆楚白,他便忍不住了。他看着穆楚白侧脸上的伤痕,慢慢俯下身,在那已经凝结了血的印记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好像周遭的空气都停止了一般,好像这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揉搓着穆楚白的红唇,

他希望今夜过去还有明晚,明晚过去还有长长久久的以后,永远都不会与穆楚白分开。

他圈着穆楚白睡下,身下的人已经睡熟,气息平和沉稳。而他却睡不着了,他心里乱糟糟的,有些后悔,又有些焦虑。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原本这个营帐是周旺木与仲孙孤临同住的,这一晚,仲孙孤临并没有来吵周旺木。

仲孙孤临一向是个识趣的,在山寨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爱说话,其实他知道很多事说则无用,所以才不说,他把说话的时间都拿来观察,观察一个人。

管他屋里是谁与谁温存依恋,只要自己身边的人是这个人就好了。仲孙孤临坐在篝火的旁边,他的身边坐着不少士兵,那些士兵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个酒壶,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

就在前不久,这些人刚跟着周旺木出生入死,帮刘裴副将打赢了关键的一仗。这一仗死了不少人,但是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仲孙孤临并不明白,为什么任七到现在还不愿意原谅穆楚白。仲孙孤临以为,常汉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仲孙孤临觉得,也许他没有资格来想别人心里的想法,更何况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他没有任七这么纠结,他觉得,他只消去看眼前这一个人就可以了。

温凉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原本他们俩比肩而坐,怀里被那些兴奋的士兵各塞了一壶酒。

后来,可能是温凉太过有才,他说得话别人爱听,所以别的篝火边的士兵也挤了过来,这就把他们俩给挤开了。

仲孙孤临抬手喝了一口酒,辛辣过口,他却不觉得辛辣,抬眼去看,温凉正与人聊得开心。

那个小士兵……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温凉的身边,他们俩说什么都能聊起来,温凉竟然也没有觉得他烦。

闷闷地想着,仲孙孤临又举起了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口。

他的头发本是披在脑后,但是上了战场之后,觉得太过累赘,就跟别人一样,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被周旺木嘲笑说,看起来更加沧桑了。

仲孙孤临放下酒壶,斜眼看着正在聊天的温凉。

“刚才周老大营帐里吵什么呢?”一个士兵扭头看着温凉,看起来很是八卦。

温凉摇着头,“没什么事,就是老朋友见面,叙叙旧。”

“对了,那个任老兄又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士兵插嘴来问,“刚才我看到他气呼呼的走掉了,这家伙阴阳怪气的,你们都认识?”

“这句话你最好别让他知道。”温凉笑了笑,他心想,特别是阴阳怪气这四个字,若是让任七听到了,非要天下大乱不可。他冲着那个士兵点头,立马改变了话题,“我们的确都认识,都是山上认识的。”

那头一个士兵笑哈哈地把手搭在温凉的肩膀上,“那也就是说,你们以前都是山贼啊。”

温凉也不否认,他甚至没有推敲半句,便说:“无错,的确是山贼,现在该算是从良了。”

“从良……哈哈哈哈!”那群士兵笑得前仰后合,温凉身边的那个小士兵也跟着腼腆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压根没有从温凉的脸上离开过。后来仲孙孤临才知道,那个小士兵叫张安。

温凉笑了笑,“对,就是这么说。”

“那个莫大人看来人挺好的啊?”另一头有个士兵突然插嘴,“就是你们也忒奇怪了,现在的普通人谁想参军啊,要不是我生得这种命,我才不要当兵呢。”

“说什么呢你!”那两个士兵突然笑着打闹起来,打翻了一壶好酒。

“哎呦喂你看你……”

“哪里是我的错啊,浪费啊!”

趁着那两个士兵打闹,温凉举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酒,他身边的张安此时凑了过去,笑嘻嘻地问,“那么……那么你们以前为什么要当山贼呢?”

温凉顿了顿,这个问题,还真没有想好。

周围的人也不打闹,纷纷看着温凉,想听听看他是怎么说的。

结果温凉却没有回答,有的人把视线挪到了仲孙孤临的头上。他们问,“你们是一伙的,我看你身手不错,干嘛去做山贼啊?”

仲孙孤临想了想,也觉得不好说,便摇了摇头。

“你们干啥呀。”之前开口的那个士兵说道,“这不当都当过了,干嘛不说呀?”

温凉笑了笑,冲着那人摆了摆手,“时间太久,记不住了。”

“嘿,这事哪里还能记不住啊?”有的人就不信了,偏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反倒是问了这个问题的张安有些急了,“哎呀,人家温大哥不想说就不说了,怪我刚才不该问,你们这么急着知道干嘛呀?”

“嘿你小子!”坐在张安身边的一个士兵罩着他的脑袋轻轻给了一下,笑着说,“问你要问的,这会儿把大家肚子里的蛔虫给勾出来,你又不想知道了,你什么意思嘛你!”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就是连仲孙孤临也跟着弯了嘴角,他自己想了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就同意去当山贼的?

他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也的确如温凉所说的,时间太久了,记不住了。但是有一个理由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原因嘛……肯定是与温凉有关系。

他知道,因为这个山寨里有温凉,所以他才留在山寨里。

又喝了两口酒,酒意上头,回忆也跟着冒了出来。

是了,就是因为温凉。

篝火烧得差不多,火也没有之前那么旺盛,有的士兵招架不住深夜的寒意,纷纷离席去睡。有两个士兵还坚持着,要跟温凉聊一聊,但是时间一长,也受不住了。

前头与温凉搭话的士兵,拍着温凉的肩膀问,“你要是留在军营,铁定比鲁牧那厮厉害€€€€”

“老陈,别乱说话!”另一个士兵截住了他的话头。

这个老陈摆了摆手,看他的脸就知道是酒喝高了,“切,怕什么,我又没说什么。我是说,温兄弟这么厉害一人,干嘛不跟随你大哥一起,帮我们江大将军做事呢?”

仲孙孤临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温凉,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比温凉还要清楚。

完全是为了那个穆楚白吧……

温凉笑了笑,说:“只怕是大军里无我能容之地吧,军中各个都是精英,也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温老弟,你说这个话绝对是谦虚了啊。”那士兵竟与温凉称兄道弟起来,“我看你一表人才,说话……嗝……”他打出一个长长的嗝,惹得周围人尽是嫌弃,温凉却不动声色,依旧笑脸盈盈。

“老陈,你真恶心啊。”张安在旁抱着酒壶埋怨道。

这老陈自己也咧嘴一笑,“嘿嘿,刚才说到哪儿了,说到哪儿了……”

第146章 如此一夜

“别说了,明天还要操练呢!”老陈身边一个士兵把他揪了起来,“你别烦人家温兄弟了,臭死了,走走走。”

几个士兵扛着这老陈走回了自己的营帐,一边走还一边笑,笑得老陈要跳起来追着他们打。

仲孙孤临闷闷地又喝了一口酒,一眼扫去,周围几对篝火都已经没了动静,大多数士兵也都已经回营休息,唯独他们这里,这个张安还没有走。

仲孙孤临没有动,他看着温凉,怀里的酒壶快要喝到底了。

“温大哥,明天就要回江城么?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那个张安对温凉,似乎特别有兴趣。

温凉本来要提了酒壶喝酒,听到张安这么一说,却又放了下来,“不忙活了,你应该只是送我们过来,并没有送我们回去的义务吧?”

张安的脑袋耷拉下来,他苦笑着搔了搔头发,“那倒是的,只不过莫大人曾吩咐说,我们什么时候准备拔营跟随江大将军北上过黄河,你们就可以什么时候回去。”

“这话什么意思?”温凉皱了皱眉头,瞥眼看着张安。

那张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笑了笑,“大概就是说,随便你们什么时候走吧。”

温凉皱着眉头想了想,并没有想通这件事,却也不想费工夫去想,只得说:“我知道了,明天我们就回去。”

这么一说,仲孙孤临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没有表情。

张安笑了笑,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温凉,原本他想陪着温凉一直到他也去休息,但看起来自己是撑不住了,这便放下酒壶,与仲孙孤临和温凉拱了拱手,便扭头拖着步子往自己的营帐里走去。

这下,仲孙孤临才抱着自己的酒壶,坐到温凉的身边。

温凉并没有看他,却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是没去?”

温凉笑了笑,“我又不是这个营的,上哪里去休息?”

仲孙孤临也跟着他的笑抿了一下嘴唇,“我现在回去,岂不是要被老大给砍死?”

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各自举了酒壶喝了起来。只是仲孙孤临那壶已经见了底,他往一边扔去,酒壶滚了一会儿,停在了篝火边上。

“你打算明天就回去么?”仲孙孤临忍不住问道,他瞥眼看着温凉,却发现温凉略带出神地看着那堆篝火,他便抬手在地上捡了剩下的枯树枝,往篝火里扔去。

倏地一下,篝火冒出了些许火星,枯树枝折了一下,往火堆里倒了进去。

温凉点了点头,“早点回去,反正你们……不是也很快就要拔营了吗?”

“也没有……那么快。”仲孙孤临幽幽地说道,其实也很快。

刘裴副将已经与江大将军的大军会合,只要稍作整顿几日,他们就要压过黄河,往京城而去了。如此,他们也要一起跟去,至少在这个时候,立下功劳,这才对得起死在天王山上的兄弟。

温凉这才瞥了仲孙孤临一眼,“后悔不?”

没来由地听到温凉这么问了一句,仲孙孤临不由得愣住了,“什么?”

“我问你后悔么……”

仲孙孤临想都没有想,连忙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如果我说当时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帮大哥,你是不是还会恨我?”温凉话中带着一丝苦笑,一丝无奈。

“我早就知道。”仲孙孤临诚实地回答,他没有酒喝,伸手去摸地上被那些士兵丢弃的酒壶,看看有哪些里面还有剩下。

温凉看着他,“所以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恨么……”

“不恨……”

找了一会儿,仲孙孤临终于找到一坛里面还剩了不少酒的酒壶,而他身边的温凉却不说话了。

仲孙孤临看着他,“怎么了?”

温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那堆篝火又要燃尽了。

仲孙孤临看着他的侧脸,静静的,一动不动。

“你不觉得我很自私吗?”温凉晚了一下嘴角,“以你的身手,就是去考武举人,也是绰绰有余,可是我却拦着你,把你带上山,只是为了帮我们老大,你却成了山贼。”

“这有什么?”仲孙孤临不屑一顾地说道,“你刚才劝任七的话,自己都忘记了么?”

温凉扭过头来看着仲孙孤临,他有些疑惑。

“你自己都说以前的事过去都过去了,现在提了也没有用啊。”

温凉笑了起来。他想了一下,自己与仲孙孤临认识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这么多话,他一定是酒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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