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牧推着温凉的肩膀让他往后站站,扭头看了一眼桂鸿,却对温凉说:“这个人还不能动,如此听下来温凉你手里的证据实在没什么用,尹肜曦说的话虽然也没什么说服力。”说道这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穆楚白,“但是这个人证却很有力量,绝不是什么半路上随便拉来一人就能这么说的。”
“但是……”温凉不服,他蹙眉看着鲁牧。
鲁牧低声在温凉的耳边说道,“桂鸿对江大将军还有用,他死了我不好交代,原本江大将军就是等桂鸿回来,继续重用他,如果他死了,江大将军绝对不会在重用周副将。”
他说这番话说得极快,声音也极轻,可是除了温凉,一旁的孙邵飞也听见了。可孙邵飞只得对着鲁牧苦笑,叹气摇了摇头。
温凉憋着不动,他紧紧盯着鲁牧,“这么放过他?”
“也不是。”鲁牧摇了摇头,“流程还是要走。”他松开搭在温凉肩膀上的手,回头看着桂鸿和尹肜曦,“先把桂鸿押去军牢中,这个尹肜曦就放走吧。”
“€€等等!”穆楚白忽然开口,他冲着鲁牧说道,“桂兄弟答应我能让我留在军队,我可不想再在外面颠沛流离了。”
听罢这话,几人已经,纷纷扭头看着桂鸿,殊不知桂鸿更为震惊,他瞪着眼睛望向穆楚白,察觉到其他人也都在看着他自己,他不得不收拾了一下表情,重新恢复冷静,对鲁牧抱歉地说道:“啊呀,我是这么说过的,但是……啊呀尹公子你咋就当真了?”
“真?”穆楚白皱了眉头,“我一直当真啊,难道你说假的?”
鲁牧听他们说话听得有些烦,一摆手,索性说道:“把两个都关进军牢!”
不等温凉几人动手,营帐外立马冲进来两名带刀士兵,一手一脚将桂鸿与穆楚白两人押了出去。
“€€……你就不能轻点么。”
桂鸿一路上不停抱怨,反倒是穆楚白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所谓的军牢不过是一只大帐篷,里面堆着许多破败的盔甲和困扎成堆的草堆。帐篷底下能容他们俩的空间并不大,押送他们来的士兵在他们的脚上加了脚镣,使得他们走路都不方便,更不可能逃跑。
桂鸿看着自己双脚上的脚镣笑得开心,他稍稍动了动反绑的手,扭头对坐在草堆上的穆楚白说,“尹公子,你的见机行事,还真是不错啊。”
穆楚白看了桂鸿一眼笑了起来,“小心隔墙有耳。”
“不怕,他们要是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不至于要把我们关到这个军牢来。”
“那是什么意思?”
桂鸿有些得意地摇了摇脑袋,“也就是说,他们舍不得杀我,杀不了我,只能暂时把我们关起来。”
坐在草堆上有些不舒服,穆楚白稍稍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那也就是说他们相信你说的话了?”
“你不信吗?”桂鸿反问。
穆楚白苦笑,“我怎么可能不信。”
“这就是了。”桂鸿点头,这方说完,他便转过身去,盘腿坐在草堆上,不再与穆楚白说话。
穆楚白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放置旧物的仓库,亦非什么可怕的军牢。他还以为,鲁牧想要对他们俩动刑,好逼问出他们隐瞒的秘密。
穆楚白决不能保证自己受了刑之后,就能隐瞒自己是穆楚白而不是尹肜曦这件事,只不过他依旧觉得奇怪,为什么温凉会言辞凿凿来说他就已经死了,竟然因此还怀疑桂鸿,真是太奇怪了。
他们俩被关在帐篷里关了一个下午,穆楚白甚至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他的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免得肚子里发出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尴尬。
桂鸿压根就没有回头看他,可却好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他慢慢地吐露道,“尹公子,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以前在山上的穆公子。”
“什€€€€什么?”穆楚白呆了一呆,他没有想到桂鸿会突然提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桂鸿动也不动,他幽幽地开口:“那位穆公子啊,是个好人,有时候我觉得他挺软弱的,但是他做出来的事有时候又让我很咋舌,怎么会这么倔强。尹公子,你就有点儿像他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怎么就真的想留下来呢。这可是军队啊,说不定明天就要死掉的地方啊。”
听了桂鸿的话,穆楚白听明白了,他咧嘴笑了,身子也坐直了起来,“在下有时候也是挺倔强的,而且认定的事必定要做下去,你说的话是玩笑,我会当真。但是我想我跟那位穆公子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哦?不一样啊。”桂鸿呼了一口气,他费劲的转过身来,“就算我有江大将军这个靠山在,死不掉,你没靠山,你怎么办?万一他们一定要找人给那位穆公子陪葬,要你死,你怎么办?”
穆楚白脸色沉了下去,他道:“我觉得你那位朋友温公子,应该不是一个残暴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猜他跟那位穆公子关系不错吧?”
桂鸿一副明知故问的脸,穆楚白只得继续演戏,“能与你口中这位穆公子成为朋友的人,肯定也是个温柔的人。”
桂鸿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
等他笑完,又没了声音。可穆楚白竖起耳朵去听,却听到帐篷外有些许脚步声。他并不为方才的话感觉一些脸红,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之前在鲁牧面前的温凉看起来太激动了。
穆楚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帐篷外,只是那脚步声断断续续,一会儿又没了。
他有些失望,身子也稍稍垮了下来。
帐篷里越来越暗,没有油灯更不会有蜡烛,也许他与桂鸿就要在这个帐篷里哆嗦着度过一晚。
穆楚白靠在草堆上,愣愣地看着从草堆里爬出来的毛虫,毛虫爬的异常费劲,然而冲出草堆的那一刹那,好像蜕皮蝶化一般,连动作都快了起来。他觉得十分有趣,便看得出了神。
忽然,帐篷大门处冒出亮光,穆楚白与桂鸿一个激灵坐直了身,紧紧看着那门外的光源。
门帘被掀开,一下子从外面冲进来好几个人。桂鸿下意识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往穆楚白身前一挡,而穆楚白也没有停在那里,他从草堆上下来,几乎直接跳到了桂鸿的身边。
第168章 照旧留下
方才冲进来的一群人都只是普通的士兵,他们两边整齐地排开,穆楚白心里暗惊,好大的阵势。
接着,又有几个人从门帘后慢慢地冒了出来,定睛去看,两名之前在鲁牧营帐下出现过的武将,温凉与孙邵飞,他们的身后,穆楚白看了过去,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那个人是周旺木。
穆楚白的心整个都要揪了起来,他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场面情况下与周旺木重逢,在抵达军营之前,桂鸿千叮咛万嘱咐让穆楚白收收心,千万不要因为看到了温凉或者是周旺木,立马就暴露了以前的样子,特别是周旺木的面前。桂鸿还说,他晓得穆楚白喜欢他们老大,但是命和爱之间哪个比较重要?当然是命,没有命,如何爱?
看到周旺木也跟了进来,桂鸿心里多少猜到穆楚白肯定把持不住,他不等别人先说话,自己先发制人,噗通一声往刚刚站定的周旺木面前跪下。
他这么一跪,竟然达到了意外的效果,不仅主动权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身后的穆楚白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连忙收拾好心情,假装很诧异地看着桂鸿。
“老大!你要信我!”桂鸿的表情显得十分冤枉,“我可真没有害穆公子!”
周旺木没有想到桂鸿会突然这么说,更何况桂鸿的年纪比他大,他在山寨中也很是敬畏桂鸿,尽管这次他心里对桂鸿十分有气,但看到桂鸿这么将将跪了他,他除了震惊之外,还是软下了口气。
“桂鸿你先站起来!”周旺木连忙伸出手,与温凉两人一左一右把他拉了起来。
先头走来的武将面无表情,看了这场景,不觉得好笑,也没有发表其他意见。他们俩像是冷血一样看了一会儿桂鸿,又看了一眼穆楚白,其中一位武将对孙邵飞招了招手,道:“鲁牧最后决定让他们回军医队了?”
孙邵飞连忙作揖拱手,“回沈将军的话,鲁大人正是这个意思。”
这位沈将军给他身旁的另外一位武将使了个眼色,道:“那么武将军,放人吧。”
被唤作武将军的人转身对着自己的手下士兵一抬手,他的两个士兵走上前来分别把桂鸿和穆楚白的脚镣给松开,又解开了反绑着他们双手的粗绳,走回了武将军的身后。
武将军看着孙邵飞,“好了,人我放了,接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吧。”
孙邵飞又深深作揖,“不敢再打扰两位将军了。”
沈将军哼了一声,一摆手,道:“走!”一声令下,其他士兵立即转身,跟着两位将军身后鱼贯而出。
穆楚白不得不再感叹一声,好大的阵势啊。
两位将军带着自己手下一走,帐篷里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温凉松开桂鸿走到孙邵飞身边对他拱了拱手,感觉的样子溢于言表。
然而看起来还平和的气氛一下子被周旺木给打散了,他揪起桂鸿的领子倏地把他扔进了稻草堆里,随即他被温凉与孙邵飞一左一右的拉住,只不过他还是对着桂鸿嚷嚷了起来,“你倒是敢回来了啊?你知不知道穆公子已经死了啊?!”
桂鸿擦了擦嘴角,他瞪了一眼周旺木,随即从草堆上爬了起来,“跟我可没关系。”
周旺木没有动,反而指着站在一旁的穆楚白,“你救他都不肯回来救穆公子?!”
原来他问得是这件事。
这时候穆楚白再躲在一边就显得不仗义了,他连忙冲到桂鸿与周旺木的中间,摆着双手,道:“这件事肯定得有误会,这位将军你要是全怪桂兄弟可就有些不讲理了。”
“你最好从我眼前闪开,不然我可要揍你。”周旺木板着脸冷冷地斜视着穆楚白,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表情来面对过穆公子,可是他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就是他每日怀念让他痛苦悲伤的穆楚白。
穆楚白离世后的好些日子里,周旺木每天都会想起穆公子,要不是他背负了十几条命,还有温凉他们几人在军营里看着他,说不定他早就放弃了。
什么誓言,什么说好要给他看得江山,不过都只是说出的话,虚幻得不能再虚幻。
而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还敢挡在他面前让他住手?这个男人算什么东西?话说回来,要不是桂鸿为了救这个人,他们会被别人冒充的桂鸿给骗吗?只不过周旺木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眼前这个桂鸿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一切都是桂鸿虚构的?
桂鸿把穆楚白拉到一边,他有些生气,他站到周旺木的面前,两个男人一般高,谁也不用仰视谁。桂鸿说,“周老大这么多年你还是信不过我的为人?你何必对我的朋友出言不逊?”
周旺木的视线从穆楚白的身上挪了下来,“你的朋友?那我的朋友算什么?即便是我让你赶回来,你也不回来?就为了救他?”
桂鸿抿了抿嘴唇,这可真不好解释,他只得问:“但是周老大,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我要杀穆公子,这是为什么呢?我没有理由让他死啊。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穆公子没有仇家,为什么有人要他死?”
这个问题大概是问道了周旺木的心头痛处,他脸上一愣,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周旺木没有回答,替他回答的是温凉。
温凉道:“我们知道为什么有人要穆公子死,但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而且看下来只有你才是最有可能杀死穆公子的人,别人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有这个动手的可能。”
桂鸿摆了一下脑袋,“你这么说可没什么说服力,我为什么要信?”
“就像你为什么要我信你没有杀穆公子?”温凉反问。
诚然桂鸿手中有一个极好的证明他没有杀穆公子的证据,就是穆楚白本人,但是这个证据偏偏是他最不能拿出手的。
这边穆楚白也只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了孙邵飞的身边,孙邵飞一见他走了过来,连忙朝温凉的方向动了动。
“因为我根本没可能去杀穆公子,而且很明显你们看到的那个人就不是我!”桂鸿极力狡辩,“你们再赖在我头上也没有用!”
“的确如此。”周旺木冷冷开口,他看了一眼桂鸿,“而且我不能杀了你为他报仇,但是€€€€”周旺木顿了顿,“你是为了救这位尹公子才没有回到江城,我刚才也说,倘若你回到江城,或许穆公子就不会死。所以罪魁祸首,就是你救下来的尹公子。”
在桂鸿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周旺木突然摸出温凉怀里的匕首,冲到了穆楚白的身边。
“等等!”桂鸿大急,但是没等他阻止周旺木,那匕首的刀尖已经抵住了穆楚白的喉咙。
穆楚白自然怕,自然要后退一步,自然想要饶命。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周旺木已经不能再惹了,但是他必须留住这条命。
“你杀了我,你的那位穆公子也活不过来。”
周旺木一怒,道:“也不能白便宜了你就这么让你活着!”
“如果我到了地府,遇到那位穆公子,我要怎么跟他说?我死的冤枉?我是为了给他陪葬才死的,你觉得他可高兴?”穆楚白觉得这么说自己,有些别扭。
周旺木手一抖,往后退了退。
穆楚白知道周旺木其实心软了,他之前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没想到你一个已经做副将了,还看不穿这种生死之事,真叫让人奇怪。再说报仇这种事,等你把事情调查清楚再报可不迟啊。”
“现在难道不清楚?”温凉生气地反问。
“一点儿都不清楚。”穆楚白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周旺木突然挥起拳头,冲着穆楚白的侧脸而去,那头桂鸿已经来不及阻止,而穆楚白下意识地一闭眼,下一秒,并没有剧烈的疼痛感,反而鼻尖微凉,擦过一阵清风。
周旺木的拳头最终落在了穆楚白身后那根支撑着整个帐篷的木桩上,害的帐篷在他们头顶抖了一抖,落下了不少灰尘。
孙邵飞拍着头顶的灰苦笑着站到了温凉的身边,而温凉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亦不能怂恿周旺木杀人,但又不想这么白便宜了桂鸿和这位尹肜曦。
周旺木扭头看着桂鸿,他抬手指着桂鸿的鼻子,道:“你说你为了救他而没有回过江城,我更怀疑你们俩是串通来说的谎话。我没有证据说你杀人,你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打从今往后,我与你的兄弟情分到此为止,以前桂鸿你做的事我由衷感激,但是穆公子已经死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罢,周旺木一把推开他身前的这位尹肜曦,猛地撩开门帘钻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