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剑宗堂。”仲孙孤临好像十分在意的又重新解释了一下。
温凉点了点头,“你半夜里跑到这里来干嘛?”
“睡不着。”仲孙孤临老实的回答。
温凉蹙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以为气氛就此该冷场,可让人意外的是,仲孙孤临却开口了。
“我想回京城的时候,道义上来说,我是该回来看一次,但是我人是跑来了,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原来我记忆里的地方了。”仲孙孤临低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对这里的确是没什么感情了。”
“你……”温凉不知该怎么接口来说,便还是闭了嘴。
只听仲孙孤临继续说,“我一直以为,堂主是个相当厉害的人,他有七个儿子,除了我,不管是谁接任,必定能将剑宗堂发扬光大,即便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温凉看着仲孙孤临,一声不吭。
“但是想不到,两年前就已经败了,而且还是被自己最得意的手下给打败的,堂主他……”
“他是你的父亲。”温凉皱了皱眉头,虽然他知道仲孙孤临与这位剑宗堂堂主之间关系并不密切,但是这么直呼自己的父亲,似乎显得有些不孝。
第205章 再度启程
“我……父亲……他……”仲孙孤临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到底不如以前,我想他……肯定是太专注于自己的权位了,他贪慕权力,肯定不愿意扶持少主上位,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温凉摇了摇头,“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别这么早下定论。更何况剑宗堂既然已经败了两年,这件事你还是别说了较好。”
“温兄说的是,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剑宗堂,就已经跟这里没有什么关系了。”仲孙孤临点了点头,“多亏温兄,让我释然了许多。”
“你怎么可能就如此释然了?”温凉笑了摇着头,“你若是早就释然,今晚也不会来到这里,你既然来到这里,你心里必然就不会释然。只不过,这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也就不要去想了,还不如担心一下大哥,毕竟这才是正事……”
“温兄说得对,今晚我贸然跑出来,是我糊涂了,没有把事情考虑周全。”仲孙孤临连忙拱手作揖,“我今后不会再如此莽撞,而老大的事,我定然会全力以赴。”
温凉看着他,心里不免有些忧伤,“你这么说就好……现在就怕住在宅邸里的那个,会多出什么事端,而桂鸿的话,我也有些怀疑。”
“为何还要怀疑桂兄?”仲孙孤临有些奇怪,“此前我们不就已经断定,当初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桂鸿就已经是假的了吗?”
温凉心里知道,可他就是觉得有些事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总觉得桂鸿应该还有什么事还瞒着他们,而且如果他带回来的真的是穆楚白,按照穆公子的个性,他又怎么可能瞒得了这么久?
再说,他们现在已经断定,那个桂鸿是假,而派人来谋杀穆楚白的就是江德淮的人,既然如此,那桂鸿就更应该把穆楚白的真实面目告诉他们,这样他们不仅能保护起穆公子来,还能让大哥与穆公子重聚。
忽然有什么念想闪过脑海,温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剑宗堂中肆意回荡,这反而让仲孙孤临有些紧张起来。
仲孙孤临连忙说,“温兄,你怎么了?怎么突然……”
温凉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住音,却还是忍不住捂了嘴。他这笑声,是在嘲笑自己,笑自己怎么会没有想到。
看仲孙孤临离开京城离开剑宗堂这么久,竟也想到要回来看看,那穆公子善解人意总是为人着想,又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面目示人?这唯一的可能,便是连桂鸿与穆公子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们也依稀察觉到,到底是什么人会派杀手来暗杀穆公子。
若是如此,事情倒也好办。
那桂鸿定然还是他们认识的桂鸿兄弟,但穆公子的面目还不能全然揭发。
温凉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仲孙孤临,这仲孙孤临不免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能问?难道说,你觉得此人便不是穆公子?”
“且不说我是不是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身,而若他的确是真身,却不肯在我们面前揭露真实身份,这也便是说,他自己也在担心,如果揭露了身份,那么带来的后果又将是如何。”温凉抬手摇了摇,此时若是在夏季,他必然要把扇子也拿出来摇一摇,“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人必定是穆公子,但是我们却一定不能说。”
仲孙孤临更是疑惑,他看着温凉,一脸的不明其意。
温凉耐心解释道,“如果他一说,我们几人皆知,那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将他还活着的事情暴露出去,这样反而会引来当时杀害他的凶手,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是谁派的杀手,自然不用逼得他显出真身。他现在这么做,却反而是在为我们着想,我们又怎么能陷他于不义?”
这么一听,仲孙孤临连忙点头,“温兄说得极是。”
温凉合掌拍了一下,“就是如此,此事就到此打住暂且不提,大哥那里还需要周旋一下,时间倒也足够,接下里就按照计划来进行,必然能为穆公子报了江城一仇。”
这一句说完,温凉倒是有些得意,可仲孙孤临却看着温凉不动。他这个样子,像是当时在军营里一样。
温凉还记得仲孙孤临对他说过€€€€“你总是在为别人考虑,你什么时候才会关心一下自己?”
这个问题温凉事后也思虑过,但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用来为别人筹谋的,至于自己,他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见仲孙孤临没有反应,温凉干咳了一声,便说:“好了,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万一被大哥发现我们不在,说不定他就要急了。”
仲孙孤临点头,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破败不堪的剑宗堂,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再怎么风光的地方,若是一旦败了,那以往的风光便是假是虚幻。他知道自己父亲为何那么看重权力,因为那东西握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让人觉得满足,而一旦失去了就再也要不回来,便就是这种感觉。
而仲孙孤临的感觉,便是眼前这个人,就是在身边的时候,一定要细细的去观赏,虽然不能将他握在手里,却能够时时刻刻看到他,便也足够了。他就是与父亲一样,担心一旦失去了之后,再也寻不回来,再也找不回来。仲孙孤临明白,他不能与自己的父亲一样,也绝对不能和剑宗堂一样,最后落败成这个样子。
仲孙孤临一路跟在温凉的身后,他其实有些高兴……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出门一次,他居然也跟来了。
而就此之后,仲孙孤临也再没逾越,跟以前一样,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许久,已经是身处江南绍兴城的温凉,突然没来由的会想到这个过往。他一直觉得,当时自己是担心仲孙孤临外出,会发生了什么纰漏,所以自己才会跟去,但是事后的如今再来想想,自己的出发点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可温凉自己却还是不肯承认,这个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绍兴城的晚风已经与京城的截然不同,没有了像是刀割般的感觉,也没有刺骨般的寒冷,可还是让温凉回忆到了这件往事,他站在屋顶上,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很多事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在屋顶站着吹了会儿寒风,把温凉吹得更清醒一些,他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绍兴城,心里担忧着许多事。他担忧穆楚白,如果这一年多后没有找到那桃苍老者要怎么办;又担心周旺木,若江德淮真的下了通缉令,派人围捕他们,那之后的路边举步维艰,如此还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温凉突然笑了起来,还真就被仲孙孤临给说准了,他一直都在为别人操心,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事情。
可温凉也知道,他如果不操心别人,那他还能为谁考虑呢。只有能帮到别人的时候,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啊。
他在屋顶坐至天亮,却也没有想到别的法子。
翌日白天,几人宿酒刚醒,都是昏昏沉沉,精神很是不好。而天色时阴时雨,想要行路亦非容易,从掌柜的那里听说,被山洪冲毁的官路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要走也要等到天晴了之后,那时可取山中小路来走,虽然比起官道来说,山路又绕道又难走,但却是现今往南方唯一一条出路。
于是周旺木决定还是再等几日,这几日他们修身养性,又品了女儿红与香雪酒。他们对女儿红赞不绝口,又说香雪酒还是适合女人来喝,只不过穆楚白倒是喜欢此酒,他也能跟着一起小酌几口。
在绍兴城一留就留了将近半个月的光景,此时也快要出三月,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天气逐渐晴朗起来。他们与这绍兴城客栈掌柜的变成了至交,掌柜的见他们要走,特意包了两坛上好的花雕,给周旺木几人践行。
周旺木几人又觉得无功不受禄,倒也多给了房钱算是给了这两坛酒的钱。
他们重新上路,翻过横在绍兴城后的山林,待走出了山路,他们已经到了福建一带。
福建等地多为村庄,各自说着土话,也不说官话,与他们交流起来颇为费劲。在沿海一座村庄里,本想投石问路,却差一点被一群人忽悠上了船出海,好在周旺木与温凉发现的及时,连夜带着穆楚白等人仓皇而逃,十分狼狈。
可就是有次经历之后,几人关系更为密切,而每每谈到此事,都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出了福建,便来到两广一带。只不过这里是江德淮出兵的地方,而这里的人堆江德淮也十分效忠,当他们得知江德淮打入京城,推翻前朝,自立为帝,他们便犹如过年一般,燃放爆竹烟火,为江德淮庆贺大功告成。
在这里只要说一句江德淮的好话,他们就能受到丰厚无上的礼遇,可若是说一句江德淮不好,那接下来的遭遇便就可以想象了。
第206章 出乎意料
周旺木等人利用这等方法,沿着两广等地一路往西而去,竟也没有受到为难。那桂鸿甚至得寸进尺,他把江德淮说得天花乱坠,还说自己跟随江德淮将军南征北讨,十分勇猛,说得竟有姑娘动了心,还给他送了定情之物,这让桂鸿受宠若惊,大概是接受过了教训,等不及就要周旺木赶紧出发,还说这地方待不得了。
而他们在广东一地也没有打听到桃苍老者的下落,眼看此时已经是夏天,想穆楚白易容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年,虽还有一年的时间,但天南地北,要寻找一个人何其之难,这让周旺木也越发心急,这地方他也是自然待不下去。
可谁知,偏是这个时候,京城传来缉拿周旺木等人的消息,而广东的两位都统皆是江德淮的心腹手下,而他们对江德淮也是向来衷心,虽然他们能力不及可上战场的水平,但他们曾也一度幻想自己能为江德淮大人立下汗马功劳,以报江德淮对他们的教导之恩。
这次消息传来,两位都统便下定决心必须要捉拿周旺木等人。他们其实早就听说了周旺木的名号,心想这区区一个山贼,怎么可能在江德淮的军队中混成一个人物?居然还能取代匡副将的位子,这其中必然是有所古怪。他们更加觉得,当年的自己虽然不入江德淮的法眼,但现今他们已经是为都统般的地位,他们都一直觉得,只要活捉周旺木,便能在江德淮心中取得一席之地,将来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就此,周旺木等人原本在两广一带混的如鱼得水,现在只能矮人一等,就着夜色赶路,更不能像先前桂鸿那般高调处事,如此一来,想要打听桃苍老者的下落便是更加不方便。
好在他们此前已经在两广一地打听得八九不离十,无需再多待,还是早日赶去西面苗疆一地打听打听消息。
这时的他们刚打算出省,却未曾想到身后竟然被两位都统的人马发现下落,逼得他们不得不折往北方,逃入了贵州山地。
一说贵州,周旺木等人便说这地方多有山贼,时局较乱,基本上之前反对江德淮上位成为皇帝的骚乱,大抵都是在这里开始的。而周旺木还说,他们自己这些江赣地区的山贼,与这贵州等地的山贼很是不同,他们江赣的山贼可是讲规矩的,而贵州此地的山贼只说钱财,不说规矩。
穆楚白听得觉得有些好笑,山贼便是山贼了,还有什么不同。可到底这话他也没说出口,毕竟这种事,他还是十分顾忌几位朋友的面子。
也不过就是几日的功夫,穆楚白便领略了这贵州山贼的作风,他们为钱为财,的确什么都做得出。只不过周旺木等人也是山贼出身,要对付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可前有山贼,后有追兵,若是他们被困在此处,这就怕一年都未必能出贵州而入苗疆一地。
最后,他们却在贵州此地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也是这位老朋友帮他们脱的困。
这位老朋友的确够老。起初,他们被这群山贼围攻时并没有察觉,反而是到了第二次照面的时候,那群山贼的领头人才走出来与他们碰面,而他们也才将此人认出来。
此人便是韩缠子。
这韩缠子本是当年那臭老九的手下,当初臭老九想要拉拢还身为将军的江德淮,便派韩缠子带着古董花瓶去孝敬江德淮,谁知道这半路上被周旺木给搅了黄,而韩缠子也彻底从天王山一带消失。听说当时因为韩缠子的任务失败,导致臭老九因此气了许久,也是因为此事,臭老九才攻上天王山,要与周旺木拼个你死我活。
周旺木并不记恨韩缠子,他知道自己与臭老九一战是迟早的事,所以这跟韩缠子压根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他还要感谢一下韩缠子,因为韩缠子半途放弃了任务,让臭老九气得不轻,也失了他以往的冷静与狠辣。
这回再见韩缠子,周旺木与他早已不是敌人,甚至还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看起来,韩缠子在贵州这一块儿混的不错,竟然还是一群山贼的领头人。
只不过韩缠子一开始便认出了周旺木,他到底听说过周旺木后来去到军队的消息,这次便是担心周旺木莫非当了兵前来围剿他们,这才没有露出真身。而第二次见到周旺木等人如此狼狈的在山中转悠,才察觉他们亦非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韩缠子一露面,便让周旺木等人轻松了许多。
看韩缠子今日的模样,早已与他在臭老九手下时今非昔比,他手底下也有十几个兄弟,各个都对他十分忠诚听他的话。像是混得人模人样,头顶上也没有人压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乐得逍遥自在,俨然有些山大王的样子。
周旺木却是没想到会遇到他,还颇为惊讶,亦非是不敢认,而是压根就没认出来。
韩缠子已经没了之前消瘦的模样,在这山中看来是养得挺不错,圆圆润润的,更有些领头的风范。
他一认出周旺木几人,便立马下令手下不得伤了他们,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颇为惊讶的周旺木的肩膀,这才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这周旺木大感意外,“想不到!想不到啊!韩缠子?!竟然是你?”
即使是温凉,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走到韩缠子身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韩兄!”
韩缠子哈哈大笑,他身边一圈的手下弟兄都有些看不懂,他们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一会儿,虽然并不认识他们,但都放下了手上的长刀。韩缠子把他们请到了自己寨子中,像是老友一般对待。
韩缠子所在的寨子不如周旺木盘踞在天王山上的山寨那么大,前前后后也就那么几间屋子,周旺木几个人一走进去,这寨子就显得更为拥挤了一些。
他们来到寨子中的议事大厅,前后一坐,便把议事厅所有的位子给坐满了,韩缠子招了招手,把他手底下的兄弟都给喊了出去,只说:“今天是我几个老朋友叙旧,你们赶紧下去,该干嘛干嘛。”这一说,他的手下弟兄全都乖乖听话,把地方让给了他们。
周旺木一坐定,就拍了桌子,道:“想不到韩兄弟你竟然跑到这里地方来了,我还想那臭老九会不会派人来抓你。”
“他啊,肯定不会了吧,你不是把他……”韩缠子说到臭老九,这眼神便就变了一下,他咧着嘴笑,道:“唉,这家伙就不提了,反正也是他自找的,哼。”
周旺木点头,“也罢,往事也的确没什么好提的。”
“正是€€€€”韩缠子看了他们几人,突然把视线落在了那周旺木身边一个没见过的人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周老大,你又换手下啦?”
听到这句,周旺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从来没有换过人,更何况能成为他手下的,便不会有被他抛弃的一天,何来换人一说。再待他发觉了韩缠子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说的是穆楚白。坐在身边的人,全都知道穆楚白现今已经换了个面貌,而唯独韩缠子不知道,他自然要觉得奇怪。
坐在对面的温凉已经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起身向韩缠子拱手道,“这位是尹公子。”
听了这话,那边穆楚白立马反应过来,他也跟着起身,站在了温凉的身边,“在下尹肜曦,见过韩兄弟。”
韩缠子点了点头,连忙站起招呼,“别那么拘谨,我跟你们老大也算是旧相识了。”
穆楚白笑了一下,他明白温凉的意思,他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样貌,这样貌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麻烦,既然温凉不让他道出真实身份,现在就瞒着,倒也无所谓。
这边周旺木听了跟着冲韩缠子咧嘴一笑,“没换什么新兄弟,就是后来认识的,就跟着了,他是桂兄弟的朋友。”
“噢,原来是这样。”韩缠子听了这话,便也点头,他不再在意这尹肜曦到底是什么人,反而十分爽快好客的要周旺木几人留下住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