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白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一点感觉……”
“那就没事了,没事了。”周旺木松了一口气,他瞪了一眼桂鸿,眼神中有些责怪。他心里知道桂鸿当时带着穆楚白去易容,将他的样貌完全改变,是为了救他一命,也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捕,如今变成这个局面,责任自然也全不在桂鸿的身上,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看他一眼,以泄心头的恨。
穆楚白一下子倒在了周旺木的怀里,他的侧着脸,生怕额头上的疤痕会像是细菌一样侵蚀到了周旺木的身上。
看到穆楚白如此乖顺的模样,周旺木也放下心来,可是他不由得为此心疼,穆楚白看起来柔弱,却总是拿他最坚强的地方显示出来,就像这次,明明他之前在屋子里已经吓得惊慌失措,可在周旺木的面前,他却硬要表现自己并不害怕的一面。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没事,可他的心中却已经害怕的不断在颤抖。
周旺木便是看穿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决不能拆穿穆楚白,所以他只能把心疼全都藏起来,让外人看来,他们似乎一点儿事都没有一样。
桂鸿默默的躲了一会儿,看他们俩似乎好一些了,这才走出来,发话道:“老大……这个……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要不,要不今天再休息一天?”
穆楚白从周旺木的肩膀上挪开了脑袋,坐直身体看了一眼桂鸿,“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你别……”周旺木很是心疼,他看着穆楚白的眼神,几乎是可以揉出血来,“你真的没事了?你刚才一直没有出屋子……”
穆楚白摇头,“没事了,现在好多了,像你说的一样,我真的没事了。”
周旺木轻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事先叫我呢。”
“叫你来又有什么用。”穆楚白突然露出了笑容,“你又没有桂兄的本事,更何况把你叫来,把你给吓到了,要怎么办?”
周旺木扑哧一笑,抬手捋着穆楚白的鬓发,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周旺木才松开他,说:“该走了,外面的人该等急了。”
穆楚白点了点头,他下了床,可走到门口时,他却踌躇了,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部位,还是十分在意这个地方,他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是不敢走出屋外。
周旺木连忙走到他的身边,他轻轻握住穆楚白的手,慢慢拿了下来,他看着穆楚白的双眼,“挺好的,这样才是真的你啊。”
“但是……”穆楚白犹豫了一下,他从铜镜中看自己的样子,就已经怪吓人了,这样跑出去,其他人岂不是都要被惊吓到?
“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会习惯的。”周旺木安慰道。
“是啊,是啊。”桂鸿此时走了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像是想掸掉手上的脏东西,“你别怕,我们都不都也看习惯了嘛,他们也不会怕的。”
周旺木看了桂鸿一眼,本是温柔的眼神又变的些许犀利起来,可一会儿挪到穆楚白身上的眼神,又转而柔和下来,他又说:“站在外面的兄弟哪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生死都见过了,你这又算什么。”
穆楚白听了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好。”
这回,周旺木才转过身去,他紧紧抓着穆楚白的手,像是在鼓励他一样。他慢慢打开了房门,屋外的阳光一下子穿透进来,穆楚白眯了一下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适应了屋外的阳光,而他也被周旺木带出了屋子,站在了一群人的中间。
周围的人纷纷看着穆楚白的脸,有的人表情依旧不变,沉默着板着,有的人则有些诧异,眼神盯着他的额头看了许久。穆楚白特别担心那萧信,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不知道萧信看到他的脸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当他看到了萧信的反应,却是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那萧信只是微微蹙了眉头,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反应最为震惊的必然是温凉,他的眼睛盯在穆楚白的额头上不动,半晌,他说:“穆公子……你……没事吧?”
穆楚白慢慢的摇了摇头,“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我这个伤口比较可怕,免得吓到你们,这才没有马上出门。”
“这是你原来的样貌么?”那萧信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疑惑的看向穆楚白,“你之前的样貌……还有你们去找桃苍老者,就是因为这个吗?”
穆楚白看向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萧信突然说道,“看来这桃苍老者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嘛……”
他的口气有些让人难受,就是桂鸿听了都板下脸来,他没有直接反驳,却是对周旺木说道:“周老大,我刚才查看了一下穆公子的脸,先前我师兄为他易容的地方不知为何突然掉离,按理说,在易容的时候我也在旁边,这些缝隙之处应该是拼接的毫无瑕疵,而且十分牢固,现在突然变成这样,可能要等见到我师兄之后,才能下定夺。”
“什么都不用说。”周旺木抬手停住了大家的话头,“萧信,把地图拿出来,我们现在就出发。”
早上突然无端端的出了这一茬事,大家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即便是启程出发,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他们穿过山区,几乎在山林中转悠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尽管穆楚白额头上的伤口让人触目惊心,可看久了之后,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
穆楚白还自嘲说,还好他们是在山区里转悠,见不到别的外人,若是还在中原,他恐怕要每天盖着一顶白布,来遮去他额头上的伤口,才不会把别人给吓着。
看到穆楚白还能自嘲,看样子他也不介意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了。
终于在夏天刚过了一半的时光,他们走出了山区,终于找到了桃苍老者的隐居之地。
当时,他们永远都没法忘记桃苍老者看到他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拿桂鸿的话来说,真的很好笑,但是碍于情面,又不能笑。
可能桃苍老者没有想到他们会找来,他站在原地,砸了一盆的水。
桃苍住在山里一个废弃的村庄里,村庄从前到后也只有几户人家,桃苍就像是住在这里的村长一样,挑了一间最大的屋子,尽管破旧,可却住的心安理得。即便如此,这里看起来还是十分空旷,毕竟是被废弃的地方,怎么看都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就当周旺木这么一帮人走来的时候,桃苍甚至还以为见到了野人。
桂鸿头一个冲上去,冲着桃苍笑盈盈的一拱手,“师兄,我们回来了!”
桃苍舀了一勺冷水,直接泼了回去。
桃苍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两年前见到的更加苍老一些,可能总是老者老者这样叫着自己,活生生把自己给喊老了。他两鬓上竟然长了些许白发,星星点点的,像是黑夜里的群星。又或许是因为住到了苗疆,桃苍身上的衣着看起来比以前的更破旧,可颜色却光鲜的要命,让人着实不太习惯。
桂鸿甩了一下被沾湿的头发,冲着桃苍咧嘴一笑,“嘿嘿,师兄,这次又来麻烦你了。你说三年后来找你的,想不到我们的确来了吧?”
桃苍脸上何止是惊讶。他冷静了一会儿,才冷笑着说,他没有想到桂鸿会带着穆楚白回来,还说自己货物售出概不负责,就算那穆楚白之后的脸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嘲讽,说他们竟然这么听话,三年后还真的回来了,更说穆公子这易容的失效,完全是穆公子自己的问题。
第212章 活死不医
这句话一说,周旺木便怒了,他从桂鸿的身后冲了出来,站在桃苍的面前,他身边是空旷的空地,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他怒气冲冲的看着桃苍,“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谁的脸?什么怎么回事?”桃苍故意装傻,他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站在周旺木身后的穆楚白,只是就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桃苍自己也愣住了,“咦,你这脸……这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
“这可不关我的事,当时我给他易容好的。你们现在回来找我也没用啊。”桃苍一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周旺木心里顿时有气,可他有求于人,到底不能发怒,只能耐下性子,道:“那还请这位前辈为穆公子看一看,即便不再易容,也希望前辈能将穆公子额头上的疤痕去掉。”
然桃苍看都没看穆楚白额头上的伤口,“去不掉,伤疤已经结痂成形,就是这个样子了,还想易容啊?凭啥啊?”
“这……不是老者说要穆公子三年后再回来的吗?”周旺木强忍怒火,看桃苍这一幅货物售出概不负责的态度,实在让他有气。
桃苍呵呵笑了一声,“我胡说的,想不到你们还真的千辛万苦跑来找我,也太蠢了。再说,易容之术也就这么一点儿时间,挨不过去也不奇怪。”
“那请容我再多嘴问一句。”周旺木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连穆楚白都听得出他现在是有多愤怒。只听周旺木在那里说道,“当时前辈可有心为穆公子治疗伤口?否则这个伤疤又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桂鸿听了连忙叹了口气,他在想,若是当时好好护理穆楚白的伤口,亦或许不会留下这么恐怖的疤痕,只不过当时他也是急于保护穆楚白,便是早些就易容,没想到这伤疤在易容之下,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而桃苍听了这话,连忙笑说:“既然都易容了,还顾着这个伤口干嘛。我看他的易容会失效,完全是当时自己找的,他若不是第一次先扯坏了我为他专门制作的假皮,后面我又怎么会仓促的给他易容?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活该!”
听了这话,是个人都忍不下去,周旺木自然气急,他踏前一步,刚想要挥起一拳,只听到身边的桂鸿喊道:“老大,可使不得!”他这一拳本是想吓唬人,谁知有人突然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待他刚要转身,他身前一道黑影闪过,黑影之后便是冷光,又听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句“小心!”周旺木连忙往后退去,那冷光从他面前闪过,锵得一声,竟是一道冷剑。
周旺木站定,他身后连忙走来一人挡在他的身前,便是方才抓他手腕之人。
“萧信,你!”
萧信一脸冷漠,他看着周旺木,又扭头看向身前的桃苍,道:“在下见过桃苍老者,不知韩夫人现在身在何处?”
桃苍脸上颇有些惊讶,他上下打量了萧信一番,才说:“噢,我记得你,你叫什么来着?来找韩夫人啊?”
“在下是来找桃苍老者您的。”萧信毕恭毕敬的拱了拱手,而他与桃苍之间,却挡着一把冷冷的长剑。穆楚白顺着这个长剑向上看去,他认得这个人,是訾凡。
訾凡是桃苍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如他的身份一样,他的一身侠客装扮,便与周旺木等人十分不同。他手中的冷剑挡在中间纹丝不动,手抖也不抖,看起来十分冷傲。周旺木不理会他,一双眼睛死死看着站在那里的桃苍老者。
“噢,来求我去治疗韩夫人是吧?”桃苍甩手把瓢水的葫芦往地上一扔,只听他这么说着,“带了这么多人过来?逼我呢?”
“在下不敢,在下与他们虽然是同行,但是目的并不同。”萧信的腰弯得更低,“在下只是希望老者您治疗一下韩夫人,其他并无所求。”
訾凡依旧拿着长剑挡在老者的身前,而桃苍颇为得意的望着萧信,他啧了一下嘴,说:“如果我要救韩夫人,我早就救她了,哪里可能要等你过来求我,我才救的?”
看到桃苍这个态度,让站在后面的周旺木更加有气。只是现在他们有求于人,还真的动不了手。他这样子,让穆楚白颇为担心,见他又要冲上去的样子,穆楚白连忙走到他的身边,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对着他摇了摇头。
周旺木怎么会不明白穆楚白的心思,他也只能忍耐了下来。
桃苍见他们如此,更加有些得寸进尺,他笑说:“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之前我说三年的约定什么的,其实就是要说,你这易容最多只能撑三年,三年内如果遇到什么变故,肯定是要失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失效了,你这用的也太不小心了。”
这分明就不是实话,可桃苍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心里也在默默想着,他的易容一向不会出意外,为什么在穆楚白的脸上,就失效了呢?
“你€€€€”周旺木自然是有气,可他也只能忍着。
听了这话,桂鸿倒有些忍不住了,他想要走到桃苍的面前询问,却被訾凡给挡了下来,桂鸿怒道:“师兄?你讹我了吧?这怎么可能这么快失效?你的手艺不是一向精湛?”
桃苍哼笑,他双手抱胸往后站了站,“我是故意的,就故意弄了个半成品上去,谁让他之前毁了我的杰作,这后面能给他做半成品,已经是给他最好的待遇了。”
“师兄!”桂鸿不信,“你一旦易容,怎么可能有半成品一说?”
萧信见状,也不依不饶,他跟了上去,“桃苍老者,还请你能为韩夫人治疗,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满足你!”
桃苍看了他们两人,又往后退了一步,大怒道:“你们烦不烦啊,我说不治就是不治了,你们追过来有什么用,有本事杀了我呀。”
这话一撩出来,这站在前面的几人统统噤了声,萧信与桂鸿一脸窘态的死死盯着桃苍来看,而訾凡则是岿然不动地举剑挡在他们的身前,好像只要他们随便一个人敢上前一步,他就要把对方给砍翻在地一样。
他们站在废弃村庄中间的空地上,空地的一边还有一口井。村庄的周围被树林包围着,这树林与中原的不同,里面的树木又粗又壮,而在深山之中,更有活了上百年的古树,枝叶分叉,树冠能遮盖住整个村庄。
这树林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甚至连清风扫过树叶的瑟瑟响声都听不见。而站在村庄中间的几人就这么对视着,也不管头顶的烈日曝晒大地。
“爹?”一声稚嫩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几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位妇人模样的女人牵着一个被白布蒙着眼睛的少年,站在两栋屋子之间的走道上,那少年眼睛看不见,可是耳朵却很灵敏。“一、二、三……”他侧着脸竖着耳朵倾听,可能是在听他们的呼吸声,“爹?这次怎么来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出事了?”
穆楚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笑着走到这少年的面前,只见那少年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恐惧,朝那妇人的身后躲了躲。而那妇人看起来相当的憔悴,尽管如此,她还是习惯性的挡在了少年的面前,看起来明显有些担忧。
“陶契,还记得我吗?”穆楚白弯下腰,凑在陶契的脸前笑盈盈的望着他。
陶契起先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当他听到了穆楚白的声音,立马扬起了头,他稍显惊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松开妇人的手往穆楚白的身前走了过来,“莫非……是穆大哥?”
“是我。”穆楚白低柔地说道,他看着陶契,都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个子倒有些拔高了,可看起来还是如当年一般瘦弱。
陶契展露出笑容,他噗通一下扑进穆楚白的怀里紧紧拥抱一下,几乎有些惊讶地说:“穆大哥怎么回来了?”
“有些事情。”穆楚白低声说道,他往后挪了挪,生怕陶契的双手会摸上自己的脸颊,想来他额头上的伤疤已经够吓人了,可别再把一个看不见的少年也给吓住。伤疤是有多吓人?光是看这位妇人惊骇的表情,便知道了。
萧信从穆楚白的身后走了过来,他无视穆楚白与陶契的重逢,而是冲着这位妇人拱着手,道:“萧信见过韩夫人。”
原来她便是韩夫人,便是韩缠子的夫人。只见韩夫人身着简陋的粗布麻衣,发髻也没有精美的装饰,唯有两根素簪盘在发上。她看起来与陶契一样消瘦,皮肤也比陶契黑上许多,她的脸有些泛黄,看样子的确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一位极为儒雅的妇人,只是她看起来相当羸弱,好像稍稍一碰就要倒下似的,反而不敢让人亲近。
萧信看着她带着陶契,似乎有些生气,他奇怪道:“夫人,为何你会领着这个孩子?”
第213章 他救不救
韩夫人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她玩着手扶在自己的腹部,淡淡微笑着说:“契儿这孩子看起来又乖又可爱,便忍不住要带着他出去转悠,而且苗疆这里风景优美,他瞧不见,我也便要与他慢慢细说。”
萧信忍着怒气,朗声道:“夫人身体本就不好,为何还要带他出去?他父亲不愿治你的病,你为何还要替他带孩子?”
“萧大哥别这么说。”韩夫人一下子尴尬起来,她惭愧地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桃苍老者,“治不治病与这孩子没关系……”她这一句话刚说完,突然眼神一空,脚底一轻,便就要这么瘫坐下来。萧信眼疾手快,他连忙上前扶住,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扶到一旁看起来脏兮兮的椅子上坐下。
“韩夫人!”萧信单腿跪在韩夫人的身前,他满脸心疼的模样,让人搞不清这到底是韩缠子的夫人,还是他自己的夫人。
“韩夫人?你没事吧?”穆楚白担忧的上前询问。
只见韩夫人扶着额头,轻轻摇了一下脑袋,道:“没事,没事,就是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