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落脸上闪过愕然的神色，立刻低头，发现那些原本圆润漂亮的好像珠玉一样的触手表面像是被蛀虫啃食一样，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小点。
闻落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010浑然不觉，甚至在闻落要求的时候也乖乖地伸出手给他仔仔细细地看。010认认真真地说：“痛！要哄的哦，不能凶的。”
闻落说：“好。”
他把人抱起来，脚下还踩着逐渐颓废的白色触须，010低头看看：“就这么踩着吗？”
闻落轻声“嗯”了一声，仔细看完了010的每一根小触手，然后说：“还差两根。”
010：？
他说：“没有了。”
闻落面无表情地说：“睡前还有两根很短的喜欢靠着我睡，我知道。”
010露出了很心虚的眼神，那两根被用来补衣服了，闻落的记性怎么和数据一样好。
闻落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眼底有着压抑的情绪，面上却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伸手把人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看来是被吃掉了？”
010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其实和被吃掉了差不多，他也有一点难过的。
闻落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被死死踩在脚底的光脑忽然冷笑着出声了。
“做什么？你难道以为他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闻落顿住了手上轻拍的动作，目光森冷地盯着脚底的白色触须。
光脑这时不像是智能生命，反而像是某种宇宙间横行的扭曲怪物。它尖叫着说：“就算你抓住了我又怎么样？！闻落心口有我的核心数据，只要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会死！”
光脑的声音尖锐又刺耳，010抬头捂了捂耳朵，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里面的内容。
什么意思？
闻落低头，冷漠地注视着这根丑陋的触须，似乎在寻找它的发声器官。
触须在他的注视下抖了一下，还是强行支棱了起来。
010说：“闻落心里有你？”
光脑说：“没错！要是没有我，他早就死了！他的心脏根本没法维持跳动！”
闻落听得额角抽搐，还没有想出来怎么和010解释，就看见010愣了一下，他看看自己，有点不理解地说：“你都给他看胸口，但是不给我看吗？”
闻落心底咯噔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不是这个意思€€€€”
光脑尖锐地笑了起来：“怎么不是，他是我的傀儡，他死了也得听我的！”
闻落沉默了。他过了一会儿，像是有点难堪地低声道：“光脑寄生过我的身体，二十年前，我是用来实验光脑寄生最初的改造人，所以我的心脏……确实受到它的控制。”
尤其是现在光脑几乎把他用来屏蔽的芯片弄得破破烂烂，他的心脏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其实也破破烂烂的了。
胸膛里全是陈旧的机械和饱受摧残的心房，非常丑陋。
闻落几乎不想和010对视，他不想让010知道自己才是自己最厌恶的存在，只是转头避开他的视线，笑了笑：“好在它用来实验改造的也是我的心脏，并不是直接给我植入了一个机械心脏。”
010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脑袋慢吞吞地埋在他的胸口，像是把脑袋缩回巢穴的雏鸟。
“我知道了哦，你也很痛，要哄的哦。”他小声的，不知道是对闻落说，还是对那颗破破烂烂，经过许多次改造的心脏说。
“辛苦你了哦。”
第341章
闻落眼睫一颤， 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指攥紧了，柔软的布料被抓出道道褶皱。
好在他怀里人软软的，热热的， 不需要他说话就主动凑上来， 扒拉了他的衣领。
闻落这才缓慢地回过神， 他这次没有按住010的手， 反而是垂下了眼。
他说：“是很丑的， 破破烂烂的， 也要看？”
010看看他：“是破破烂烂的也喜欢呀。”
闻落闻言， 似乎笑了一下， 但是脸上的笑又很快收敛了。
他抬手抓住010的手指：“晚点给你看。”
他说着，指了指脚下的光脑：“先把这个处理了。”
010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看，然后很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我是想带回来给你吃的，”010说的有点委屈巴巴， 他挑了光脑所有触须里面看起来最大最健康的那一条， 结果闻落一见面就差点把触手踩成触手泥巴， “现在不能吃了。”
闻落低头看了鞋底不明蠕动的白色触须，眉头倏然皱了起来：“……没踩也不能吃， 你……算了。”
010像是小猫咪那样好亲昵地蹭他：“什么呀？”
闻落咽回了自己想要教训人的话，他的心脏此时一下下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也很不支持他训人这个决定。
闻落看了看房外少得可怜的几架航行器，低头按了按眉心， 放轻了语气：“光脑在闻非身上也做了手脚，我还要想办法把闻非治好。”
010发现他没有抗拒自己的动作，心满意足地一边开始吸人一边说：“不用呀， 这个就是我从闻非身上抓来的。”
闻落眉心一跳，不等他说， 就看见010以相当惋惜的目光盯着他脚边的光脑触须，有点遗憾地说：“有点难抓，洗一洗是不是还能吃？”
闻落说：“……不可以！”
光脑被这两人的对话气得数据乱窜，整条触须上面都发着白光，他发现两人似乎都避开了自己刚才说的，闻落的性命在自己手上这件事，气得触须在地上砰砰乱砸，还想开口，被闻落眼疾脚快地踩住了发声口。
010并没有忘记自己刚才听见的事情，只是随着闻落那句话，他的数据库也像是吃够了数据一样，敞开了好大的空间，足够所有小触手进进出出，但是他要急着抱闻落，只能之后再看又掉出来了什么新的画面。
闻落和010说了几句话，010才发现自己的冰淇淋已经化成了一滩水。
他震惊又蔫巴的样子看得闻落好笑，只好让010再次把光脑绑起来，然后自己端着碗再去给人弄一份。
光脑身上缠绕着蓝色的数据锁链，在原地打了好几个滚也没能挣脱束缚。
它咬牙切齿道：“你不怕我弄死他？”
010歪了歪脑袋，视线落在沙发下扁扁的，还在回弹的光脑：“闻落？”
光脑动了动，勉强出声道：“没错，你这么喜欢他，难道不在意他的命吗？”
010不知道光脑这个没有仿真模块的生命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喜欢闻落的，但是他还是有点快乐地回答道：“不担心呀。”
这个世界是记忆里的世界，之后闻落还要来和自己在惩罚世界谈恋爱，肯定不会死掉的。
010也不喜欢人类总是死掉。
“……”
当天晚上，闻落还在给今天掉进海里的那堆航行器善后，光脑这次动静不小，然后临到头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让不少正观望着进化后的光脑的人类高层内心不安。
还有些知道内幕的来询问了闻落，明里暗里问他是否能取代光脑，这些人连带着闻父通通被闻落拉黑了。
他去登上了那两艘还在徘徊的航行器，里面迎出来了一个瘦高男人，正是之前告诉010光脑位置的青年军官。
闻落走进航行器里，舱门在他身后合拢。
正在闻落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010很乖地躺在床上，翻了个面，小触手在打开的数据库里摸来摸去，想要知道今天吃了这么多数据的成果是什么，结果翻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不一样，甚至连以前会随机掉落的画面也没有掉。
010迷迷糊糊地翻睡着了。
过了一个小时，房间门被人轻轻推开，洗漱好的闻落走进屋，看见睡着的010，他的神色柔和了不少，上床凑过去亲了010一下。
010很有人形抱枕的自觉，刚刚被抱住，就主动地滚进了闻落的怀抱里，黏黏糊糊地扒拉着人一起睡。
刚刚他摸遍了也没有异样的数据库似乎轰鸣起来，010被吵得睁了一下眼睛，还未入睡的闻落像是听见了一般睁开眼。
闻落伸手盖在了010的眼睛上，低声说：“没什么事，睡吧。”
010闭着眼睛挣扎：“要看看胸口。”
闻落无奈，只好伸手拿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领里，叫他摸到自己胸口冰冷坚硬的金属上。
他说：“只给你摸。”
要是被丑得睡不着可怎么办。
010不乐意，就是要看，最后闻落给他看了，他低头看着那个丑丑的机械，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
闻落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像是玩笑一样：“不会是因为太丑，不想和我谈恋爱了吧？”
010没说话，凑上去亲亲他。
“要谈的，”他说，“要谈好久好久。”
“……”
两人睡着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数据库终于有了动静。它轰隆隆响了好几声，不停地往外掉画面，最后把010的小触手都给淹没了。
010在睡梦中被拖进了画面里，他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四周一片空白。
010身后出现一个人影，身形修长，肤色苍白，走出来的时候，好像要消融在画面的白光里一般。
上次在他梦里出现的闻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个闻落的脸色似乎永远都是苍白的，哪怕看着人笑的时候也像是很快要消失。
这个闻落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有走？那个我这么不好讲话吗？还是你没有亲他？”
说的好像亲了就变得好讲话了一样。
010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这个闻落也是闻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外面的分开了。
没关系，谈恋爱就要谈整个！
010凑过去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问面前的半个闻落：“这是哪里？”
闻落的神情怔了下，更柔和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
010沉思了一会儿，小触手从身后冒出来，钻进这个白色的空间里面到处乱翻，终于从某个角落翻出来几块陈旧的，看起来轻轻碰一下都要碎开的数据方块。
他无意中弄碎了一块，然后脑袋里就多了一点记忆。他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低下脑袋有点慌乱地又戳了一块。
记忆化成光点汇入小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