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莱尔想。
楼上的房间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整栋别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迪克和斯蒂芬妮都被杰森拉去当了劳工,药剂的初始试验效果和卢瑟形容的差不多,在通过了分析测试之后需要进行大面积推广,杰森借用了科波特家族旗下的一家医药公司,现在缺人缺的要命。
赫莱尔在第一次听到这种药剂的时候感叹不已,当人类摆脱被“创造”的起源后,果真成了一种拥有无限可能种族。
他透过宽敞的落地窗看向天空,今夜阴云密布,暗沉的色彩笼罩大地,到处都透着些潮湿阴郁的气氛。
“天气不太好,晚上有雨?”
赫莱尔放弃了再拖一会的打算,像个主角一样踩点登场也不错。他把膝盖上的电子设备放到一边,站起身,华贵的披风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笔挺而柔顺地铺开,披风下隐没着一根手杖,黑暗中苍白的手上点缀着两样饰品,除此之外,尽无他物。
不过还没等赫莱尔迈开腿,身后就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牵扯。
“你还会回来吗?”
提姆闷闷的声音响起。
赫莱尔歪歪头,打趣道:“这么舍不得我,那和我一起走怎么样?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职位哦,让我想想,杀人放火掀起战争这些事都有人选了……这样吧,你帮我监视全人类怎么样,让他们每时每刻都活在被注视的恐惧下。”
“……还是算了。”
一阵€€€€€€€€的声音后,身后的力道消失了,但很快提姆又问道:“他们为你杀人放火?”
赫莱尔知道他指的是杰森他们,不置可否道:“每一个这么做的,都可以算是为我。”
就算对神代没有了解,概念神的威力也该清楚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赫莱尔对此感触不深,唯因几个亲近的人都比较正派才对善恶有了点概念,放在之前,他甚至会觉得生与死并非什么意义巨大的转折€€€€反正该来地狱的最后都要来地狱,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赫莱尔顿了顿,差点笑出声:“我不会离开的。因为今晚一过,在神秘侧的概念里,哥谭(的一半)就算是我的领地了,看来杰森没告诉你这个。”
每一个厉害一点的存在都会感知到这一点,不过他们不需要惊讶太久,因为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地球都会有一半属于他。
提姆:“什么?!!!”
提姆被这消息惊到了,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布鲁斯知道这件事吗?”依着蝙蝠侠的性子,早就像圈地盘的猛兽一样把哥谭划作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了,现在猛地被人抢了主权€€€€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所有权€€€€会是什么心情提姆想都不敢想。
“胆小鬼,我就敢想。”赫莱尔嘲笑他,眼底亮着光,言辞间还有压不下去的兴奋:“在他第一次把蝙蝠灯打到夜空上的时候我就想那么做了,新世纪了还有这种诡异的占有欲,早该被现实制裁一下。”
不,你才不配谈什么“现实”吧!
提姆觉得斯蒂芬妮说的对,有些大人之间的话题他们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说不定就会其中一个恼羞成怒地迁怒呢。
“……你快走吧,我经常熬夜心脏不太好,我会想念你的赫莱尔。”提姆抓起毯子就把自己蒙头盖住,团成一颗粽子开始装死。
“好吧,不过没必要想念我,因为此后,我将无处不在。”赫莱尔扭头笑眯眯地看着粽子在他的话下抖了一抖,最后逗了一次小孩后,他转过身,走到别墅大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
开车过去也不知道要多久,看天色说不定雨过几秒就落下来了,而且这么普通的交通方式,太不符合他的格调了。
赫莱尔又看了一眼天空,接着按下把手,在这一瞬间,未知空间内被根根粗重锁链缠紧的黑色巨书微微一颤,黑金色的符文上闪过鎏金色的光芒,每一条黑锁之上,顷刻间布满了裂痕。
€€€€大概这种程度,应该够了吧……
男人径直推开门,不过一个眨眼间,门外的景色便来了个大变样,不过并非是别墅外圈那个因为疏于打理而显得草木萧疏的花园,而是吧台卡座,古典吊灯和老式留声机。
熟悉的装潢。
这里是迦南。
*
在迈过门槛的瞬间,光线变化,温度骤降,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的气息。
赫莱尔反手拉上门,手中触到的部分也换成了偏圆润的金属质感,那是酒吧大门的把手样式。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照亮了宽敞的大厅一瞬,映出卡座上一道黑黝黝的影子,紧接着是大雨倾盆声,和大厅内冷寂的气氛相结合像极了恐怖电影。
尤其是投射过来的还是蝙蝠耳朵的影子,更像了。
“……你坐在那,是想吓我一跳?”赫莱尔犹豫了一下,问:“那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把灯打开?”
想了一会,赫莱尔放弃思考,“啪”地一下拍下开关,在大厅四周环绕了一圈的浮雕壁灯亮起,光线明暗不定,这算是平日里营业时才开的气氛灯,日常用的话对眼睛不太好,蝙蝠侠坐在最中心的一处卡座中,赫莱尔也朝那边走了过去,坐在了对面,这时他才发现位置前的桌面上用黑布包裹着一个长条状物品,不由得有点好奇。
“这是什么,礼物?”赫莱尔拿起来,结果一直安静得像个雕塑一样的蝙蝠侠不知被触发了哪个开关,尽力保持的冷漠自持眨眼间就散的一干二净,伸手就要抢回来。
“你乱动什么。”蝙蝠侠的话有点急,赫莱尔一懵:“不是给我的?那你放这?”
那只是为了威慑你一下!
布鲁斯没拦住,气急败坏地摘下头盔,随手抽了把纸巾胡乱地摸了一下脸,他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面具下渗进去了不少雨水,此时赫莱尔已经抽走了黑布,露出包裹着的纯白色长剑。
他面露惊异,看着布鲁斯的目光带了点佩服:“你怎么搞来的?这是真货啊。”
这柄长剑赫然就是天堂造物审判之剑,涤清罪状,裁决恶邪,象征着来自天堂的审判书,在赫莱尔的记忆中这柄剑被雅威赐予了加百列,但时过境迁,现在在哪,他也不知道,谁曾想被布鲁斯翻出来了。
古朴厚重的长剑与他记忆中的并无多少分别,唯有时间的冲刷带给它一种难言的萧索,赫莱尔轻抚长剑,面露怀念,对面的布鲁斯彻底坐不住了。
他早该想到这招半美元的作用都没有,给赫莱尔的紧迫感说不定还没有断网断电来的厉害!
他甩出钩锁,趁着赫莱尔不注意一把把剑抢了回来。
“诶,又不是不还你。”赫莱尔莫名其妙,布鲁斯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喜欢能置你于死地的武器?”
“还好吧。”赫莱尔耸肩:“我又不会拿着它往心脏捅,有什么好担心的。”
捅了也不算什么,普通的致死剑伤对他不足一提,对黑暗绝杀的圣光属性buff又对他无效,上一个想这么干的家伙还是打算拿圣水埋伏路西法的康斯坦丁呢。
赫莱尔不知道自己同位体造的孽,只发现布鲁斯的表情再度扭曲了一下,没太在意,布鲁斯表情现在要是正常才有问题呢:“行了,步入正题,你知道了多少?”
布鲁斯动作一滞,把剑重新包裹住放在一旁后,再次抬头,眼神锋利,满是估量与揣摩的意味。
虽然开局没有想象的顺利,但是总不能任由对面那个混账占上风,很难形容一个又一个真相炸弹在他耳边爆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那种怒气货真价实,层层迭涨,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戏耍多年的小丑,但除了被隐瞒身份的愤怒外,布鲁斯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
魔王?
这种词汇太遥远了。
遥远到他从未想到过在蝙蝠侠的战场之外见到这个称呼,遥远到他根本无法把这个名号按在生活中时长接触的人身上,那人的身份被康斯坦丁揭晓时布鲁斯只觉得荒谬,格外的荒谬,就好像一个毫无逻辑的梦与现实翻转,生活变成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故事的写照,又好像井井有条的多米诺骨牌间竖着一张格格不入的扑克,彩色的王在对着他哈哈大笑,而蝙蝠侠眼盲心瞎从未发现那堪称拙劣的伪装。
“所有。”布鲁斯说,他神情冷硬,再也看不出一点异样,但是他此刻也不像是蝙蝠侠,因为他摘掉了面具,他更像是那个收敛了玩世不恭的韦恩总裁,坐在一张赌上过去与未来的谈判桌前,以凡人之躯对赌神明,负隅顽抗。
€€€€至少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个幻境中的背景究竟是怎样的场合了,那是一场战争,以正义联盟作为先锋军,被审判的也不只是赫莱尔,更多的是那个世界联盟的敌人,是黑白分明的立场带来的无可避免地冲突。
赫莱尔不信:“剑哪来的?”
“……康斯坦丁,”布鲁斯想了想,补充了一下:“小扎也看过。”是真货没错。
你要是知道了所有就不会相信康斯坦丁的鬼话,至少你肯定不知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赫莱尔默默地想,但是并没有戳穿。
“到我了。”布鲁斯说,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来到哥谭有什么目的。”
赫莱尔:“不是我选择了哥谭,是哥谭在吸引我。”
他就差像个人渣一样推卸责任说是哥谭先“勾引”他的了。
布鲁斯额间青筋一跳,但是他大概能猜出来这是真话,毕竟是哥谭,再想想赫莱尔的身份,懂的都懂。
布鲁斯压了压火气,继续下一个问题:“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赫莱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接近你?”
他就知道布鲁斯€€韦恩绝对有点自恋倾向!
赫莱尔直接反问:“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布鲁斯下意识道:“当然。”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问题,而这时赫莱尔已经眼睛一斜开启嘲讽模式了:“那个时候我接近清澈愚蠢的韦恩少爷做什么?图你长得好看图你家财万贯?还是图你脾气犟得能和路边的石头玩连连看?”
布鲁斯一时语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当然记得自己年轻时候的性格,虽然在全球各地历练了多年,但是社会经验€€€€犹指在哥谭€€€€及其可怜,初出茅庐时栽过不少现在想起来都想捂脸的跟头,赫莱尔形容的其实不算太过偏颇。
尤其是算起来,那个时期他连全球环游都没有完成,只是中途回了趟哥谭而已。
“说不定你就会什么预言术呢。”但是没关系,他会嘴硬。
赫莱尔嘴角一抽,没接话茬:“不用那么自欺欺人。我会和你有联系更主要是因为你是我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除了虚假的记忆和羸弱的身躯外一无所有的时候,赫莱尔目之所触及的真实中,飞扬的尘土之外,第一个鲜活的生命。
而且前期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赫莱尔眼里,布鲁斯头顶都挂着一个【新手引导NPC】的头衔,不跟着他跟着谁?尤其是星级一会儿升一下一会儿升一下,非要追根溯源出一个理由的话,那也只能是“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了。
布鲁斯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这和想象的不太一样,这让他看上去有点慌乱。
“你没必要试探这些,实话告诉你吧,我恢复记忆都是在你成为蝙蝠侠之后的事了。”赫莱尔直接把话挑明:“我不知道康斯坦丁和你说了多少,但他知道的估计也不多。在那之前,我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力量和记忆都被封印着,只是依凭着虚假的动力前进,你说我能有什么意图。”
“我、我,”布鲁斯注视着赫莱尔,可能是光线的问题,他的瞳色现在有点像是雾霾蓝,他顿了顿,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很高兴,我得说我确实松了口气。”
这是实话,没人想生活在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中,但是这并不是结束。
“问题也出现在这,我复盘了那次的事件,你可不像是什么乐于助人的良善人士。”
“我确实不是,我收取了足够的报酬,来解决麻烦。”赫莱尔说。
布鲁斯眼神逐渐失去温度:“金钱?”
“当然不是。”
“那你就只是在欺骗,诱惑他们。”布鲁斯冷冷道,方才一瞬间的柔和再也找不到半点影子,他拿出一沓文件扔过来,纸张凌乱散落在桌面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物资料,如果仔细翻看就能发现,这里面的每一个人,无拘年龄性别,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被生活逼入绝路,却奇迹般地峰回路转,重获新生。
赫莱尔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了,直观一点的话,可以称之为一本信徒登记册。
这里的每个人都曾向赫莱尔许下过愿望,而最上方的那张纸上陈列的信息,赫然便是许多年前第一位在他面前哭泣的律师小姐。
“搞清楚点,布鲁斯,是我把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救赎了出来,有那个律师小姑娘当时差一点被拉米温集团逼死的时候被我撞上了,她向我许愿,她想活下去,而恰好,我从不拒绝不亏本的生意!”
赫莱尔也冷漠地看回去:“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她活得好好的,她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信仰作为代价!”
“那是因为你欺骗了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她付出的只是信仰,那其他人呢?你敢说你没有收取任何一个灵魂?”布鲁斯好像被这些话触怒了:“你就是靠着这样的把戏戏耍了所有相信你的人吗?!”
“怎么,你还妄想我能是个无私奉献的慈善家不成!”赫莱尔不屑地嗤笑一声,眉眼弯出傲慢的弧度:“我可从没逼迫过任何一个人向我下跪,我的注视就已经足够彰显的我的仁慈。”
布鲁斯看着男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嘴唇颤了颤,眼底划过一抹悲伤,随后是漫上眼睫的讥讽,他声音缓和了下来,却愈发冰冷:“哦,是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为您的降临与垂青?”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结出冰凌。
“你只是不信任我。”赫莱尔沉默良久,缓缓道:“并且对这份不信任的诱因感到恐惧。”
布鲁斯被说中了心事,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闭了闭眼。
“因为你是力量的支配者,赫莱尔。”他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规训束缚你的律法条文。”
“而人类,普通人类,他们是脆弱的,你知道吗,在人类社会,让一个人“自愿”有多少种方法,遑论是在你的威能下?”
也许他们只是太过冲动,也许他们只是短暂地折服在力量下失去理智,绝望面前理性向来奢侈,而极端不对等的交易双方本就谈不上公平一说,当你发觉那个能拯救你的存在也能轻易推你入深渊的时候,那场祈祷就已经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