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需要来两个护卫给你把人按着吗?”
赵爷边翻针灸包边道:“要,试针的时候扎歪了可不好。”
给赵爷派了两个护卫, 岑砚又去看给庄冬卿熬的药, 刚煎上, 正用小火煮着, 咕嘟嘟冒泡,岑砚闻了下, 料想应当会很苦。
赵爷另一个小徒弟守在药炉边上,正拿着蒲扇控火,岑砚来了竟然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小徒弟不明究竟, 瞥了岑砚好几眼,岑砚让他不用管自己,照常熬药便是, 他们跟着赵爷,庄冬卿这两年又在赵爷这儿学医的, 岑砚来接庄冬卿的时候,也是常见面的。
故而, 岑砚反常的平静他也能感觉得到。
因此愈发小心翼翼, 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火候, 不敢有分毫差错。
岑砚的心思却没有在药炉上。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坐,捋捋当前的情形和思绪罢了。
郝三徐四柳七都被派了出去,眼下府里就剩了能保护他们的亲卫外加上赵爷,若是还有计划,也得等众人回返再进行了……
刚好,可以容他好好思量一番。
坐了小半个时辰,岑砚才离开,前脚刚走,小徒弟后脚便用衣袖擦汗,虽然岑砚并没有妨碍什么,他心里却觉得这点时间比任何一次看火都来得煎熬。
不由暗暗期盼庄冬卿能尽快好。
他好了,大家也就好了。
*
岑砚回到主屋的时候,庄冬卿还没醒,六福守着。
六福心很细,这些年照顾庄冬卿与他,事事都井井有条,岑砚还是很放心的。
在庄冬卿床前待了会儿,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渐渐的,积累的疲倦也漫上了岑砚眼眉,感觉到困意时,岑砚小声:“搬张塌来我躺会儿吧。”
六福找了人轻手轻脚搞好,软榻没放到外间,直接放到庄冬卿床旁。
岑砚瞧了眼,没说什么,六福便不再调整。
等拿了薄毯回来,岑砚已经躺靠在了榻上,闭着的眼睛,在六福到来后又睁开了。
眼神清明,压根就没有睡着。
六福这才低低劝了一句,“少爷这儿有我守着,王爷您不然去旁边屋子睡会儿吧?”
岑砚在六福眼里,也连轴转了有两日了。
岑砚想都不想道:“不用,在别处我睡不着。”
六福默了下,只非常有眼色道:“那我手脚轻些,少爷醒了叫您。”
岑砚点了点头,等六福把薄毯搭好,再度闭上了眼睛。
外间天光大亮,主屋里门扉紧闭,光线幽微。
六福趴在庄冬卿床尾守着,庄冬卿沉睡不醒,岑砚原本格外清醒,不知道是床上庄冬卿的呼吸声,还是外间偶尔的几许蝉鸣,让他心彻底沉静了下去,就这样,也睡了过去。
*
一个半时辰后,岑砚睁开了眼。
坐正起来,精神头已经完全地恢复了。
庄冬卿还没有醒。
好的是,目前还没瞧出任何异常,那毒素好似如赵爷所料,作用非常地有限。
但岑砚也不敢赌,细细摸过庄冬卿的额头,确认一切还好,才去了盥室洗漱。
等六福将常服抱来,岑砚才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夜行衣。
“搭屏风上吧。”
六福在外侧低声道:“安安已经醒了,阿嬷差人来报,说想见少爷。”
岑砚:“已经告诉他卿卿回来了吗?”
六福:“阿嬷来问过了少爷的情况,拿不准,还没说,只哄着安安在。”
岑砚轻吐了口气。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六福放下了心。
收拾完,从盥室步出,恰好郝三那边报信的人也来了。
岑砚又去看了庄冬卿一眼,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出门在院子里听了禀报。
“如主子所料,总督带兵到了山脚,刚上山便动了手。”
“还好兄弟们早有防范,率先部署,一乱起来,立马拿下了总督。”
岑砚点了点头。
群龙无首,这仗就好打了。
后面如他所料,总督落马,从杭州带去的兵便失了主心骨,等郝三叫破私兵一事,有知情的将领当即乱了方寸,带去士兵们也不全都知情,有当即投降,表示对总督作为一无所知的编队。
当然,负隅顽抗的也有。
岑砚:“山上的私兵可以捉活的当俘虏。”
“总督带去的那些,凡是誓死抵抗的,一个不留,当场格杀。”
性质不一样。
山上的哪怕不是私兵,现今也都是山匪身份,就算是活捉了,能不能在律法下苟活,仍是两说。
但总督带去的兵,若是不死,那就有可能回归军营。
这便好似滴水入海,回去的人往后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在军营爬到什么位置,都不好说了。
岑砚不想给自己留这种后患。
斩草除根,闹到这种程度,能拔除的自然一个不留才是最好的。
想到庄冬卿目前的情况,岑砚眼眸微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还是太给他们脸了,想着徐徐图之,才闹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报信人得了令,当即折返了。
岑砚缓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方才动身去看小崽子。
*
中午时分,庄冬卿终于醒了。
饿醒的。
前胸贴后背。
六福着人通报岑砚,刚扶庄冬卿起来,一动,庄冬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吓到了六福,也把庄冬卿自己惊了惊。
岑砚进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怎么了?”
庄冬卿赶紧抹眼泪,一抬手,却发现手掌手腕都被细细的包扎过了,包的很贴心,属于既遮住了伤口,又很轻薄透气的那种程度。
动作一顿,一张帕子率先贴上了他脸。
岑砚轻柔给庄冬卿擦脸,再度问他,“怎么了卿卿,痛吗?”
刚问完,庄冬卿眼泪又掉了。
岑砚心内叹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床边坐了下来。
“也、也不是,是……”
开口,嗓音沙哑,口齿含糊,庄冬卿崩溃。
岑砚却极有耐心,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卿卿受苦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说完庄冬卿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更汹涌了。
庄冬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岑砚避开他的伤口,轻抱着人,边给他擦脸,边抚着他背脊安慰。
等发泄完,庄冬卿嘟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岑砚却道:“我知道。”
静了一瞬,声音轻得有些飘忽,“缝合太痛了。”
其实很正常,庄冬卿当时几乎是被押着,不得不坚持,缝合完也说不好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这样的情况,一醒,肯定是会想到当时情形的,再加上伤口牵扯,那种痛感必定会在骨子里乱窜,挥之不去。
庄冬卿又被抹了把脸,顺着岑砚的话,想了下不打麻药缝合的疼痛级别。
哦,六到七级……那没事了。
想到什么又觑了岑砚一下,庄冬卿:“是不是很丢脸?”
明明说了要坚持的。
岑砚:“怎么会,已经很厉害了。”
“再说你中了毒,是会影响一些神智,等解了就好了。”
庄冬卿迟疑,“中毒,还会这样?”
“当然。”
说得太笃定。
感觉是个台阶,但庄冬卿麻溜地顺着下了,“嗯,没想到他们箭头还会抹毒,太坏了。”
岑砚却没有附和,摸了摸庄冬卿的脸,平静得庄冬卿感觉不太对。
“起来先吃点东西吧,垫垫肚子。”
饿扁了的庄冬卿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
“爸爸!”
被掺着走出了主屋,一个红色的团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轰隆朝自己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