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一寸寸凝固,连被摁在地上的褚弈都停止了挣扎,抬头愣愣望着穿着婚纱的少年。
那是一个与姜渔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身高和胖瘦都很像,而那张脸看骨相,原本只有四五分像,但铺了厚厚一层脂粉,被人用高超的化妆技术硬生生改到了六七分,再加上覆在头上的五层白纱,几乎以假乱真。
徐晏书一张俊脸结成了冰。
那面上不再有之前的半分温和从容,他抓起吓得面色惨白,魂不附体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呜呜呜...别、别杀我...”
徐晏书还没说话,趴在地上的褚弈先开口了:“你说什么?你他妈连自己假扮的是谁都不知道就在这里骗人?”
“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都是闻先生让我扮的...别杀我,求求你们...”少年明显也是被这一连串阵仗吓怕了,话都说不清楚。
徐晏书心知问不出什么,松了手,冷冷对褚弈道:“蠢货,我们都被闻峋耍了。”
话音刚落,两道麻醉针破空而来,一左一右,直直刺进他的两条腿中。
徐晏书不似褚弈那般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强韧如钢铁的身体,被强效麻醉剂打中,双膝猝不及防一软,竟直接狼狈地跪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自侧方传来,最后,一双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停在了他跟前。
“两位贵客大驾,未曾远迎,是闻某怠慢了。”
徐晏书银牙紧咬,想要站起身,腿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用双手暂时撑着身体,将姿势艰难地改为单膝跪地,好跪得没有那么难看。
而他带来的人,竟也已经和刚才褚弈的人一般,全都被麻醉剂弄得躺倒在了地上。
闻峋不仅狸猫换太子,还给他们来了一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徐晏书脸上从容的假面如白垩般破碎,再做不出一点伪装,恨恨盯着€€€€来人:“你把他藏哪儿了?”
闻峋居高临下,面色冷淡地睥睨着地上的两个人。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闻峋以前老婆被人偷吃了不知多少回,现在自然也学聪明了。
他的确是给褚弈和徐晏书都发了请帖,只不过,请帖上的地点是假的。
甚至,为了避免二人去核实,从闻府发出去的请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写的假地点,而直到婚礼当天早上,才有专人挨个去告知宾客真正的婚礼举办地。
不仅如此,闻峋还派人将两个地点都布置成了婚礼现场,提前三周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在假地点准备,丝毫不掩盖风声,就是为了确保二人上当。
此刻,面对这两个手下败将,闻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垃圾:“内人害羞,就不出来迎客了。”
“闻峋!你这个贱人!”
压在褚弈身上的黑衣人换了一拨,男人却仍然双目如喷火,一副铁骨铮铮的傲气模样。
“你以为姜渔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也就是因为你这张和闻淙一模一样的脸!没了这张脸,你他妈什么都不是!”
褚弈脸都被压得贴在地上了,唇角却扬起一抹畅快的笑:“老子明天就把你这张脸皮剐下来当抹布擦脚,我看姜渔还稀罕你哪一点!”
闻峋眸光冰冷,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件死物。
“阿锋。”他淡淡道。
立刻便有人上来,恭敬问:“先生,打到什么程度?轻伤一级,轻伤二级,还是重伤致残?”
闻峋:“留口气。”
“是,另一个呢?”
闻峋瞥同样被摁住的徐晏书一眼,道:“先留着儆。”
“是。”
那边很快响起褚弈的一声声闷哼,一边哼一边大骂,将闻氏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闻峋眉心微蹙。
他在想姜渔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褚弈的,疯狗一样。
锃亮的皮鞋停在徐晏书跟前:“徐先生,看清楚了吗?”
徐晏书一张脸绷得快要裂开,他不像褚弈那么粗野大条,自然听懂了闻峋刚才的暗讽。
杀鸡儆猴,褚弈是鸡,他就是那只被儆的猴。
他冷眼看着闻峋,似是要维持最后的体面:“你用不着在这里假慈悲,既然是我棋差一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峋眸色冷漠地看他两眼,忽然轻轻地勾起一个笑。
男人面容英俊深邃,薄唇轻启:“两位贵客不辞舟车劳顿,前来恭贺我与夫人新婚,闻某怎敢不以礼相待。”
他拍了拍手,便有侍者端来一个木托盘,上面置有两杯酒。
闻峋执起酒杯,走到徐晏书跟前,眸光冷冷下睨:“一杯薄酒,算是代内人谢过二位的祝福。”
说罢,他手腕微微倾斜,那昂贵清亮的酒液便从杯沿流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徐晏书脸上。
另一杯酒,则平等地洒在了鼻青脸肿,嗷嗷狂吠的褚弈脸上。
闻峋神色漠然地收回手:“还望我与二位,从此扬镳分道,后会无期。”
*
沉重的木门上,响起男人指节的敲击声。
“小渔,你换好衣服了吗?”闻峋站在门外说。
没有人回应。
闻峋脸上却也并无什么波动,姜渔现在经常都不怎么理他。
半小时前,他接到看管姜渔的负责人的电话,说少年似乎心情不怎么好,在里面哭,说要最后和朋友说会儿话。
闻峋左右还要去处理褚弈和徐晏书这两个麻烦,需要耗费一定时间,便答应了让姜渔先在房间里休息,等他过来。
他又敲了两下门,还是没得到回应,便直接拧开了门把手:“小渔,我进来了。”
少年背对着他,安静地坐在床边,脑袋上戴着一顶头纱,雪白的布料从头顶垂至后背。
闻峋微微蹙了蹙眉。
他记得原本设计的造型里,没有用头纱,是完全的男性造型,难道是姜渔临时改了主意?
“怎么想起用头纱?”他问。
少年还是不说话,不仅不回答他,连坐着的背影都一动不动。
闻峋察觉到什么,眸色陡然一寒。
他快步走过去,猛地揭开覆在少年头顶的白纱。
下面的面容显露下来的那一刻,男人的脸色骤然阴沉到极点。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西装,雕得栩栩如生的木偶人。
*
一小时前。
更衣室。
镜中的少年肤色白润如珠玉,明眸乌黑,唇瓣朱红,只施了薄薄一层粉黛,已是人间绝色。
尽管杨昕仪已经见过不少次姜渔化了妆的模样,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小渔,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比明星还好看。”
姜渔由着身后的发型师给他上最后的定型发胶,在镜子里眨着眼睛冲杨欣仪笑了笑:“那等我做了明星,第一个给你签名。”
杨昕仪扑哧一声笑出来:“说真的,我觉得你要是一直跳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全国知名的舞蹈演员。”
“或许吧。”姜渔眼睫蓦地低垂下来,“也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站上舞台了,闻峋大概不会允许我那么抛头露面。”
明明是举行婚礼的日子,少年却低敛着眉眼,红润的嘴唇抿着,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连一旁的发型师都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动作微顿了顿。
发型师看了漂亮得跟天仙似的少年几眼,犹豫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
罢了,这等身份的人物,不是她们这些普通人所能置喙的。
她默默地给少年把最后一丝头发捋得服服帖帖,说:“可以了。”
说罢,转身要去招呼外面接送的保镖进来,这些保镖是闻峋派来,专门护送姜渔去婚礼现场的,足足有二十来个人,个个都配有麻.醉.枪。
“张姐。”一直闷闷不乐的少年忽然开口,“能留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想和昕仪说会儿话。”
他垂着眼,无害又脆弱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要碎了,极是惹人心疼。
张姐提前半个月就去过别墅,为姜渔量身设计发型,对少年这段时间的不开心,也都看在眼里。
她终究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总归这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看守,少年就是插翅也难飞,便道:“好吧,那我去和他们说说,不过时间到了,你就得出来。”
“嗯,谢谢张姐。”
更衣室里没有监控,大门一合上,少年脸上的恬静温顺乍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昕仪看他一眼,发自内心地夸赞道:“我好像知道那些男人是怎么被你哄得团团转的了,你不去演电影真是屈才。”
姜渔诚恳道:“谢谢谢谢,你也不赖,演得我差点以为你是真心祝福我结婚。”
杨昕仪冷哼一声:“闻峋这个贱人,等你逃出去了,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姜渔:“别废话,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杨昕仪动作迅速地从自己的大包里翻出一个小包,递给姜渔。
姜渔打开,里面是两张有些痕迹的银行卡、几件黄金首饰、一个崭新手机和一叠用红包装起来的现金。
“他们查得很严,我只敢留下一万块礼金,再多现金就不敢带了,银行卡和电话卡都是我男朋友表弟的旧卡,闻峋应该没那么快查到,你后面需要现金再和我说。”
姜渔拉上小包拉链:“够用了。”
少年平日里总是一副柔柔弱弱,需要依赖人的样子,杨昕仪突然看他这副冷静果决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小渔,你出去安定下来后,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拿到手机后,姜渔给杨昕仪发去的聊天消息看似正常,却极其隐蔽地包含了一句暗号。
这个暗号是他们在孤儿院里做游戏时用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意思是救救我。
杨昕仪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姜渔的音信,突然收到姜渔发来的消息,里面还包含着求救讯息,和发小从小到大的默契让她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虽然无权无势,但因为练拳击,身边也认识了些朋友,其中就有一个拳击教练曾是雇佣.兵出身,知道一些通往灰暗地带的门路。
杨昕仪把姜渔给自己买的大平层抵押给了银行,换取了几百万贷款,雇了二十来个要钱不要命的佣.兵,打算把姜渔从魔窟里救出来。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总要试一试。
姜渔抬起头来看她,眼睛也有些湿润。
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把朋友牵扯进来,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