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峋站起身时,甚至从没扣好的衣领处瞥见了一点肿起来的地方,可怜又爱娇地泛着微有些深的红色。
他盯着徐晏书,视线从男人脖颈上那些凌乱的抓痕上一一滚过,目光恨不得化成刀子把他刺穿。
徐晏书却云淡风轻地勾起一丝笑,像是完全的胜利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欣赏着他的落败与颓然。
看着挡在身前一身杀气的闻峋,徐晏书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不用他说话,自然有人会开口。
姜渔靠在男人怀里,脸颊上弥漫着情.潮未褪的绯红,一双杏眼湿漉漉的,眼睫上还挂着刚才生理性漫出来的眼泪,他整个人娇娇的,又懒懒的样子,带着一种蜜桃般熟透了的韵味,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浅浅朝闻峋扫过来一眼,倦声倦气道:“你挡在这里做什么,让开,我要洗澡。”
闻峋盯着二人的眼睛红得像是得了红眼病,他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拳头攥得发痛,停顿了两三秒,才僵硬地朝一旁挪开步子。
徐晏书抱着人和他擦肩而过,他几乎能闻到从姜渔身上传来的,带着热腾腾汗意的香气,以及那香气之中,一丝属于别的男人的,若有似无的腥.膻味。
一直到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过,仿佛一个坏掉的机器人,浑身冰冷到僵直。
浴室里水声淅沥,没多久竟又响起暧昧的亲吻声。
闻峋死死盯着被水雾浸得模糊的玻璃门,双眸血红,牙齿几乎咬碎。
半晌,他突然恶狠狠一拳砸到墙上。
砸了一拳还不够,紧接着,他又像是彻底疯了一般,哐哐哐数拳砸上去,像是完全不知道疼痛,连手上砸得满是鲜血都似看不见似的。
直到墙上被他砸出一个血淋淋的坑来,闻峋才恍然回过神,喘.息着停下了拳头。
他一手扶着墙壁,原本挺拔的肩背微微佝偻着,低着头,额上的汗水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
后来,那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又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来,让人分不清滴落的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男人身上滴着血,头发糙乱,双目像是被打了一拳般红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败、愤恨、绝望的气息,仿佛一只受了重伤,连引以为傲的锋利爪子都被斩断的困兽。
他生来是天之骄子,在任何地方都是出类拔萃,受人景仰,他总以为自己拥有很多常人所不能拥有的东西,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或许,曾经他是拥有过什么的,可他没有珍惜,反倒亲手将其撕碎了。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闻峋,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但他心里又难以自抑地回问,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做,如果当他发现真相的时候没有将怒火全都对准姜渔;如果他理智一点,没有当着姜渔的面掘开闻淙的坟;如果他没有在闻淙的灵堂里那样残忍地对待姜渔,把姜渔逼到绝路...
甚至,哪怕他就是这样放弃尊严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自欺欺人地过下去,那么,他和姜渔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早该想明白的,至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姜渔,只要姜渔肯在他身边,只要姜渔肯永远像那样甜甜地对他笑,对他软声撒娇,那么其他一切都无足轻重,他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家世、地位、财富、名声、甚至尊严,因为和姜渔相比,这些全都不值一提。
可万事没有如果,也没有早该,人本性如此,愚蠢而自负,总是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一面破碎的镜子,就算后面再怎么费尽心思地拼凑,也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模样。
浴室里的暧昧声响还在源源不断地透出来,如同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魔咒,每一声都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刺穿他的心脏。
无边的漫长夜色中,闻峋痛苦地捂住了脸。
泪水从他指缝中涌出来,接连不断,似没有尽头。
*
褚弈一直到中午才回来,他进屋时姜渔已经起床了,正窝在沙发上抱着小兔子追剧。
男人身上带着一身汗意,脸上和手臂上有些红红紫紫的伤痕,头发也乱乱的,颇有几分灰头土脸。
姜渔随意地朝他投过来一瞥:“回来了?东西买齐了吗?”
他今早上起床时发现褚弈还没回来,就给他发消息,让他在外面顺便买些给小兔子吃的东西,一起带回来。
褚弈把手里提着的一堆东西搁在茶几上,原本每次一回来就要迫不及待地贴姜渔身上的人,这次只是闷闷地回了声“嗯”。
姜渔看着他脸上的伤,问:“你去哪儿了弄成这样?”
褚弈别开视线:“没去哪儿。”
顿了顿,又闷闷道:“你不是不关心我去哪儿吗。”
昨天他离开的时候,姜渔别说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下一刻,一个清脆的巴掌“啪”地一声扇在他脸上。
姜渔漂亮的眉眼带了几分少见的凌厉,冷冷道:“你甩脸色给谁看呢。”
厨房里正在准备午饭的闻峋和徐晏书见状,都默契地不发一言,埋头做自己的事。
褚弈要是被姜渔讨厌,受益的自然是他们。
男人身材高大宽阔,比纤瘦的少年高了整整一个头,胳膊比少年大腿都粗,可他站在姜渔跟前,却像一只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的大型犬,一身结实勃发的肌肉成了摆设,垂着头,话都不敢说一句。
姜渔说:“你要是那么不愿意和我说话,还回来做什么,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褚弈脸上终于带了几分慌张,他声音发紧,急得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没有不愿意和你说话。”
他盯着姜渔脖颈上新鲜的吻痕,以及珠玉似的耳垂上,被人刻意印下的深刻咬痕,看得双目发红,气息粗乱。
褚弈有些难堪似的别开脸,闷声闷气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徐晏书亲近,你明明是我老婆。”
男人眉眼浓烈深刻,眉骨高耸,金瞳凌厉,长相天生带着一股凶戾,看上去像只十分不好惹的狮子。可每当面对姜渔,他却成了个单纯憨直的大男孩,心里根本憋不住事儿,一问就全招了。
姜渔心里也知道褚弈这种性格,其实客观来讲,褚弈虽然有时候看着蠢了些,但对他的爱意热烈而直白,从无坏心,不像其他几个,一个比一个奸。
这么想着,他心里也难得有几分心软。
姜渔白葱似的手指抚上男人带着伤痕的侧脸,声音轻软:“可和他比起来,我和你才是最亲近的呀,你自己数数,你是不是在这里住得最久的,嗯?”
少年的手指又细又滑,触感仿佛柔软的丝绸,还含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褚弈被他这么捏着下巴,身体都无意识地微弯下去,好被姜渔触碰得更多一点。
他望着姜渔柔嫩的唇瓣,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目光直勾勾地从少年身上舔过,也不知道把这些话听进去没有。
姜渔轻轻叹了口气:“褚弈,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褚弈喉结吞咽一下,半晌,闷闷地说:“好。”
姜渔便盈盈地笑起来,他的手轻轻摸了摸褚弈的脸:“好乖。”
褚弈却在他要收回手时,趁势抓住了他的手腕:“老婆,我受伤了。”
姜渔:“嗯?”
他当然看到了,他又不是瞎。
褚弈:“所以,你要给我擦药。”
“你怎么又去和人打架。”姜渔的声音里含着微微的埋怨。
褚弈着急忙慌地解释:“不是打架,我是去拳击馆打比赛了。”
姜渔:“你不是很厉害吗,以前怎么没见你受这么多伤。”
褚弈含糊着:“状态不太好。”
姜渔狐疑地凝视他:“你不会是故意把自己弄伤,好让我给你擦药吧?”
褚弈咽了咽喉咙,视线飘忽地不说话。
“... ...”
姜渔几乎无语了:“褚弈,你幼不幼稚。”
褚弈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慌忙大了些:“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老婆。”
姜渔:“放开。”
褚弈还是牢牢抓住他的手,双眼发红地看着他,仿佛紧紧握住心爱的糖果的小孩,生怕一松手糖果就不见了。
姜渔:“你不放手,我怎么去拿医药箱。”
褚弈一怔,这才将他放开。
拿来了医药箱,姜渔先用湿毛巾把褚弈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再给伤口消了一遍毒,最后才仔细地给他上药。
少年的动作小心翼翼,轻柔地仿佛羽毛拂过脸上,褚弈简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满眼都是暖黄色的灯光下,姜渔被照耀的毛茸茸的纤长眼睫,和那双眼睛里温柔的倒影。
有那么一刻,他完全忘记了厨房里还有两个人,只觉得姜渔就是他的妻子,而他则是姜渔唯一的丈夫。
可厨房里的两个人却并没有忽视这一幕,相反,他们两双眼睛全程直勾勾盯着这边,越看脸色越难看。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闻峋。
他怕姜渔看到墙上被砸出来的坑会生气,早在姜渔醒来之前就赶忙买了一桶乳胶漆,把自己大半夜砸出来的坑给填上了。
而他手上砸出来的伤口却并没有处理,只是简单用清水冲了一下。
手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想忽视都难。
他确信今天早上,姜渔是看见了的。
可姜渔什么都没有说,更别提像对褚弈那样,温柔细致地给他的伤口上药。
拳头撞击在墙面上的时候,闻峋并没有觉得有多疼,早上用清水冲洗淤血的时候,他的痛感也仿佛是麻木的。
可现在,闻峋却觉得指骨间的每一道伤口都痛得难以忍受。
姜渔那样小心又温柔地对待褚弈,接受褚弈捧出来的每一分爱意,却任由他的爱在鲜血里腐烂。
世间最痛莫过于此。
第91章 “我就知道你会偷吃。”
91
七月,外面的天越来越热,走在路上都像是有湿黏的热气从水泥地上蒸发出来。
天热了,人便容易懒倦。
反正毕业证也拿到了,学校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姜渔便给自己放了个暑假,拒了一些演出邀请,成日窝在清凉的空调房里打游戏追剧,顺带指使家里不请自来的三个男仆。
当然,这三名男仆再怎么缠着他,到底也有些脱不开身的工作,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家,不过,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不管怎么安排,总会留一个人在家里伺候姜渔,或者说,看着姜渔。
他们到底还是怕姜渔哪天跑了。
这日,褚弈回部队里处理一些事情,徐晏书则去了药厂,家里只剩下闻峋。
午后,闻峋收拾完厨房,便坐在沙发上,用电脑远程处理一些工作。
他天生比旁人拥有更强大的专注力,许多年来,做事几乎从不分心,可此刻,他听着那头秘书的汇报,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阳台上瞟。
这座小公寓坐北朝南,天气好的时候,每到下午,整个阳台和客厅都会落满金灿灿的阳光,姜渔喜欢躺在靠窗的小沙发里,或者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小憩,像只喜欢晒太阳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