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的人一样。
易晗峥静静看他一会,眼睑半落,转了转视线。过往他在宁州,做什么事情常与胡悠待在一块,胡悠是个话多的性子,与他待的时候久了,易晗峥也熟悉了吵闹的环境。
可现在他与季鸣霄一起待着。
很安静,但他没有分毫的不习惯。恰恰相反,他发现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分明他以前都没察觉。
€€€€
天色渐晚。
这中途易晗峥出去过一次,待动作极轻地推了季鸣霄的门时,正见屋内人搁了手中笔。
他挪步上前:“画完了吗?大人。”
季鸣霄望回桌上东西,回他:“还未,东西很多。”他转而问他,“你去了何处?”
易晗峥很是自然地坐到一旁,道:“赚钱去了,虽没多少,但勉强够住一晚。”
“……”彼此大抵都知道他话不真,季鸣霄也不就着话说,由着他自己说谎。
沉默须臾,易晗峥问:“重建传送阵的土灵根修者……有找吗?”
季鸣霄回他道:“此事交由汹城的修者势力负责,我未多管。听他们的说法,昨日还能联系上那位土灵根修者,今日就没他的消息了。但眼下不急,当务之急是重画传送阵阵法。”
“联系不上?”易晗峥沉吟片刻,问道,“怎得联系不上?那人不是浔州的修者吗?”
“是这边修者势力一个关系不错的散修,熟悉的都喊他土行道人。”
“没听说过。对于数目稀少的散修,我不太了解。”
“我也是第一次听闻。之后大抵能见上一面,听这边修者势力的说法,土行道人已收取部分委托金。按照土行道人的名声,不该拿了钱不办事。”
“嗯……”
“叩叩叩€€€€”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略急促的敲门声。待屋外人进屋,原是李云华与王勇二人,进屋先循着礼节唤了声宫主。
易晗峥朝他二人看过:“你们不是刚出去?”
“我俩瞅着那秃子了!”王勇几步走来,面上表情甚是夸张。
易晗峥稍作思考,问:“然后你二人被发现后跟丢了?”
“不是不是!”李云华也接话道,“我俩警惕得很,哪能被他发现?一开始见那秃头带着个帷帽,在后边小心谨慎地确认半天,阿勇才说是他。”
“是这样么?就这你们都不逮他?”易晗峥问回去,语气不掩疑惑。
“嘿嘿,你要不猜猜为什么?”王勇呵笑着道。
“我不猜,”易晗峥笑了声,“你总不能不告诉我吧?”
“行啊,”王勇抬手指着他,笑得狡猾,“我偏不告诉你。”话毕他转脸同身边人道,“云华说吧,我不说。”
李云华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才道:“因为那秃子跑去了这儿的……回浪宗?还是什么名字来着,就这儿的修者势力那边。”
“浪回宗。”易晗峥给他纠正一下,又问,“他是跑进去了,还是只在周边徘徊?”
“跑进去了,大抵不是因为发现我们才特意做的伪装。而他这一跑,我俩自不好去浪回宗问个究竟。”
易晗峥思考一下,道:“先不管他去浪回宗干什么,单说他此次出行做了伪装,就说明他果然是贼心不死。”他站起身来,“我怀疑他今晚会有动向,我去许公子那边看一眼,能把事情解决的话再好不过。”
正欲迈步,他突然止了动作,微微低了低头,悄悄瞟着一旁的人:“大人忙活一天,出去走走歇一歇,好不好?”
他问的人还未接话,一旁的王勇就欢快道:“对啊对啊,宫主要不要跟我和云华出去玩玩?我俩还出去……”话说一半,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说话,忙低了话音,支吾道,“呃……也不是玩,就……”
“对什么对?”只说一半的话被人截住,“要不是你闯祸,大人还不用这般忙活呢,喊大人一同的话,你玩得愧不愧疚?”
这话正中靶心,戳中了王勇此行最痛的伤。他立时丧了脑袋,闷闷着道:“愧疚……”。话毕又觉得有人拍了拍他肩,他抬眼望过,正望见易晗峥笑盈盈的面孔:“说笑的,你俩自个儿玩,我是觉得此次事情有点超出我的本职,想找理由让大人帮帮我。”
易晗峥说着扭过脸去,看着季鸣霄眨了眨眼睛:“大人觉得行不行?”
“……”季鸣霄一时无言。他总觉得,这人今天一天说的话,好像没几句是真的。可偏偏,易晗峥看着他的眼睛闪闪亮亮,就像是蕴了满满当当的期许,含着璀璨的星辰向他许愿。
明明这么大的人了,仍跟多年以前那个小孩子似的,带着不遭人嫌的可怜,还有点可爱。
他再未多想,只道:“可以。”
易晗峥笑得眉眼弯弯,应声:“好。”
第24章 是甜的
汹城的夜比不及中心城的浔州城热闹,但,汹城却是浔州州域内唯七个拥有传送阵的城区之一,从各方面的影响来看,其繁华程度不下于浔州城临近的泓城。
“两只糖熊好咯!”做糖人的小贩热情洋溢,将模样憨厚可爱的焦糖色糖熊递过。
易晗峥谢过,转手递给身旁人一只后,闲闲捏着手里余下那只旋转,盯着看了会,走几步突然笑出声来。
季鸣霄瞥了眼他:“怎么?”
易晗峥收了收笑意,佯作正经,认真道:“无事,只觉这糖熊是个好东西,明天得带阿勇他们尝尝,比蜂蜜还甜。”
“……”
换个不知内情的,怕要以为他是想和人分享快乐。在季鸣霄印象里,他向来纯良,岂料他私底竟藏着这些坏心思。
季鸣霄心情复杂一瞬,不由想,或许孩子长大了都是会变的。
这会,易晗峥才回觉自己方才习惯性地在使坏。可他还是想努力在季鸣霄面前表现出乖巧,听他不说话,悄悄斜过视线看他一眼,正望见他手里糖熊已少了半个身子。
?为什么他吃糖这么快?
易晗峥眼神微显诧异,暗自腹诽完,又转头,看自己手里连脑袋都没少多少的糖熊。视线甫一聚焦其上,他突而意识到什么,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仍是补救一句:“我把东西舍那儿了才买回的糖熊,大人刚刚应是没注意看。”
要不怎么说,一个谎言往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呢?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对这人无伤大雅的小谎话,季鸣霄包容性很强,并未多言。
易晗峥亦是不以为意,默默走了会,眼看周围已无什么行人,视野前方显出屋舍院墙,快要到达目的地,他才道:“我本以为那秃头是凡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位许公子未曾提及?”
“未曾,我怀疑他有刻意隐瞒的可能性。”
“隐瞒……对他可有好处?”
“谁知道呢,也可能人家没隐瞒,再者就是有内情,”易晗峥说着一叹,“要不怎么说这……”
话音戛然而止,是修长手指贴在他唇前,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止了他的话。
他行着的步子一僵,鼻翼能捕捉到那人指间犹还留存的笔墨香气,掺杂着丝丝甜滋滋的软甜香气。
比蜂蜜还甜。
有那么一瞬,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止住。像有蜂蝶停驻花间,忧着丁点风声,就惊动了它。
可这不是蜂蝶。
见易晗峥没再说话,下一刻,季鸣霄收回了手。
易晗峥低低垂落视线,看那在月色下更显冷白的手收回,直至视野以外。
一错眼间,他正看见手里还余下不少的糖熊。这时他突然有些好奇,刚才的……会不会比糖熊还甜?
他试探着抿了唇,顺势探了舌尖。
与糖熊别无二致的味道,是他自己方才留在唇瓣没舔干净的糖浆。
他置气一般,以上牙碾过下唇。
“方才的,你看见没?”身旁人平淡的低低话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没有。”易晗峥眼帘掀回,亦低下声回他。
“你要找的那人,从墙里钻进去了。”季鸣霄说着,率先往墙边行去。
钻进去了?
易晗峥一愣,脑海里有灵光乍然一闪,接着跟过去:“别惊动他们,先探探消息。只是我二人没钻墙的本事……”话说一半,他顿了声,朝身旁人瞥过一眼。
季鸣霄点头,道:“那就翻墙过去。”话毕,已然毫不拖拉地越过墙头。
很利索,也很高效。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真不敢相信,高雅清冷又守礼的浔渊宫宫主也是个会偷偷翻人墙头的。
易晗峥在原地无言片刻,摇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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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当真不好男风!在下已经说腻了!”满屋红红粉粉的装饰物间,许艳艳公子愤声喊话,猛然从座上起身。
“许公子做什么非要这般对咱?咱观白日里,许公子跟那探星楼的小白脸不是挺亲近的吗?哪有完全无法接受的模样?不就是嫌咱没有头发、长得又不俊俏吗?但许公子怎能只看人外在?咱再怎么,也有一颗火热的、纯真的、善良的真心啊!”
屋内,除许艳艳以外还有一个秃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跟他狡辩。
“连名号都不曾告知的真心?见鬼去吧!”许艳艳口上奚落着,握拳砸了砸桌面,“在下只是无法接受你罢了,实际而言,念着你能欣赏在下的美貌,在下已给你留了很大情面。否则,在下就不会将此事托给主管情报的探星楼,而是直接托给修者势力处理了!如今易公子已亲自接手此事,你若识相,就该将在下的小盒还回来。”
“这……”那秃头支耳听着,逐渐变得丧头丧脑,最后听他话音落下,由心沉沉一叹,道,“许公子,咱也不瞒你了,其实这两日咱也无心纠缠你,今个就是与公子说一声,那小盒……在昨日已随着传送阵炸毁了……”
“你!!你说什么?!”许艳艳又惊又怒,几步上前,与他怒视。
“此事又岂是咱想发生的?就因为这事儿,咱三番两次招惹了探星楼。本以为咱一介散修,是个自由人,谁也困不住咱。可没想到现在被盯上了不说,还不幸扯上了人家背后给撑腰的……只怕这一去,咱就永无安宁之日了啊!”
“你咎由自取!若非你早先纠缠不休,又怎会走到今日?!在下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留退路,你偏要扣着在下的小盒不还,如今可好……”
“如今可好!”那秃头语气愤恨,截过他的话来,“许公子不过损了只小盒,咱一介散修,却招惹上了顶流势力,若早些知晓那小白脸背后的靠山,咱也不会这般行事。”
“许公子口口声声说是留情,实际却一直把咱往绝路上逼,怎得就真能狠下心来,对付与你有好感之人?反正咱现在是没退路了,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别的没有,美人儿总要有的吧?”
秃头面上神情狰狞,说着竟要动手,一把攥住许艳艳的衣领:“许公子不若……”
嗖€€€€
正当这十万火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窗口破入,正正砸在秃头手腕上,留下一块红印。
秃头痛呼一声,忙松了手,顺势往地上看去€€€€那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他受了惊吓,往窗子的方向扭过头:“是哪个在外头偷袭咱?”
许艳艳亦是惊魂未定,急急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直狠自己多日来的优柔寡断,竟险些让这秃头得了手。
而那边,回应秃头话语的是迎面飞来的又一块小石头。秃头有了防备,险险躲过,也算知道此事定有问题。他本就因这两日的事情心里发慌发虚,往边上去了两步,瞪过许艳艳一眼,下一瞬竟直接钻去了地里。
屋内蓦地寂静下来,许艳艳原地愣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谨慎着往屋外行去,探头看屋外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