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凝视被按在身下的人,那人低喘无力,细碎泪光将将缀在眼角,表情隐忍,喘声压抑,虽是可怜,却硬让他觉得内里含了几分渴求。
“……”他看了那人半晌,口中不由低柔轻唤他,“大人。”
€€€€
这一声效果立竿见影。
易晗峥猛然从床榻坐起,一时间困意全无。刚醒来他脑子不甚清明,怔坐在床上,愣是缓了半天才回过意识。
梦中感觉如此清晰,以至于现在他甚至能回忆起其中每个具体细节,以及与他欢好那人的痴迷情貌,反过来亦令他沉醉。
可是……为什么……会是季鸣霄?他怎么可以这样擅自意淫季鸣霄?
他觉出下边某处似起了不平常反应。自责,愧疚与窘迫之下,无言片刻,他抬手敲了敲脑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承认,自己喜欢看季鸣霄临危不乱的样子,喜欢他云淡风轻的态度,喜欢他处变不惊的强者风范。最重要的是,他也确实喜欢与季鸣霄多作亲近€€€€但是,喜欢的含义本就不拘泥于一种表现方式。换言之,这所有的喜欢都该被划归,或者等价为憧憬与向往,绝不应该,也绝不能升级为这种畸形一般的恋慕。
他不能随意误导自己,更不能轻率着扰了季鸣霄。
第27章 有约
时候已然入冬,红鹊楼各处,供以调节室温的阵法与火石都派上了用场。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胡悠自打几个月前把易晗峥生拉硬拽进红鹊楼后,每次想躲着家里人€€€€尤其是胡耿的视线往外头跑着玩,就会把已经清楚了解他本性的易晗峥拽上。美其名曰:“啥事都接触接触,总不是坏事。”
这话说的好听,可胡悠实际的打算并非如此。
众所周知,胡家最能管住胡悠的只有管事胡耿,可不凑巧,胡耿平日多处理家中事务,只要没有知情人跟他通气,胡悠把易晗峥带走了,他就只会觉得自家家主定是与易晗峥出门办正事,哪会知道事非如此。
作为被胡悠拖下水的倒霉蛋,易晗峥对此更是心知肚明,也知道胡悠托了他的福、少挨不少回训。
诸如第一次被胡悠强拐的事情,后来还真不是没发生过。那意图之险恶,尽管胡悠没直说,但行为举止无一不表达一个意思:我非得看看什么时候能把你这假正经带坏。
……又恶劣又损。
所幸胡悠终究留有几分分寸,临到正事绝不含糊。易晗峥也就看透不说透,该如何如何,两人还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他随着胡悠也算被迫成了红鹊楼的常客。只不过,他大抵觉得这种地方多半逢场作戏,怎么都没法跟人凑太热乎,就算胡悠招来多少漂亮精致的女子和小倌,他始终没随胡悠一块整些乱七八糟的。
他不愿,胡悠当然不管他。
偶尔地,胡悠也会为自己灵感突发的调情手段感到自豪,会趁间隙扫一眼易晗峥,想跟他调侃几句€€€€却永远只能看见那小子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书册材料。
“……?!”
这打破了胡悠对易晗峥的印象。
他跟易晗峥认识已有好几月,他本以为易晗峥起初看着正经,可相熟之后,他能发现易晗峥内心有很多冒险而新奇有趣的想法点子。难道不该跟自己一样,是个能玩又能疯的?
总而言之,他觉得易晗峥奇了怪了。
直到某日,胡悠突然灵光一闪,悟了。
“我说易老弟啊,”他小心翼翼地问易晗峥,“你莫不是……那方面有点问题?”
易晗峥当时听见这话,似是忍无可忍,闭了闭眼。
……坏了,小子脸皮薄,猜对猜错都得完蛋。
见势不妙,胡悠生怕把好不容易妥协的易晗峥气回去告他状。
他眼珠子一转,连忙趁人开口之前呵呵笑道:“那什么,我就开个玩笑,兄弟感情好,你莫要放心上……哈哈哈……”
实话实说,胡悠对这个哥们什么都满意,就是对两人不能一块讲荤段子不满意。
自打屡次试图“讨好”易晗峥失败以后,胡悠就知此事算是没戏了。起码易晗峥现在还能容忍他这张破嘴,要再不收敛点,哪天不慎给人惹火,这好不容易讨来的快活日子怕是要完。
他收敛至今,日子过得姑且称得上一句潇洒痛快。他想想就觉心里美得不得了,笑着跟身边人喂了果脯过去:“红玉妹妹今儿的曲编的不错。”
美人与他调笑着,一来一回,让他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这屋里又不止红玉一个姑娘,胡悠每次过来都极为招摇,一带就要带一群回来。其他姑娘随着说笑一会,往往会有几个找着旁边的易晗峥搭话。
“易公子怎得每次过来都要带书册材料?莫不是等学了东西,好给人当教书先生?”
“那是好事啊,易公子学得这样用功,可不会误人子弟。”
易晗峥却没答话,自顾自提笔在上边写了什么东西。
“易公子今日是在写什么?可否给奴家一阅?”
易晗峥将写过的纸张放在一旁,很诚实一般道:“我字写得潦草,不好玷污姑娘的眼。”
“诶,明明能看……”
边上传来一声笑:“你们可别管他,在他那儿半点好处都讨不着,不如过来多陪陪我。”
原是胡悠取过帕子擦了手,一肘撑着膝盖,笑眯眯看过来。
姑娘们听他意思,纷纷围上前去。胡悠抬臂一个个接了。易晗峥抬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突而不掩疑惑问他:“这么多姑娘,你都喜欢?”
“怎就不能都喜欢?”胡悠没忍住笑出声来,“我是个什么人?要想浪,那就要谁都比不及的浪!”
默然片刻,易晗峥又问:“那……上次之事,你能和不喜欢的人做么?”
他问的委婉,胡悠却知他指什么。
想来,自己每次行事又不会偷偷摸摸,该带人走就带人走,明眼人都知道是去干嘛。
他便悠哉道:“这问题问的不好,不喜欢哪能做得下去?”
胡悠话毕,身旁一群姑娘亦随着娇笑起来,倒显得屋里确实只有易晗峥一个是傻乎乎的。
易晗峥点点头:“胡兄说得有理。”
胡悠也不在乎,瞅着他那堆东西,惊奇问:“眼看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你怎得还这么多事要处理?”
“闲着太无聊,”易晗峥收了笔,“也不像胡兄那般,家中有人辅佐。”
“好嘛,怪我不该提这茬子事。那这几天你尽快把事情了结,等过节那会我带你一块好好玩玩。哦,不是在红鹊楼,这点你放心。”
易晗峥手上动作顿了顿:“可能不成。”
“怎么不成?”胡悠不明所以,“和心上人有约啊?还不能和你胡兄一块过个节?”
易晗峥顺着想到什么,一时陷入了沉默。
收了收面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才道:“不是,打算到时候回一趟浔渊宫。”
胡悠莫名看他表情变化,摸着下巴思忖片刻,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了然地点头:“行吧,这个确实很重要。”
眼看纸张上墨迹已干,易晗峥拿过来稍作整理,朝胡悠示意一下:“如胡兄所见,近日太忙,还得麻烦胡兄多盯着点探星楼。”
“那是自然。但可能由于临近年关,那些人都想安生过年,不想挑这时候闹事,反显得楼内酒茶生意才是正统一般。”
易晗峥却是笑了下:“本不该如此。若真是有心人,就该趁现在一众人心神松散,能惹多大事惹多大事。”
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胡悠一乐:“你带个头?”
“我不是有心人,”易晗峥微微低头,以手指卷了卷纸张边角,认真道,“我又怕惹事,又想过个好年。”
“说的也有理,你只帮有心人火上浇油。”胡悠笑着,并没把自己这个合伙人算进去。
但易晗峥没点破他。因为他突而想起一事,道:“说来还是沾了胡家小烟花的光,宁州城和泓城两边的生意亦是火热。胡兄当年心思巧妙,竟创新出这些令人爱不释手的小玩意。”
“那是,”胡悠自豪着昂了下头,咧嘴一笑,“易老弟知不知道我怎么想到的?”
“不知道。”
“那会……我想讨一个姑娘的欢心,”胡悠朝前倾了倾身子,语调虽是轻松自得,细听却又隐了些许怅然,“问人家要什么,结果她告诉我,她不为难我要天上月,只想要天上绽放一瞬的烟花。讲句实话,我觉得这个也挺为难我的。不过嘛,功夫不负有心人,跟家里一众能人才子研究一段时候,竟真做出了手持烟花和爆爆球。”
话至此,他突而叹了口气:“其实爆爆球本不止现在这些图案。去年这会,我专门做了些美人图放进去,可惜被耿叔狠狠批评一顿,没收走了……”
“……”
胡悠感叹完,又道:“今年新出的这种小烟花也不错,”他继而问,“你的这个创意又是从何而来?”
“可能是……”易晗峥想了想,道,“我曾经走一段路,觉得太黑了吧?”
“真看不出来,易老弟竟是个怕黑的人。”胡悠笑道。
易晗峥摇头否认:“不是怕黑,那时候就是油然而生了一种没那么黑就好了的感觉。”
“嗯?”胡悠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着问,“这两者区别很大吗?”
“大啊,”易晗峥话音微顿,“就像你,怕被耿叔骂和不想被耿叔骂,这两者一不一样?”
“呃……”好贴切的例子。
胡悠以指节揉了揉鼻子,联想着,不自禁笑出声:“懂了,可不就是不一样。其实我还真不怕耿叔,不过嘛,耿叔他托着我爹娘的意思照看我多年,兢兢业业把我带到家主之位,我不想总明摆着让他失望。”他稍微整了整衣襟,“你这会说耿叔……时候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要收拾的是你,不是我。”易晗峥起身,驳他一句。
“……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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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峥(认真脸):我没和心上人有约,我只是在几个月前跟大人约定,说我还会回浔渊宫而已。
(没错,要回去约会啦!)
第28章 不是怕他
又是一年新岁节。
今年新岁节,浔州城没落雪,道上只余前几日下下来未化完的积雪。
浔渊宫一如往年,较之平日多了些烟火气。
外门地界。
“方姐姐,今年的新岁节,易师兄回不回来呀?”
“诶?”方馨予与几个熟悉的外门女弟子闲聊,蓦然听到话里的某人,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待捋平心中思绪,她回过神,道:“此事我也不知,晗峥没传讯说过,大抵是年关事务繁多,抽不出时间回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