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巧不巧,”方馨予无奈笑道,“刚说着他就过来了。”
话毕,方馨予向屋外应和一声,可那扇门扉甫一被推开,她就惊讶着疑出一声,再没开了口。
门前,易晗峥将门合上,和以前一样乖巧喊她:“方姐姐。”
“……?”这谁??季鸣霄的心情突然很是复杂,循着声音看过,正与走到近前的易晗峥对上视线。真叫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刚回浔渊宫没多久,易晗峥就从后边跟了回来?
易晗峥看着他的表情不变,循着浔渊宫内礼节,规规矩矩与他行礼。
“……不必,你抬头。”
然而,易晗峥老实抬回头来,季鸣霄却是一言不发了。
季鸣霄真的没想到易晗峥会跑回来。宁州有两大修者势力,真正撑起一边天的还是隐苍门,但这并不代表回春门与探星楼不重要,恰恰相反,三方合力配合,才能促成最理想的局面。
可再看眼前,三方中其中一方的门面担当直接从宁州溜走,跑来了浔州。也不知易晗峥是怎么跟他在宁州的合作者解释的。
季鸣霄实话实说,这会他没有刻意隔阂易晗峥,但他看见人站在眼前了,又是确确实实没由来觉得头疼。
他不受控制回想起几日之前,能称得上好事的,基本上一件没有。天哪,这个人好像又会和几日之前一样黏人烦人!想着想着,季鸣霄面上表情不由阴沉,他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易晗峥看他表情不断变换,有点发愣,“非得做些什么?”
季鸣霄没有答话。易晗峥默默与他对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季鸣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能行的那种。
不开心了!还没人哄!!
易晗峥郁郁闷闷的,又有点不服气,气哼哼地心道:那不行,偏不让你拔。他很是倔强,理所应当地解释:“按照规矩,我也是浔渊宫内门弟子,那就能回得。”
季鸣霄不认他的理,平静陈述:“楼主回宁州探星楼去吧。”
这话意思直白易懂,不就是表明易晗峥不止是浔渊宫内门弟子,还是探星楼楼主?
易晗峥听得明白,不在这一点上辩驳,只是反问:“大人做什么非把我往宁州赶?”
季鸣霄略一思量,竟真寻到了理由。
“你说过少来烦我。”他直截了当道。
“??”
易晗峥嘴角抽了抽,突然想笑。虽然这话他是说过,但这种东西,不是好钻空子得很嘛?本以为也就忽悠得住季鸣霄一时,万没想到人现在还惦记在心上。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在心里暗暗将季鸣霄与好哄骗三个字划上了等号。
“我是说过。”易晗峥克制着肚子里翻涌的坏水,坦荡承认了,又耐心十足地解释,“可大人好像没记住那句话的全部含义,你该意识到你现在又对我爱答不理了,根据我二人的约定,只要大人对我爱答不理,我就能天天来找你。”
“……?”季鸣霄稍作回忆,发现道理可能也许大概……还真的是这样的?天哪,强词夺理,但真的有理。这就是逻辑漏洞吗?为什么绕一圈又转了回去啊?!
季鸣霄不知该如何反驳,面上也无什表情,但易晗峥盯着看一会,还是从中读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憋屈感。
呵,让你总想撵我。易晗峥解了点郁闷,毫无愧疚心地起了得意,继而道:“按大人的说法,反正探星楼和浔渊宫两边要选一个,我选浔渊宫了。”
“……”季鸣霄沉默,还按他的说法,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69章 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季鸣霄与易晗峥对峙须臾,发觉自己确实找不到更好用的理由了。认真思考片刻,觉得有些人撵是撵不走,先留下来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故而,季鸣霄终是松了口,不再费心与易晗峥掰扯,吐出两个因心不甘情不愿而显得生硬的字节:“随你。”
方馨予左右看他二人半天,总归是相熟已久,觉得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她略略斟酌,问询道:“你二人有什么约定?”
易晗峥正张口欲言,听座上的季鸣霄淡声道:“没什么。”
“……”好一个没什么,这不叫欲盖弥彰叫什么?易晗峥险些又笑出声来,心觉时候不好,为作掩饰,他落着眼睫毛,状似无意抬了一指揉在鼻尖,挡住唇角扬起的弧度。
他内心无奈:唉……大人呐,你还不如让我扯扯谎话呢。心里想着,易晗峥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继而自然收回手,附和道:“如大人所言,没什么。”
方馨予哭笑不得看他二人,只觉季鸣霄始终压了易晗峥一头,害那可怜孩子只敢应和,不敢多说,也不敢多讲。
方馨予心觉易晗峥素来都是聪明懂事的,索性把造成现状的缘由从易晗峥身上撇开,同季鸣霄语重心长道:“你可是私底下为难他了?晗峥一直挺崇拜你的,你偶尔也让着点,迁就他一些,莫要总是冷着脸吓唬人。”
“…………”
“~”
季鸣霄真是要气极反笑了,他心里极其难得冒出讽刺的想法€€€€易晗峥可不就是崇拜嘛,都拜到他床上去了。
他不说话,脸色愈加黑沉。方馨予看在眼里,既是这般,她也没办法再劝,只能给易晗峥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易晗峥心里默默看着笑话,面上却对季鸣霄做了个难过又委屈的表情。
“……”季鸣霄沉默。该怎样才能把人顺利撵走,这是个问题。
好在这时候,易晗峥余光瞥见方馨予面露思索与为难的神色,明显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二人之间关系。他看得明白,适可而止地收敛了表情,歉意笑了下,又道:“我有一事请教方姐姐。”
像是为他的懂事而欣慰,方馨予点头也笑:“你想问便问罢。”
易晗峥道:“方姐姐身为神兽,直接得天传承,若催使预推,比我能做的范围更广泛,结果也更为精准。关于此次伏魔塔倒塌,天意可有予方姐姐任何直接指引?”
“这个么……”方馨予沉吟少许,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竭尽全力,斩妖除魔。”
易晗峥若有所思应了声,紧接着又问:“那坤神呢?或者多年以来修成的其他神明,天意可有提及?”
方馨予否认道:“关于神明一道,天意不予指引。”
“是么……”易晗峥喃喃自语道,“初代坤神的时期便罢了,现今已有不止一位神明在世,为何乱世中仍不见天道指引神明有所作为……”
方馨予摇摇头:“这种事情,下界自是不知的。”
几人陷入沉默,心里各自琢磨着事情,突闻门外又传来叩门声。方馨予往门口瞥过一眼,道:“这次总该是岁祺了。”
果不其然,门外人进来,正是苏岁祺。甫一进屋,他步履一顿,整个人怔愣少许,倒有点不敢相信:“晗峥居然也回来了?”
“刚刚才回来。”易晗峥道,“探星楼交给了胡家与回春门,如此,我便抽得出手回来助力浔渊宫。”
“回来是好事。”苏岁祺说着, 面上闪过一丝忧虑,“如今局势太乱,在浔渊宫待着,起码能让人安心。”
易晗峥笑了笑,问道:“浔州局势如何?”
谈及此事,苏岁祺不由严肃起来:“自不可能一直太平。”
季鸣霄问:“怎么个不太平法?”
苏岁祺道:“前些日子,主要威胁源自伏魔塔遗漏的上古妖邪。可近几日,不知州域各处是否受了歹人的鼓动,偶尔会有零散魔修显现,蹦出来就耀武扬威地大放厥词,真要打吧,他们看上去也不想打。而自从昨日伏魔塔倒塌,便逐渐有魔修作乱的讯息传来……”
顿了顿,苏岁祺继续道:“话是这么说,可浔州情况居然比我预料的要好一些。听说临近州域比我们的情况还要棘手,说是已经出现魔修抱团的现象。”
“而我们这边,许是宫主作为修者界第一人的名声太响亮,有些人反不敢挑着浔州胡作非为。”
“未必。”季鸣霄道,“警惕为上,该做的防备照做,先静观其变。”
“魔修作乱么……”易晗峥突而想到什么,“我过来前有听弟子说,湟城有一个变脸女,疑似蓄意作乱的魔修。”
“不错,变脸女算是浔州最威风的。”苏岁祺道,“前两日,变脸女杀害湟城一名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在那之后,许是知晓自己名声传开,她不再多作掩饰,这两日专门变作各家年轻俊朗的青年男子的亲人或是心上人,之后故技重施。”
“都得手了吗?”
苏岁祺叹息道:“不易防备,自是容易叫她得手的。据说,也有人试图屈服于变脸女,可结果仍是难逃一死,死相凄惨,不留全尸。这就导致如今的湟城以及周边城区的年轻男子吓得不敢出屋,出屋还得遮着个脸,生怕给那变脸女瞧上。”
易晗峥琢磨道:“这种易容的能力……大抵和暗灵根的隐匿占了边际,莫非又是乌罪那般的暗灵根魔修?”
“不确定,”苏岁祺道,“变脸女自身的伪装能力很强,除却传闻中的易容和大雾以外,再无其它情报可循。”
易晗峥道:“如果真是暗灵根会很难办。方才说变脸女是最威风的一个,该是要差人去处理的?”
“是得处理。”苏岁祺正要接着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抬眼打量打量易晗峥,“晗峥想不想去?”
“想啊,”易晗峥点了头。稍作停顿,他面上挂起了个笑:“总得找些事办的,否则有人问我回来做什么,我都没法答。”
“……?”说谁??
方馨予听出他隐含的意思,没忍住掩唇一笑:“你跟谁都耍嘴皮子呢?”
话落,方馨予瞟一眼身旁的季鸣霄,见人别开脸闭了眼睛,应是不知如何接话,方馨予考量一下,索性帮着易晗峥说话道:“让他去罢,这孩子在外门女弟子里受欢迎得很,还怕勾不着湟城那个魔修不成?”
苏岁祺没听懂他们在对什么暗号,听闻方馨予所言,将话题扭回了正路,道:“你若想去,自是可以。”
“好,我去。”易晗峥应了声。
应完,他暗暗瞥向基本没对他提出异议或者同意的季鸣霄,视线粘了一会,开口道:“其实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苏岁祺问道。
易晗峥解释道:“我一个人去其实没什么用,若只是我自己,变脸女该易容成谁来骗我呢?”
“而且有一定可能,变脸女是个强悍的变异灵根魔修。若是这样,我一个辅助型修者该怎么跟她抗衡?”
苏岁祺拧着眉头想了想,道:“是个问题。现在不好定论变脸女本身战力如何,晗峥虽是能力不错,但还是冒险了……不若我随你一起去罢。”
易晗峥却道:“不好,还有点累赘。大师兄近日操劳浔州事务,清楚了解浔州各方面动向,就是把事情交给别人来做,也该由你将其中重点交代明白。而这需要时间。”
“更何况,相比变脸女一个不知难度系数究竟几何的事件,将你特意差出去就显得不够妥当。”
方馨予听着,觉得他话里有话,稍一琢磨,猜测他应是在找机会与某人缓和关系。于是,她便再度帮着说话道:“依晗峥这样说,其余弟子其实也不好。我带他修行多年,以为他实力不差,在一众弟子之间占据中上流战力,还有一手好隐匿手段。他若没有把握,还是别拽着其他弟子随他冒险为好。”
易晗峥笑了下:“这么一排除,眼下不是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么?”
“反正大人也是刚回来,与大师兄交接事务,反不如让大师兄自己循着原先路子做。”
“?”季鸣霄不曾想自己被突然提及,立时道,“我可与……”
“大师兄怎么想?”几乎与季鸣霄同时,易晗峥转脸向苏岁祺问了话。
苏岁祺左右看他二人,心头虽是疑惑,嘴上却实话实说道:“真要交接事务,确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精力的。若要去的话,我也不是抽不出手,但想来,如若变脸女本领高强,宫主应对此事该比我更得心应手。”
“不若就由宫主带着晗峥,也让人更能放心。”
“我……”季鸣霄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反驳。就比如现在,他刚才想用的理由,已经被苏岁祺不自觉间捻灭了。
“我觉得可以,”方馨予亦道,“我倒不是说恭维话,可季公子自个儿不也是个好模样的?若是跟晗峥这么去一趟,还叫变脸女不幸选中了季公子,反害那变脸女倒霉踢到一块硬铁板。”
“……”得了。季鸣霄默默闭回了口,再无半句话能言。他总感觉自己在被屋内每一个人针对,现在是彻底找不到一点理由了。
易晗峥在一旁杵着,从始至终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叫你提到我就不说话,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季鸣霄自是没注意到易晗峥的小表情。他正郁闷呢,要说走一趟吧,从大局来看,他是分毫不介意的,可……他怎么就那么憋屈呢??他就像被人卖了一样,一句话都不用说,一个个就给他规划好了路线,要理由有理由,要步骤有步骤。
久违地,他觉得自己有点来火。好在正事当前,季鸣霄克制忍耐着,终是不打算和某个始作俑者耍小聪明的行为计较许多,只警告性地斜了眼易晗峥得意洋洋的笑容,继而将事情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