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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季鸣霄抬眸看了眼刚进屋的易晗峥,倒不觉得意外,垂首之际问了他:“有事?”
易晗峥拽过椅子,在他身旁坐了,盯着他问:“没事不能来?”
季鸣霄没把视线分给他,语气淡淡道:“没事没必要来。”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易晗峥手支下颌,沉默着盯他看一会:“行吧,那就有事。大人一大早把我支出去,莫不是在躲我?”
季鸣霄道:“你若想晚上巡查,我明日便做安排。”
“……?”易晗峥愣了一瞬,才闷着声道,“不用,白天挺好的。”
他视线微微偏移,瞥向桌案上情报详尽的浔州州域图,仔细看了会,他道:“大人分派得倒是细致。”
季鸣霄将州域图移了移:“并非我一人的功劳,苏师兄先前做的就很好,我只是大概看看,仔细确认地域划分和人手调配。”他抬了目来,思索须臾,“此外还有个问题,州域传送阵……”
易晗峥听了,很有自知之明地给他补充:“再此外,还要把我这个多余的往里添一添。”
“……算是吧。”季鸣霄以手加额,闭了闭目,“其实我有预感,咎通下次定会攻打浔州。”
易晗峥没有接话。
前几日,伏魔塔倒塌时,神志不清的魔神昏倒前的话语仿若一句魔咒,萦绕在众修者心头不去。作为当世最强者,季鸣霄首当其冲地被魔头惦记€€€€这当然不是好事,季鸣霄作为浔渊宫宫主,本就代表浔州整个州域的势力。换言之,咎通若要找季鸣霄的麻烦,直接从浔州下手,便能轻易达到目的。
易晗峥回了回神,还是道:“这种事情,暂时无法确定。该来的早晚会来,莫要挂念过多,见机行事罢。”
他凑近些许,探手搭上季鸣霄抚在额前的手腕,放缓了声线,关切问:“大人操劳浔州事宜一天……应是累了?”
季鸣霄微微一惊,霍然掀了眼来,匆忙别开视线,往旁边避让些许,回了句:“还好。”
易晗峥不以为意收回手:“大人一身伤势还没好透,当注意着歇息。至于大人方才说的问题,我也可以代劳些小事。比如传送阵,讲句实话,差不差人其实差别不大。”
季鸣霄瞥他一眼又收回:“不错。魔修方面,仅一个乌罪就能悄无声息混入人群,随后要想破坏传送阵触发点,阻碍我们支援,诸如此类,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是这样,”易晗峥赞同道,“乌罪的暗灵根能力太过难办。关键在于他修为已至大乘大圆满,寻常弟子难以与其匹敌。”
“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季鸣霄道,“魔修若是攻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必然是破坏距离最近的传送阵。我们可以考虑从这几个地方着手。”他说着,提笔过来,在州域图上圈了几处,“这几处位置代表着浔州内传送阵。”
易晗峥将州域图拿过,仔细看了两眼:“确实可以从传送阵下套……”
浔州州域内,若不算浔渊宫独有的三处小型传送阵,共有七处传送阵。浔州城作为浔州中心城,于城外有一处传送阵。而其余六处传送阵,之间距离相差几乎等同,各个分布在外围不同城区,连起来能接成一个不规整的环形。
易晗峥支着下巴看了会,拿过那支笔,随手在两个城区的中点处落了一点:“这般看来,这七个拥有传送阵的城区更可能被魔修袭城。如此就能避免距离附近某个传送阵过近,破坏一个传送阵后,将有更多时间专心应对城内修者。”
季鸣霄点头:“因此,我们的战力主要会集中在这七个地点。但万事需得谨慎为上,为防止魔修剑走偏锋,亦或声东击西,其他城区的守备同样不可懈怠。”
“哦……”易晗峥沉吟少许,“大人方才说,要从传送阵下手,应是想在其中设下陷阱?”
季鸣霄道:“有这个想法,魔修若想破坏传送阵触发点,必要先进传送阵。只消在传送阵触发点设置严密的微型封禁阵法,再于短期内尽量做足隐蔽措施,有一定几率反将一军。”
易晗峥想了想,道:“可以,自己的地盘容易抢占优势。就算魔修要破坏封禁阵法,也需要时间。趁此机会,我们便能立即知晓魔修来犯的消息,不会过于被动。”
“只是这么一修改,相当于我们自己也用不了传送阵……不,”他又驳回道,“不对,本来也会因破坏而用不了。”
“城内落网的魔修……我觉得大概率会是乌罪,在援兵未到达之前,大人准备怎么处理?”
季鸣霄道:“从各方面考虑,只能交由本就驻城的小众门派处理。”
“有道理。”易晗峥垂着眼睫,手上毛笔继续打着圈儿,将图上一块染得漆黑,“于此同时,浔渊宫锁定来犯魔修,甚至是咎通的具体位置,并加以应对?”
季鸣霄看在眼里,不知是不是懒得管,反正没对他瞎涂州域图的举动置于一词,只道:“是这个打算。”
“那就有思路了。”易晗峥说着却有点不甘,“说是来帮大人出谋划策,看样子没起到什么用处。”
“……明天有你忙的。”
哦,懂了。易晗峥心下了然,也不打算掰扯季鸣霄今天将自己差出去的事情,又道:“其实仔细想想,咎通神志不清,剩余乌罪作为部分魔修的领袖,可他看上去却不太聪明,我想,他们有可能不会念及太多,只会带人在七城里直接选一个。”
季鸣霄道:“不好说,他们甚至会一时兴起,随便选择。全当有备无患了。”
“嗯,也是。”易晗峥顺着思索片刻,不知不觉间,手上却是习惯而不自知地改了持笔的姿势。
“此外还有……”
“诶,这什么?!”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乍出一声惊疑。
“?”说的什么?
季鸣霄不明所以去看易晗峥,却见易晗峥持着手里笔杆子,愣愣望着州域图边角洇出的一小片漆黑痕迹。原是毛笔上骤然甩落的黑墨。
“……”季鸣霄只消看这一眼,立刻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简直好笑,这人闲的没事转什么笔??
他也不知对此做什么回应,默默移开视线,却在不经意瞟见什么之后,整个人蓦地呆住。
第76章 就要听秘密!
易晗峥在边上自以为悄悄摸摸地放回手中笔,心有余悸想着:好险,只差一点就给自己脸上挂了彩……
暗自庆幸之余,易晗峥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往边上瞥过一眼:“大人,我刚刚……”
随着一声倒吸凉气,易晗峥面上表情骤然僵住,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啊”出一声。要说方才的庆幸嘛,这会自是散得连影都找不见……天哪,救命!谁能告诉他,他是怎么把墨汁甩身旁人袖子上的???
而且重中之重在于,季鸣霄今天着的衣裳色泽较浅淡,显得那几点黑墨斑痕格外突兀显眼。
“……”完了,易晗峥欲哭无泪想,这下季鸣霄一定更嫌他烦了。所以说……大人,您今儿怎么不穿黑的呢?
不对,他现在该如何打破僵局才好?易晗峥内心跟自己做着斗争,面上表情变化不定,半晌没琢磨出怎么办最好。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易晗峥扯了下季鸣霄的衣袖,愧疚道着。
左想右想,易晗峥还是能掰扯清楚的,像这种事情,干都干完了,他也没有办法,不是只能二话不说先道歉吗?!再怎么样,他总不能闷着脑袋装不知道。现在他觉得,自己干的事情还是存在不幸中的万幸的€€€€就比如,幸亏他们俩没坐那么近,没将黑墨甩去身旁人脸上。
“……”季鸣霄亦是无言以对。他眼神好,方才敏锐察觉易晗峥捏笔的动向不太对,但再怎么他也没想到易晗峥会一个走神,将沾了墨的笔杆子瞎转。
季鸣霄轻轻叹了声:“你转它做什么?”
“呃……”易晗峥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出一句,“没有目的,只是习惯。”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这人天天闲的没事转笔杆子?
季鸣霄面无表情看易晗峥,眼神于不自觉间含义复杂。他想:亏得易晗峥自打入了浔渊宫就没去泛舟堂修过学,否则这手怕是要被徐先生敲得三天拿不了东西。
见易晗峥微微低头,细碎额发挡在眼前,似是一副局促不安、知道错了心里发虚的模样。季鸣霄拿人没办法之余,突然觉得有点意思。若非他深知易晗峥本性不是老实的人,这会恐怕只会觉得易晗峥乖巧。
季鸣霄略过一眼衣袖墨痕,心里其实分毫不在乎,随口道:“你方才……”
“大人……”
?真巧,当真是他不开口,易晗峥也不开口。季鸣霄扫了眼易晗峥迅速低回去的脑袋,淡声道:“有话就说。”
“哦,”易晗峥低低应了声,抿了抿唇,毅然决然,再度探手扯过了季鸣霄的衣袖,“大人,这个赖我,我给你洗。”
“……”虽是满脑子坏主意,责任心倒挺强。季鸣霄更是无言:“不用,你方才想说什么继续说。”
易晗峥纠结一下,默默收回手,才郁闷应了个:“好的。”
正事还是要接着谈的。两人就各城区事务和人手安排又探讨一会,总算将先前略显古怪的气氛掩了过去。过些时候,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易晗峥转脸望去,原是苏岁祺捧着只小碗进屋。
“晗峥也在?”苏岁祺见了他,笑问,“今日的巡查可都还好?”
易晗峥道:“一切都好,浔州城算得上太平。但城内百姓许是听闻了宁州平城屠城的传闻,多少有些惶惶不安。”
苏岁祺将小碗搁下,叹道:“没办法,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平城的事情闹得太大,就算宁州方面有心稳固百姓心态,极力制止消息往外扩散,可这种事情,哪能说堵就堵?”
“是这个理。”易晗峥应着,往小碗里望了望,“大师兄做的是什么粥?”
“银耳莲子羹。”苏岁祺道,“早知道晗峥也在,我该分只小碗出来的。”
易晗峥笑着摇摇头:“我不用。”
苏岁祺回忆一下:“印象里我见你也不怎么吃甜的。”他又唤季鸣霄,“你且待会再忙活罢,粥我稍微凉了凉不烫口,甜度应当也刚刚好,若不够,我去小厨房给你加些。”
季鸣霄应了声,将桌案上饱受蹂躏的州域图收拾到边上。顺着他动作,易晗峥又眼尖地瞟见他衣袖上那抹墨黑。
得亏易晗峥心理调节得快,脸皮子又算不得薄,这会已全然算作无事人一般悠闲,盯着那处,甚至还漫无边际地胡乱脑补方才那场意外的其他走向€€€€就比如,那墨若真甩去了季鸣霄脸上,季鸣霄会不会直接给他一拳?还是会有其他有趣的反应?
易晗峥默默胡思乱想着,不自禁笑出声来,视线移了移,转去那小碗甜粥。
哎对了,大师兄方才说什么来着……易晗峥指尖轻轻点着颊侧,突而联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当即坐正了些,饶有趣味问:“大人喜欢甜的吗?”
季鸣霄还真不想告诉他关于自己的太多事,拿小匙的手顿了顿,又觉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隐瞒。
“还好。”季鸣霄给了恰到好处的答复。
然而,边上偏有人不顺他的意,要兜他的底。苏岁祺在旁边笑道:“他啊,这些东西一直都喜欢,小时候还把牙吃坏过,所幸后来换牙的时候坏牙跟着掉了。”
“不用跟他说这些。”像是有些不情愿,季鸣霄压低了声音。
“喔……”易晗峥微微讶异。季鸣霄年长于他,加之二人过往相处的经历,他总觉着季鸣霄素来正经自持得很,着实没想到以前的季鸣霄也能干出这种事。
易晗峥不由好奇,凑近些又问:“又不是秘密,大师兄再说说嘛。”
不知忆及什么过往,苏岁祺面上带笑,看了季鸣霄一眼:“他怕是不好意思让说。”
季鸣霄未抬头,手持小匙在碗里胡乱搅了搅,面色仍是一派平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无非被€€€€师姐说一通,算不得事。”
易晗峥听来点头道:“知道了,大人一起还喊宋师姐为€€€€师姐。”
“……?”谁叫你关注这个了??
虽然但是,季鸣霄承认确实是这样没错。往日在外,季鸣霄作为浔渊宫的宫主,就算早有年龄身份奠基,喊宫内熟人总不可能全喊师兄师姐,今日也是趁着身旁没有外人,他一时又没注意,才顺口之下溜出一句喊惯了的称呼。
易晗峥觉着有意思,眼睛亮闪闪地戳戳季鸣霄:“还有什么是算不得事的?大人再说说好不好。”他视线自然从季鸣霄侧颜滑落,见季鸣霄一圈圈搅着小勺,脑子里转过什么弯子,知道季鸣霄多少还是难为情的。可他偏要意有所指道:“再搅就要凉透了,大师兄说过它不烫。”
季鸣霄动作一顿,舀起一小勺甜粥喝了,才语气生硬道:“不用问,没有了。”
“行吧,”易晗峥趴倒在桌案,好像很遗憾道,“那就没有。”
苏岁祺笑吟吟看着两个师弟拌嘴,还当他们是关系好。这时他后知后觉想起什么,问了句:“宫主的伤势如何?”
季鸣霄道:“宋师姐来看过,只要不扯到,近两天就能彻底痊愈。”
苏岁祺点了头:“是件好事,正赶最近闲暇,到时候我弄些好吃的过来。”
师兄的手艺,那必不用说。季鸣霄没有多想,应的也是快速的。
“大师兄!”这时却听身旁人兴冲冲唤了声。
“?”他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