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根粗壮藤蔓从几人方才战立的地方突刺而起,几近扬起一两丈高度,在空中扭曲摇摆。
而几人现在战立的地方,同样不再是平坦地面,而是……深绿色的藤蔓蔓体!
再往周遭扫视一圈,四处境况均与几人这里区别不大。
“宫主!”
突闻身侧传来呼唤声,因方才的突发情况,几个浔渊宫弟子迫不得已与他们分开,这会正躲避着藤蔓的势头汇合过来。
几个弟子呼哧呼哧喘着气,各个面上显出后怕。甫一缓过来,有个弟子瞪着起初那个说话的弟子,气急败坏道:“你这嘴,怕是开了光了!”
那弟子从易晗峥身前钻出去,满脸不可置信,碎碎念着:“不是吧……这也太倒霉了吧?”
易晗峥昂首看向耀武扬威的粗壮藤蔓,亦是颇感麻烦:“早晚的事情。如此看来,应是咎通已醒。”
季鸣霄眉心微蹙,道:“是如此,为免咎通现身后波及你们几人,我还是离你们远些好。”
他欲要往边上错开一些。可正当这时,易晗峥匆忙间拉住他手。
季鸣霄步伐一顿,回过头来,正正与易晗峥对上眼神。
对方有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纯澈得像容不下太多事物,偏生内里情愫复杂繁多,就那么看着他,郑重其事道:“大人,我想你保全自己。”
季鸣霄沉默着看他。不合时宜地,他想,易晗峥该笑一笑,那样会更衬这双眼睛。
可他没有说,他最终只是回握了一下易晗峥的手:“你亦是如此。”
话毕,他与易晗峥擦肩而过,几缕发丝顺随动作轻扬,拂过易晗峥面庞。
“……”易晗峥沉默着抬手,让那几缕发丝从指间划过。他似怔似愣,感受发丝划过的微痒。待回过神来,季鸣霄却已然远去,他才微微垂眼,手指轻轻往面颊上蹭了蹭。
“嗯?你们瞧那边!那个应当是乌罪?”
耳畔听得葛东龙突然出声,打断易晗峥心里莫名杂乱的思绪。
“哎呦!可不就是他!”
有弟子顺葛东龙的意思看过,立时瞪大了眼睛:“那副模样的,不是乌罪还能是哪个?!”
“一定是他!”有弟子高声呼着,“这个鬼东西!方才宫主在的时候他不敢出来,现在总算冒出来了。”
说话间,几人纷纷动作起来,要将乌罪往这边引。
场地内,藤蔓盘根错杂,不知何时就要从何处急拐过来抽打一番,众人提心吊胆做足警惕,还要注意足下藤蔓翻滚移动,哪怕是御剑,也不能随心自如。
因此几人的行进并不轻快,待乌罪发现几人靠过来时,他们甚至还未来得及布置原定的包围圈。
好在……乌罪像是完全不在乎这许多,丝毫不管其余众人动向,独独向易晗峥扑来。
第94章
战场上一片混乱。乌罪素来是敌人当中最为嚣张的,一挥动镰刃便张狂叫嚣:“瞧瞧瞧瞧!这不是探星楼的楼主?我还真是哪位了不起的人物!怎么?上次被你们宫主捞回去还没死透?伤一好了,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他嘴里叫喊不断,飞快引来周边修者的注意,几个从浔渊宫过来的弟子纷纷不满。
“稀奇呢!我们还当你有多了不起,方才不还是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敢冒?!”
“你也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无赖了!!”
乌罪倒不介意几个弟子的冷嘲热讽,嗓子眼里哼哼着,一对镰刃左右乱舞,着实有点儿势不可挡的架势。
几个弟子以术法招架,易晗峥也召出流霜,接了他迎面一击,不落风头道:“这种问题都要问,你脸上仅剩的一双眼竟是瞎的?”
乌罪笑嘻嘻的:“那可不是,你也不瞧瞧,我打你一直精准得很呢!”
他说着就又是一记猛攻。一旁的藤蔓上,葛东龙勉力维持身体平衡,提过重剑,也狠狠朝乌罪刺过:“隔却数日不见,你看上去倒还挺精神的。”
乌罪毫不畏惧来自两面的夹击,身体化作的黑雾虚幻一闪,转眼间就绕去葛东龙身侧,锋锐镰刃挑了个死角猛然斩出:“你们一群小虫子懂什么?若能为魔神咎通宣张势力,每日每夜自当精神饱满!不过可惜了……”
他语气骤然由激昂转变得颓丧:“我的魔神……他就不若我这般精神了。”
他心中不满,抬手又是一记猛攻,咬牙切齿道:“要怪就怪你们这些小虫子!竟敢扰了魔神安梦!他心里现在可火着呢!”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阴恻恻的低笑声,随之一块地表凸起爆裂,数条粗壮藤蔓拔地而起,在那其中,俨然是魔神咎通的身影:“数日不见,真亏你们找得来啊?”
刷啦€€€€
随森冷话语而来的,是无数藤蔓几近疯狂的打击,只一个不注意,就有从藤蔓上跌落再遭袭击的可能。
可紧接着,场内就有阴寒冻气弥散开来。
咎通冷笑一声,向一个方向转移过视线:“我当是谁,这不是季鸣霄么?是不是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
寒气最盛的边缘一处,季鸣霄与他回视,气场依旧沉静:“长痛短痛之差,唯有从根源才能彻底捻灭。今日便决一胜负罢,咎通。”
“凭你还想决一胜负?你好歹掂量过自己的斤两!哈哈哈哈!”咎通大笑出声,急扑上前,“你既敢口出狂言,我便先夺了你的性命,再灭掉这帮蝼蚁的威风!”
随着他话落下,危机感猝然降临。季鸣霄果断往后疾退身形,引咎通往树林外的方向而去。
旁观者心中忌惮,不敢轻易疏忽防御。不知不觉间,众人只觉,脚下方才还偶有动静的藤蔓不知何时已不再胡乱翻腾,想必是咎通与季鸣霄二人互相牵制的结果。然而,那些粗壮的藤蔓仍是或盘踞场内,或飘摇于空中,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强烈压抑感。
“嘶€€€€真见鬼了,这块儿地方怎么突然这么冷?!”
一声怒气冲冲的抱怨唤回众人思绪€€€€原是与乌罪对上的几名浔渊宫弟子,已按照原先计划合力布下了阵法,在战场的有限范围内营造出一方极寒空间。
由于场内还有易晗峥与葛东龙两个并非冰灵根的自己人,众弟子须得防备他二人受寒气侵染,反让他们分心应付。因此,场内术法其实并未全力以赴发动。但看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已经有了不错的收效。
听着乌罪破口大骂,浔渊宫的弟子这会儿倒觉得心中舒爽,格外解气,当即回骂道:“冷?冷就对了!就是要冻死你个怂包死黑鬼!”
“不错!”有弟子气汹汹地接话,“这会冷了知道怕了吧?方才宫主在的时候,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敢往外漏,现在就敢搁这跟我们嚣张!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怎得,一群小虫子能耐了?”乌罪眼睛冲他一瞪,喝道,“老子非但不怕,还就专门过来吓唬你!”
话毕,他卷起一阵旋涡似的黑风,直直朝那弟子涌去。
弟子不由脸色微变。如今阵法已经形成,但若受到外界干扰,仍有破裂崩解的可能。
好在阵法中心并不只有他一人。葛东龙与易晗峥齐齐动身,由易晗峥闪身拦住乌罪势头,横眉斜过乌罪一眼:“你若当真不怕,如今是急个什么劲?”
葛东龙亦道:“你我上次还未分出胜负,可不能让你这么走了。”
继而他头也未回,朝几名弟子喊道:“都注意自己身旁,小心他的分身!”
“明白!”一众弟子无论资历深浅,统统应了他的指挥,将自身周遭的术法催发地更为淋漓尽致。
乌罪大力劈出一斩,不屑着恨声道:“就凭尔等的修为,还妄想能困住我?个个都当自己有季鸣霄的本事么?”
几名弟子身侧蓦地显现数团阴暗黑影。
好在这块封冻空间乃是众多弟子合力的产物,附近术法的催使更是相当彻底,乌罪虽是顺利从中钻了出来,速度却已经随着周遭空气隐隐的阴冷凝滞感而减缓不少。但也确实如乌罪所言,封冻空间的效果尚不如季鸣霄当初术法造成的结果,身体有封冻的迹象。
一旁有弟子眼疾手快,当即动手,制止黑影进攻的势头。
乌罪啧了声,眼睁睁看着几团黑影消散在空气里,转身又是两刀劈下。
“谁怕谁!”他大吼道,“大不了先宰了你二人这绊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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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林子之内危机四伏,无数树木抽发新生藤枝,草叶如丝线连绵,枯木枝若刺刀,更甚至,偶有藤蔓从地底接连突刺。
然则,林木间亦有冻气森寒,锋锐冰蓝厉芒不断闪现,攻伐迅猛。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隐有被各种树木枝条压过一头的趋向。
按理来说,冰灵根乃是物理攻伐仅次于金灵根的特殊灵根,本不该受到木灵根的压制,甚至该反过来从各方面克制木灵根。可惜,对手偏偏是身为魔神的咎通。
无论灵流输出量,亦或本身战斗经验,咎通绝无任何一方面逊于季鸣霄,遑论他还十分耐得住性子、战斗始终从不直接与冰凌对拼刚猛势头呢?
就算不说这些,神明与凡人的差距又何止体现在修为?咎通凭借与天地同源而源源不绝的灵流总量,只要不陷入昏睡之中,他就几近于无敌!
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是藤蔓枝条从旁侧抽打袭来,止断冰凌攻击的趋势。
冰凌立时随藤蔓的方向偏离相当之远,零零散散,碎了满地。
季鸣霄眼角余光一错,忙提起冰剑,灵流灌入其中,迅速一斩,这才将突然垂落的几支木刺削砍殆尽。
如今的情势相当不妙,不……或许该说,除却第一次平城一战,他从未在咎通手底下看到过赢面。原因无他,除第一次之外,咎通再也不随他往空中去。
不巧的是,咎通在地面的优势极大。就仿若方才,咎通只消站在边上不动弹,树林里无数草木便随他心意掌控。端得一副轻松自得,如臂使指€€€€是他的主场。
季鸣霄心神沉凝。为防地面草叶对他造成过多干扰,他始终在和咎通对耗灵力、封冻自己战立处的地表。
可问题就在于,咎通的灵力总量趋近于无限,而他季鸣霄虽是渡劫期修为,灵力却总归有限,战至现在,他的灵力已然将近见底。
他心中微沉。如今战况僵持,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强力反击,要么就只能自主防御、期盼咎通尽早陷入昏睡之中。
毫无疑问的是,季鸣霄并不乐于单方面防守。同时,一味防御只会画地为牢,令咎通逐渐发挥自己的强悍实力。
“……”
双方术法又是一轮交锋,季鸣霄险险避开一只藤蔓,旋身之际,反手抛出几支细小冰针。
每支冰针均不落空,直直深入藤蔓蔓体。
不远处,咎通见他动作微微眯了眯眼,从树干旁边直起身来,欲要做些举措。
可就在这时,几根受到冰针扎刺的藤蔓针孔处,于藤蔓内里扩散极寒,一瞬之间,竟就害得整根藤蔓坏死当场!
而下一刻,藤蔓直接爆裂开来,炸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冰块,更于落地其后直接散落成一地齑粉,其中的灵流掺染着极寒本质,迅速将周遭地表冻成一片霜白,枯死大片的草叶与受到波及的枝条。
“不错不错,”咎通似是不以为意,笑着拍了拍手,“高爆发术法是么……”
他笑着道:“巧得很,我也有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中木藤根系全部张扬跋扈着起了势。
季鸣霄眉头轻蹙,大致向周边扫过一圈。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周遭皆尽是被灵力催发新生的植木……他并非首次与咎通对战,自然知晓咎通此举暗藏的杀机。
容不得他多犹豫。他将冰剑掷于半空,冰剑于一刹那间分裂,化作无数根凌刺€€€€既是群攻,那便互相拼一拼双方的威能。
下一刻,两方攻势对撞,一时之间似是势头齐平。然则,树林终究是咎通主场,无论从地面还是四周,他均可以发动或明或暗的攻袭,等同有无数林木作千军万马。
持平的局势仅是须臾。
场内藤枝乱飞乱舞,季鸣霄绝无可能顾及全面,身上或轻或重总划了不少伤口。只觉脚踝一紧,他就心知定是给藤枝缠上了,手下一记冰刃寒芒闪过,要砍断那枝藤条。
然而,场面一片混乱,有一次就还有第二次。这次季鸣霄却无暇劈砍扰事的藤条,只能在紧急时刻扭身避开两根穿过冰凌阵的藤枝,迫不得已之下,只能任由那条藤条绕在手臂。更不妙的是,这边刚一躲开,他就察觉腰部又缠上一只藤条,藤条其上传来一阵拖拽的力道。
见势不好,季鸣霄当下就要再次催动冰刃,却听身旁€€€€声响,随之传来咎通凉凉一句:“你小瞧我是吗?可不是每一次都能让你逮到机会的。”
随着他的话,紧跟着袭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藤蔓枝条。
€€€€咎通说的不假,两人已然对战三回,或多或少都了解彼此的实力与临场对策。久而久之,咎通当然要使些阴谋诡计,暗藏一手。方才,他本就压着季鸣霄一头,私底则在蓄生藤枝,盘算的就是趁季鸣霄处于弱势,打一手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