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鸣霄应了声“嗯”,继而道:“此行有一不情之请。楼主本身能力于此次行动不可或缺,却不长于攻伐一道。楼主为我浔渊宫弟子,我无暇顾及他安危。因而,以宫主的名义,可否拜托葛统领多照应一番楼主?”
易晗峥猝不及防听闻这话,脚下步伐不由微微一顿。
身后两人正好从他身侧走过。葛东龙侧首看他一眼,抬手搭过他肩膀,直接把他捞了过去。
“自该如此,”葛东龙素来不拘小节,笑得洒脱,“上次平城一战便是我与楼主并肩作战。我二人已有合作经验,此次定要再次携手应敌!”
“竟有此事……”季鸣霄瞥过他二人一眼,“那便谢过葛统领了。”
易晗峥面色复杂,看了季鸣霄一眼,这才跟着道了句:“谢过葛统领。”
“两位可莫要与葛某谈谢字。”葛东龙笑着驳道,“本就是互相协助,上次还多亏楼主帮我接了一剑,我见楼主自身实力相当了得……”
说话间,几人已然到了树林外。严正凯回身与易晗峥对了下视线,易晗峥知他意思,点点头,当下催动暗灵根的预推。
一瞬之间,暗属性灵流不显形地顺着草叶、地表,逐渐向更远、更深之处蔓延,来自各方面的反馈迅疾地顺随灵流传回。
须臾之后,易晗峥收了手。
仔细思索一番,他才开口道:“这地底下……不愧是魔神咎通的手段,单凭我的手段做侦查,若事先不知晓其下状况,定是只能得到一切正常的结论。可现下既已知晓,我便往仔细了分析一番,发现地表以下灵流波动有异。”
严正凯道:“有异常且范围甚广,注定不是件好事,楼主便与我等细说一番。”
易晗峥道:“首先,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寻常土地所显现在外的灵流波动,必然是土属性€€€€这块区域亦不例外。”
“可是,咎通必定以自身灵流在这里做了掩饰,只有摒除这些灵流的干扰,再做侦查,才能发现其内包裹的乃是木属性灵流的波动。如此我才能确认,自己已将咎通的掩饰屏蔽。再往内里探测,方能感知零零散散的混杂灵流波动。我认为,这些代表着其内掩藏的上古魔修。”
周遭众人均是震惊出声:“这……怎会如此!”
“也就是说,上古魔修和咎通的老巢就在这底下了?”
“倒也不出所料,应当还有乌罪和他带来的一波魔修。”
严正凯更是面色阴沉道:“难怪我隐苍门始终未觉察出此处异常……”
“诸位且慢!”一旁的朱妙婷突然开口。她转头看向易晗峥,严肃道:“楼主方才还未说明,咎通是否一定藏匿此处。”
“是没说,”易晗峥承认道,“只不过,咎通究竟在不在此处,我无力探查。咎通本身乃是上古魔神,于神明一道,哪怕是魔神,也与天地相关联。因此,天地不会予我分毫指引。”
“是这样么……”朱妙婷若有所思着点了头。
“尽管无法探查,我仍认为此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严正凯接话道,“总不可能上古魔修盘踞于此,他们的主子却跑去别处睡大觉。这般无人把守,咎通的心可太大了。”
“我也这么认为,”易晗峥道,“顺着这条思路思考,接下来只需排除上古魔修散布的地方,就能大致推断咎通所在。”
众人纷纷将视线移向他:“在何处?”
易晗峥道:“排除树林边缘处,再根据魔修分散的距离来判断,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地方……就在伏魔塔倒塌的废墟之下。”
“这魔头……”葛东龙惊奇道,“他竟在原地做了窝!”
“他的胆子倒不小!”
“不过……我们还真未想过,他竟就在伏魔塔废墟的地底下待着。”
严正凯面色微沉,道:“还请楼主再说详细些。比如,这伏魔塔废墟之下的魔修分布情况如何?”
易晗峥稍作回忆:“如果以伏魔塔原先位置为中心,向外有一大圈空间的内部空无一人,然则充斥大量木属性灵流。以我的想法,这部分定是用藤蔓填实在了。”
“而再往外,代表魔修的混杂灵流光点由密到疏,这大抵意味着他们守在藤蔓以外,等候咎通苏醒的信号。”
严正凯思索片刻,道:“难就难在无法确认咎通的具体位置,否则,直接突入必将打他个措手不及。”
季鸣霄也道:“还难在无论从何处突入,必将引起一众上古魔修的注意。”
易晗峥道:“目前还无法确定咎通是否会被惊动。今日距离咎通上次现世,已是二十日有余,我不觉得他会对外界动静一无所觉。”
“不错。”严正凯颔首道,“此一行,我们占据的主要优势,还是在于抢先获知咎通藏匿点,不用担忧他分散我方战力,从而召集大陆上所有顶峰战力。”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季鸣霄道,“就算咎通再度昏迷,必将无第二处地底藤蔓用以藏匿。换言之,只要拖到他昏迷,我们便能一举斩杀他。”
“不错!”立时有人欢声应和,“还要劳烦宫主加以牵制咎通。”
“是如此,正巧此处与宁州城回春门距离近,就是宫主此行负了再重伤势,想必也造不成威胁。”
“这般看来,只要宫主挺得住,此行就能希望满满啊……”
一众人七嘴八舌,打量季鸣霄的眼神意味深长。
哪管众人口中所言如何,季鸣霄总是不以为意的。他视线虚虚落于稍远处的草木,整个人清冷淡漠,像是耳畔纷扰,皆入不得他耳。
然而,他忽地听闻一旁传来含了寒意的一句问:“是不是就你们长了嘴?”
“什么?!”众人心里不痛快,不悦地循声看过。
“……”季鸣霄听来其实有些头疼。
当着大陆众多顶流修者,这话说得简直又僭越又登不来台面。他倒没想到易晗峥这平时头脑聪明的小子,会当众说出这种无礼之辞。
果不其然,众人不悦道:“楼主怎得这般说话?我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是啊,楼主虽是浔渊宫内门弟子,却也代表探星楼势力,说话总得注意些。”
“不错!早先就有人说,探星楼和浔渊宫关系匪浅,怕是有什么猫腻,我那会还不相信,可楼主这般,是不是非得……”
“非得什么?”易晗峥截住众人话头,冷声道,“这是要吓唬我还是威胁我?我如今真不注意了,你们又能奈我何?奈浔渊宫何?亦或者,奈他季鸣霄如何?”
“这……”一众人话音一噎,迫不得已承认,易晗峥说的是事实。
若搁在先前,大陆安宁,无妖邪乱世,众人还能毫不留情地把该撕破的脸皮统统撕破,只要拿浔渊宫的明面加以威胁,管你再大的本事,一次性就能把他们两个治得死死的。
可现在……讲句实话,人人都巴着季鸣霄护得他们小命周全,也盼着易晗峥用绝无仅有的预推侦查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一旁,季鸣霄扫过众人一眼,淡淡道:“行了。”
立时,场内一片寂静,自是无人敢与此行实力最为了得的修者界第一人作对。
季鸣霄神色平静,道:“该说不该说的,诸位心里自有掂量。只是,探星楼与我浔渊宫……亦或者楼主与我的关系,还轮不得诸位置喙。”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不加起伏的声线,显不出喜怒,却硬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这是要护着易晗峥了。
想来,季鸣霄虽是实力强悍,但年纪较轻,阅历较浅,过往少有亲自打理修者界大事的时候。可他真要说些什么,众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话语,无人提胆违逆。
众人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现在想想,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话啊?那不是纯纯拿修者第一人当聋子么……
一见情况不好,葛东龙连忙打着哈哈上前:“哎呦,诸位这是做什么呢?待会就要上战场了,何必如此这般是不是?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严正凯亦上前一步,道:“是这个理,诸位口下积点德,对谁都有好处,都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何必闹的互相不痛快?如今既已确定咎通的大致位置,我们不若现在就制定计划,准备突入。”
他二人这番,也算给众人一个台阶下,场内众人就坡下驴,纷纷打着呵呵应了声。
既有了大概的方向,一时间,以严正凯为首,众人纷纷开始制定此次战术。
趁此机会,季鸣霄向一旁的易晗峥靠近些许,低声道:“该如何如何,你莫要太计较了。”
易晗峥低头站着,一时没说话。
其实他当然知晓自己贸然出言,实为不妥。他想起曾经,那会他刚开始创立探星楼,得罪过不少人。其他人对他有敌意也好,有疑虑也好,碎再多嘴,他都是不以为意的。可现在……
他闷着声道:“大人,对不起。可我就是看不得他们那般说大人,我、我不喜欢,就没忍住说了两句……”
“……”好像有点小孩子心性,可目的却也不是坏的。
季鸣霄默默想着,着实不想再多指责于他。他无可奈何,看易晗峥一眼,只道:“之后就别闹了,按我说的老实待着。”
“哦……”
易晗峥口上是应了,可季鸣霄看这小子还低着头,也不知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往周身大致扫一眼,索性悄悄握了握易晗峥垂在一旁的手,隔着稍近的距离,轻声道:“有你稀得我就足够了,旁人的话语也无需你管。”
温热气息一瞬略过耳边。易晗峥侧了侧脑袋,季鸣霄却已然松了手,往旁边错开两步。
还没握回去就松手了……易晗峥不由撇了下嘴,不过心情确实是没有方才那般糟糕了。
又过一会,众人统一出了结论。严正凯向两人过来几步,问道:“楼主方才可有探查出乌罪所在地?”
“没有,”易晗峥道,“乌罪的隐匿能力相当了得,本身存在形态即是一种高超的隐匿术法。我修为差他过多,除非他自行将术法解除,否则我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严正凯应了声,同众人再次确认此次作战规划。
此行必将引发众多魔修的注意,换言之,无论咎通是否会被惊醒,与一众魔修的交战都将无可避免。
如此一来,最好的选择便是先从魔修聚集处突入,直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途中,若咎通未被惊动,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就算咎通受到惊动,此番作为或多或少地,也能先行削弱魔修战力。
至于乌罪这个最特殊、最麻烦的暗灵根魔修,将还如上次那般,由专长物理攻伐的葛东龙应对。
同时,由于乌罪本体十分受冰灵根克制,在葛东龙与其对战的同时,将由浔渊宫弟子进行牵制,削弱乌罪的优势,避免他轻易脱逃。易晗峥虽不专长攻伐,本身战力却不可小觑,加之季鸣霄的托付,他将跟随葛东龙等人一同应战乌罪。
诸如此类的团队划分还有不少。待一切准备妥当,暗灵根攻伐型修者,隐苍门门主严正凯亲自站到计划中的地块前€€€€那里刚好是树林与伏魔塔废墟间的最后一块空地。
严正凯面色沉凝,向众人比划了手势示意。
气氛压抑紧张,如箭在弦上,将发不发。众人额角冷汗悄然滴落,暗暗吞了口唾液,死死盯住严正凯动作。
于一刹那之间,高爆发型暗灵根术法轰然砸入地表!声势震耳欲聋,激起无数碎石与沙尘,狂风骤起,如屏如障渐成旋涡,不失准头地直往地面上那大块缺口里头灌!
突袭乃出其不意。极深的缺口内,地底躺了大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其内嘈杂声隔着洞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遵循先前部署,当即有一群修者围去洞口。五颜六色的术法纷乱交杂,争先恐后,全往洞口里砸,逼得底下仍还存活的一众魔修不敢露头。
不过,这群魔修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只一会功夫,他们就从洞口以外的地方冒了头,各自寻着正道修者,斗个你死我活。
浔渊宫这边,众人提起十二分警惕,防备乌罪偷袭。一旦看见乌罪动向,还要主动出击,将其引入自己的战斗圈以内。
这档口,咎通像是还未受到惊动,季鸣霄便也随易晗峥站在一同。
有弟子左右飘着视线,嘴上碎碎念叨着:“这乌罪好生奇怪,怎得还没见他的影子?莫不是看着宫主在这,吓得不敢冒头?”
季鸣霄想了想,道:“并非没可能,他见着我就跑。”
“这可真是……”那弟子哭笑不得,“同为冰灵根,完全比不得宫主。乌罪若是见着我,必定是逮到就揍。”
易晗峥亦笑了笑:“他八成不敢出来。大人现在完全抽的出手专心对付他一个。”
那弟子愤愤嘟囔道:“乌罪这怪人,就知道挑软柿子捏……”
“那不是,”葛东龙哈哈大笑着道,“咱们哪能当软柿子?若是见了那乌罪,必定叫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那弟子一摸脑袋,不好意思着一笑:“是该如此。现在的战况也好,趁那两个难搞的大头没出来搅合,赶紧杀杀这些魔修的威风。”
哪知他话音刚落,地面突兀传来猛烈震动感。
“嗯?”他身旁,一个弟子惊疑不定道,“地面方才可是晃了晃?”
易晗峥与季鸣霄迅速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均是面色一变,揽住身旁弟子往旁边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