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透这家伙的心思,在这一刻,杨全恩隐隐认识到,他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盟友。
在组队那天短暂谋面之后,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林逾。
林逾对他歪歪头:“没有第三点了?”
“……你没有要对我提出的要求吗?”杨全恩的神色颇为复杂。
据他所知,林逾上一次这么百依百顺还是和陆枚组队,但那次,尽管只是旁观,杨全恩也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家伙潜伏的野心。
林逾的心思比当时藏得更深了。
这意味着林逾有了求胜的心思。他在谋划什么,才会为之隐忍。
难道林逾经过西部考区的历练,真的脱胎换骨成了当之无愧的指挥?
不,不可能。
没有指挥会无的放矢,林逾对他这么纵容,陆枚还特意替他击碎了影像捕捉设备,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逾恍然:“啊,有的。”
杨全恩的眼睛骤然亮起,连他都没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期待林逾的居心昭然于前。
而林逾在唇前虚虚握拳,掩面低咳:“嗯……是关于陆枚刚才打碎设备这件事。”
杨全恩:“?”
林逾环视周围,似乎在警惕其他人的打量。
接着他凑近过来,贴在杨全恩耳边说:“我们队最多只能赔5400。”
杨全恩:“……”
林逾笑容灿烂,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啊,刚结盟就找你们借钱。”
最终,直到人群散去,两名黑西装也始终保持着投降姿势。
考生们试图和他们对话,但他们沉默得像是两尊雕塑,自从举起双手,就没再有过哪怕一寸的挪动。
既没有人来维修设备,也没有人来追责陆枚,就像全航空器的考务都消失了一样,「午马」更是完全没有露面。
考生们又尝试在航空器里找到「午马」,可是所有人都无功折返。
他们前来观战的唯一收获就是目睹了杨全恩的失控,以及杨全恩和林逾的联合。
这算好事吗?
谁也不知道。
反正他们都认为,杨全恩若非阴差阳错受此重创,绝不可能和倒数第一的林逾联手。
€€€€可是,现在就连杨全恩究竟经历了什么,也只有林逾可能知道了。
林逾似乎从这场混乱里得到了最大的收益。
虽然所有人都没弄明白他的行事逻辑,但大家一致认为,一定是林逾有意无意设下了可怕的心理圈套,不急不缓、循循善诱,引得杨全恩和拜伦两名指挥都毫无自觉地深陷进去,成为他的棋子。
总不能说,是林逾跟杨全恩有缘?
“难道杨指挥真的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
休息室内的林逾笑得无比灿烂。
他的眉眼生得€€丽艳烈,不苟言笑时显得疏远,刻意做出亲近模样时又格外招人喜欢。
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明目张胆的讨好,可是谁都无法抵抗这样的林逾。
毕竟林逾是连自己的一根头发丝都能利用到极致的人。
就算是知道了林逾性别的「午马」,在他这副模样下也会动摇一瞬。
€€€€可惜所向披靡的林逾终于在杨全恩这里碰了壁。
杨全恩连陈勇为的衣物盥洗都要亲力亲为,他的狐疑甚至囊括了林逾休息室里的自动洗衣机。
林逾倒是乐得清闲,见他不理自己,就和陈勇为搭话:“我们也是好久没见了,看到勇为如愿以偿进了杨指挥的队伍,我可真是欣慰啊。最近过得还好吗?”
“呃,谢谢您。”陈勇为左右为难,小心地揣摩着杨全恩的脸色,试探回应,“我很好。”
林逾长长哦一声,却把郁郁拉到身边。
他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拿一副古旧照相机恐吓陈勇为的过去,突然唉声叹气地道:“可是我们郁郁始终不好啊。她呢,每到夜里,总会想起那晚在卫生间,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生堵在墙角……”
陈勇为:“……”
他秒懂了林逾的用意,本能地看向杨全恩。
杨全恩对他们当初的行为还不知情,因此听见林逾挑拨,也只是递来困惑的眼神。
陈勇为立马背对杨全恩的视线,毕恭毕敬向林逾和郁郁重重鞠躬:“非常抱歉!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那种事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做,惩罚我也可以,我愿意做任何补偿!”
林逾状似苦恼:“要惩罚吗?好苦恼啊。那就……”
郁郁却快速回答:“没关系,我已经忘了。”
两人对视一眼,林逾眸中依稀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是郁郁本就不像他这样斤斤计较,即使被林逾注视,郁郁的眼里还是一派澄澈:“指挥,怎么了?”
“……没事。”林逾别过眼,哭笑不得地咽回了自己的打算。
他本来是想趁机叫陈勇为给他们跳一支芭蕾,安抚一下情绪的。
倒是杨全恩盥洗完毕,离开卫生间,沉默地坐到了众人之间。
艾利亚斯和陆枚也同一时间靠近过来€€€€他们都还记得刚才杨全恩突然对林逾动手的样子,大家心有余悸,根本不能放心杨全恩和林逾独处。
克洛维斯更是抱着自己锃亮的狙击枪坐在一边,食指坚定地搭在扳机上,随时都准备跟人拼命似的。
杨全恩佯装看不出众人的敌视,他低眼擦干净手,落座在陈勇为的身畔。
林逾保持笑容,问:“现在可以谈了吗?”
“嗯。”杨全恩抬起头,开门见山地反问,“你是怎么控住我的?”
林逾倒不打算隐瞒,他的S+异能早晚会公之于众,而且休息室内并无直播,所以他不怕被杨全恩知道。
林逾信手变出一颗草莓:“我的异能,你可以理解为‘意念具象化’。也就是说,我的意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世界的规则。你要攻击我时,我在心里想‘退下,和我好好交流’,所以轻松实现了。”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杨全恩的表情却随之微变:“……意念具象化?就像诺亚那样?”
此言一出,队内五人的神色都起了变化。
林逾拧起眉头:“你知道诺亚?”
连艾利亚斯这样的阅读量都对“诺亚€€亚米德森”非常陌生,杨全恩居然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诺亚。
杨全恩的神情闪过一丝晦涩,紧接着,他自嘲般轻笑一声:“我倒宁可不知道才好。”
“噢,看来杨指挥的信息也很不得了呢。”林逾笑笑,没有深入追问,“杨指挥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杨全恩摇摇头:“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再问你。”
接着,他的目光停在自己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全恩终于说出自己的部分经历:
“秦莫川,我的队友。自从「午马」的分/身说出他不具备考生资质后,我就知道出了问题。所以,我计划强行突破,和「午马」的分/身交了手。”
林逾沉吟片刻:“分/身?那些黑西装吗?”
“是。我也是刚刚才确定。”杨全恩用手沾了一点咖啡,在茶几上书写,“这次在南部考区的考官们都很奇怪,有很多非第六军区的考官在这里享有极高的话语权。除了「午马」,我知道的就还有一人€€€€广播里那个小孩子声音的考官,他叫「申猴」。”
“我之所以会在那一瞬间失去理智,就是因为「申猴」的异能。”
林逾举手:“提问,交手后你们输了?那你怎么知道「午马」和「申猴」的身份?”
杨全恩把手停在袖口处,一条纤细的荧色小蛇很快游出,乖乖地盘卧在他掌心。
杨全恩指指小蛇:“我的异能就是‘蛇’。蟒蛇、毒蛇、水蛇等等,任何蛇我都能使它们催生、成长、复苏以及交流,它们的见闻就会是我的见闻。尽管和分/身的交手失败了,但我成功让‘蛇’的毒素注射进分/身的体内,当「午马」回收它们时,我就能依靠毒素捕捉信息€€€€嗯,毒素没有任何的危险,只是会再次繁衍出新的‘蛇’。”
生生不息、落地成灾的“蛇”吗?
所以是看上去杀伤力很强,其实更常见于情报搜集的异能啊。
林逾若有所思,整理一会儿信息后,继续问:“那么,那两名分/身为什么要带走你?”
“……我想,应该是因为「申猴」发现了我的‘蛇’。”
杨全恩重重呼出一口白气,他对于被「申猴」发现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只是“蛇”的本能使他感到了剧烈的不安。
再之后,他的印象里就只剩一双圆圆的眼睛,那张本该显得天真可爱的小孩面庞上,挂着邪异无比、令人胆寒的笑容。
而在视野结束的最后一秒,小孩对他的“蛇”伸出了手,唇形变换,依稀在说些什么€€€€
杨全恩猛地抱住了头,疼痛让他无法再对记忆刨根究底,只能放弃:“抱歉,我记不起更多了。应该是「申猴」告知了「午马」,「午马」在这架航空器上的分/身也便找到了我……他们在密谋着不能窥探的某事,但我实在想不起别的。”
林逾叹息一声,把自己的草莓递过去:“不用急于一时。”
虽然他其实挺急的。
但总不能强迫一个重伤未愈的伤员把脑子里的东西都倒给他看。
林逾当然知道杨全恩仍旧有所隐瞒,不过这不会影响他们的结盟。
杨全恩手上还有更多秘密,这是好事,至少明晃晃告诉了他线索在此,远比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来得舒服。
林逾又想起了和自己在舷窗边无声对话的少年,但他再次看向舷窗时,少年的身影没有再出现。
“我还记得一点。”杨全恩道,“「申猴」和「午马」似乎并非同派系,「申猴」在竭力拉拢「午马」,但「午马」始终没有答应。他们争执了非常久,是围绕着一个具体的‘人’。”
人?
林逾又记起了「午马」对少年不闻不问的样子。
其实他对少年的身份有着隐约猜测,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林逾也不能妄下判断。
至少现在知道了黑西装是「午马」的分/身,少年曾说自己“没有杀人”,那么他也有很大可能是知道「午马」的异能的。
以少年表现出的那样单纯的心性,应该正是觉得自己所杀只是“分/身”而非真人,所以才会毫无负罪感。
……但如此果断的杀伐,是否也暗示着少年异于常人的身份?
林逾心里虽然掠过千百疑问,面上却很平静,只是沉默听着杨全恩的情报,一一记录。
而后,他问:“秦莫川……”
林逾有意抬眼观察了一会儿两人的神色。
陈勇为的面上现出明显的悲伤,杨全恩则是一怔,神情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