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下子脱去了童话特有的“幻想”色彩,变成干巴巴的文字跳进人的脑海。与其说是寄托作者浪漫想象力的童话,它更像是一篇情不自禁的牢骚。
€€€€《演木偶戏的人》①。
主人公是一位演木偶戏的老人,他精于木偶戏的编排和演绎,曾经也梦想能够成为真人剧院的经理。
然而当他经历一次梦境,梦里所有的木偶人都拥有了意识和主见,叫嚷着向他索取,老人在梦中痛苦万分,醒来后便庆幸自己仍是演木偶戏的人。
“我也不希望你们再是有血有肉的了!”②
故事终末,老人就这样享受着自己的木偶戏,成为了“最快乐的人”。
房外响起熟悉的敲门声€€€€在这里,只有木偶人管家爱伦会坚持这样敲。
一声,再接两声。
这是绅士们习以为常的礼仪,但在现实中,他们几人只有艾利亚斯会偶尔注意。
“老师,”爱伦的声音果然传来,“孩子们已经开始做作业了,您要去巡视检查吗?”
林逾,答:“我等会儿就去。”
演木偶戏的人,和满屋子的木偶仆从……会是巧合吗?
他试着用通讯器连接陆枚的信号,然而彼端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不清楚陆枚的现状,林逾心里乱麻一样,但又想不到他们截至目前有何破绽,只好姑且相信亚当。
那么就参考陆枚的思路,尽快把所有人都送出这里试试看。
“老师,还有一件事,劳烦您开一下门。”
林逾应声打开房门,爱伦弓腰垂首,双手奉上一枚金色的钥匙:“这是对您工作的认可。”
林逾眼皮一跳,接过钥匙。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开启储物柜的钥匙,当年老师和孩子们交往的秘密将彻底展现在他眼前。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给他钥匙?
难道是因为陆枚顺利逃离了吗?
但是除却放置教材的第一层,剩下的储物柜也不过十二格,如果单枚钥匙就能开启一层四格€€€€
陆枚代表的卡拉;
郁郁代表的利斯特拉。
已经很接近了,全部的真相都将大白。
林逾沉吟半晌,谢过爱伦,举步向郁郁的卧室走去。
作业时间的孩子们可以在卧室和亚当的书房之间活动。
他将那颗锡心交给郁郁,就像陆枚带走匕首一样。
亚当的书房里传出低低的交谈声,最后亚当苦笑着接受了那颗锡心,把它丢进剩余四朵白花的花瓶里。
一颗结实的苹果长了出来。
“我很讨厌被人抓住线头,”亚当笑着对郁郁说,“简直轻轻一扯,就要变成一盘散沙了嘛。”
但倚在门边的林逾分明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无奈。
规则拘束着他们,也同样拘束着亚当。
他以类似的姿态送走过家人,也送走过数不清的考生,日复一日的离别终将使他麻木。
林逾突然怀疑,这是否也是幕后者的居心所在。
逼迫亚当反复温习最痛苦的记忆,既是受罚,又是教化。
这种手段远比他动辄一指头弹碎的懒惰要耐心多了。
郁郁摘下苹果递给亚当。
她转过脸,信誓旦旦向林逾保证:“我会保护好陆枚的。”
没有嘱咐更多,也没有表达自己的担忧。
林逾温和地对她笑笑:“好,靠你了。”
“姐姐”利斯特拉、“养女”卡拉、“养子”A1、和最后的“妹妹”。
其实人员名字都已知晓。
在故事里,利斯特拉和卡拉都曾叫出剩下两人的名字。
卡拉认出的实验体A1€€€€安东尼。
分别给利斯特拉和卡拉讲述童话故事的妹妹€€€€埃尔法拉。
林逾相信不是巧合。
至少安东尼这个名字不是巧合。
吉卡拉矿脉里,面对那个疑似林茜的培养皿,他也在实验室内找到了署名“安东尼€€亚米德森”的论文。
假如安东尼€€亚米德森就是安东尼€€莱希特,他的名字出现在那里就半点不冤。
至于他为什么把“莱希特”的姓氏更换成和诺亚相同的“亚米德森”……
难道是因为出身亚米德森集团旗下的实验室吗?
他比林茜更认可自己的实验体身份,所以坦率地选择了“亚米德森”?
因为郁郁的成功逃离,林逾手中又多了一枚钥匙。
这次他没再逗留,也没有叫上克洛维斯和艾利亚斯,而是节省时间径自来到了上午授课的教室。
时近黄昏,夕色温暖,教室里静谧无声。
和他猜测的一样,两枚钥匙分别开启了第二、三层的储物柜。
爱伦曾经说过,这里包括了老师们留下的礼物,和孩子们曾送给老师的礼物。
林逾将它们依次取出,很快就分辨出这些储物柜曾经的主人。
一盒水粉颜料、一双舞鞋、一份报纸、一只绵羊玩偶。
一幅向日葵画作、一只带有舞者装饰的八音盒、一张纸条、一只山羊头骨。
水粉颜料和画作应当是利斯特拉和彼得的礼物往来。
舞鞋和八音盒则是卡拉和安德烈。
至于报纸、纸条、绵羊玩偶、山羊头骨……
看着那只熟悉得让林逾恨不能立刻掐碎了它的山羊头骨,“安东尼”这个名字终于有了对应的形象。
「未羊」就是安东尼€€亚米德森。
安东尼€€亚米德森,就是安东尼€€莱希特。
[“*资料更新:近期的报刊-保密等级:B”]
[“*地点:L36-02(教室)”]
[“聪明的老师、聪明的归乡人、聪明的救世主。一切都逃不过您的法眼!甚嚣尘上的谣言让莱希特家族卷入风波,单是教师的失踪就让外界人心惶惶,他们怎么敢让真相外流,给更多人嘲笑他们的机会?……用眼睛看吧,您会明白所有。”]
和耸人听闻的邮件不同,林逾拿到的这份报刊毫无实际信息。
它是经人剪裁后的报纸,只留下了窄窄的一页,那是一篇文艺板块刊登的乐谱。
歌曲本身没有任何特点,歌词更是平平无奇,林逾随着乐谱哼了两声,得出的唯一结论是这首曲子写得不错。
大概就像彼得送出颜料、安德烈送出舞鞋,这篇乐谱也不过是后来的老师送给学生的小礼物。
但林逾很快又注意到,由于乐谱只是人为剪裁,不仅在顶端残留着报社的投稿地址,纸张的末尾也留下了些许没剪干净的信息。
那是一行浅浅的铅灰色标题:“趣味历史:恺撒密码的故事”。
和报纸对应的,由孩子送给老师的那格储物柜里取出的纸张,同样歪歪斜斜写下一行小字:
“日记背面,恺撒密码,偏移量4。”
林逾捏了捏绵羊玩偶,柔软的手感和它的外表一样无害。
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有关时间线的bug:
如果彼得和安德烈已经确定是路易斯和谢泓,那么这两人毫无疑问都不兼具“记者”的身份。
然而,就那本土黄色日记本的记录来说,老师更换的顺序应当是彼得、安德烈、彼得、雅各布和约翰。
安德烈时期,卡拉逃离。
彼得第二次来到莱希特家族时,利斯特拉也逃跑了。
所以这个记者只剩下“雅各布”和“约翰”两个可能。
可他之前看到的那篇报道作者言之凿凿写着,当他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来到莱希特家族,迎接他的孩子除却年幼的养子,至少还有四人。
也即,在那个记者的眼里,他相信自己看到了利斯特拉和卡拉。
……是埃尔法拉或者安东尼搞的鬼吗?
“用眼睛看吧,您会明白所有。”
邮件里的这句话也让林逾颇有几分不满,虽然看上去诚意满满,但他总觉得听到了对方戏谑的笑声。
好像他如果无法解开这些谜题,就要接受对方的嘲笑一样。
这种一厢情愿的较量怎么看都是对面不礼貌。
要不是为了队友们能平安逃离,林逾只想弃权。
“那你就躲着看吧,”林逾低声抱怨,“最好别到我面前来。”
他最讨厌被人算计。
偏偏自从进入联考,每一次都只能亦步亦趋听从不同人的引领。
早晚给这帮家伙一拳。
林逾重新找出了那本天蓝色的日记本。
按照纸条所述,他从日记本的背面翻起。
那里有明显被撕去的痕迹,每隔一页都被撕下,留下的都是白页。